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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少站后,车正开着,有女生从车厢后段的座位起身,半猫着腰下台阶,来到何景新身边,主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同学,你好,方便给个微信吗。”   何景新转过头,明显愣住了,但也习惯了,腼腆地弯唇笑了笑,摇头:“不好意思啊……”   ……   何景新进小区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路灯很暗,绿化带看起来黑黢黢的,夜静人稀。   即便如此,何景新也不急着回去,步伐走得不紧不慢,看起来有些磨蹭。   到楼栋,上步梯,他背包的身影走得沉默。   到四层,东户,拿钥匙开门,解锁的那声“咔”响起时,他本能而习惯地心口提起,接着缓缓拉开门。   见厅中灯熄着,没有光,只有主卧的方向隐约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何景新提起的心口这才缓缓落了些许。   他不敢耽搁,赶紧进去,将门轻轻合上,再赶紧换鞋,悄无声息地走向自己的小房间,推门,进去,关门。   主卧,半靠在床头看电视的中年女人往门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隔着门听到动静了,知道是何景新下晚班回来了,没说什么,不在意,也懒得在意。   她身旁,光着膀子、垫着条胳膊在脑后的中年男人就像什么都没留神察觉一样,继续躺着,懒懒地半阖着眼皮看电视。   没一会儿,又听到了点动静,知道是何景新开门去卫生间洗漱,刘芳婷嘀咕了句:“我刚刚想起来了,他这个月工资还没交。”   王攘起先没吭声,就像依旧没听到似的,直到刘芳婷伸腿过来踢了他一下,他才粗着他烟酒全沾的嗓子道:“他不主动交,你就问他要呗。”   刘芳婷不悦,哼了声:“真是翅膀硬了。”   于是不久后就发生了刘芳婷趿着拖鞋从卧室出来,站在卫生间门口啪啪啪拍门的一幕。   她嗓子也大,满腔不悦,说:“你怎么回事,现在工资都不知道主动交了?还要我大晚上来问你要?”   门内水流声停下,跟着响起何景新的声音,很快回:“店里发晚了。”   刘芳婷扯着嗓子:“晚发你就不交了?”   “没。”   刘芳婷:“自己转,老实点,知道吗。”   “好。”   门内老老实实地回。   刘芳婷这才没说什么,趿着拖鞋回了房间。   浴室里,站在淋浴花洒下的何景新吐气闭了闭眼睛。   他如今大了,快20岁了,越来越受不了这个家了,可他也习惯了。   _   被隔着门嚷嚷着要了上个月的工资,何景新知道姑姑姑父今晚不会再找他或露面了,何景新还算安心地洗了个澡。   但他也不敢更不能慢慢洗,因为姑姑在意水用得多少,姑父心疼水费,他很快洗完出来,一出来就马上回自己的北卧小房间。   关上门,不长不短地吐了口气,何景新回到床边坐下,肩膀上的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边擦边拿起手机看了眼,快十二点了,他得睡了,明天还得早起给姑姑一家做早饭。   躺到床上,一时愣神地看着天花板,何景新知道,如果不做出些改变,不找机会离开这个“家”,别说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连该有的“自由”都不会有。   何景新次日早六点半就起了,起来后洗漱,轻手轻脚地进厨房做早饭。   他早饭快做完了,主卧的门开了,姑姑刘芳婷、姑父王攘都起了。   一起来王攘就去蹲厕所,刘芳婷则去拍次卧的门,喊儿子、何景新的表哥王聪起床。   王聪磨磨蹭蹭起来了,打着哈欠去推卫生间门,一推门便被一股臭味熏得后退恶心,抱怨:“爸!你可以了啊,一大早拉屎别人怎么用卫生间啊!?”   王攘在抽烟,咳了两声,吐掉口痰,懒懒说:“好了好了,马上。”   这些动静何景新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一概不管,也用不上不需要他管,他只低头负责自己的早饭。   刘芳婷这时进厨房,走到他身边,瞥瞥他,语气半冷半不满:“今天吃什么。”   “煮的面。”   何景新不多说。   刘芳婷又瞥瞥他,再扯扯嘴角,吃现成的似乎也不满,说:“行吧,吃面就吃面。”   吃早饭的时候,一张方桌坐四个人,刘芳婷和王攘对着坐,何景新和表哥王聪面对面。   王聪埋头炫面,何景新惯例只吃不言,刘芳婷和王攘边吃边聊王聪的新工作——王聪大专毕业了,专升本没考上,王攘和刘芳婷托了各种关系和门路给王聪找了现在的工作,是在某国内大厂的生鲜物流线做司机,据说工作不累,收入尚可,试用期一个月就能有七八千的工资。   刘芳婷在说:“先做两年司机,到时候有机会转去做后台文职,听说工资也不低,更轻松。”   王攘懒得多言的样子,边吃边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刘芳婷哼:“你是再说,关系又不是你找的,还不是靠我。”   王攘吃着面,暂时不言,王聪已经炫完了一碗,手越过桌子把碗理所当然地递给何景新,何景新放下筷子,伸手接过,起身去厨房捞面,老实又不多话,任劳任怨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家里人早习惯了,都拿他当保姆,王聪这时还说呢:“要是上班能带何景新就好了,他干活儿,我打游戏,到时候……”   刘芳婷打断:“闭嘴吧,好好上你的班,打什么游戏。”   她一脸嫌弃:“游戏游戏,就知道游戏,游戏给你发工资?游戏给你买房娶老婆?”   何景新背对他们在厨房的锅里捞面,没有神色,没有流露。   饭毕,王聪换了鞋就走了,刘芳婷在卫生间弄头发抹口红,也准备走,走前不忘嘱咐何景新今天买条鱼。   “听到了没?”   没听见何景新应声,刘芳婷不耐烦地凶了一句。   “听到了。”何景新回,人在厨房洗碗,不是故意不回,是真的没有听见。   门关上后,家里静了,何景新以为人都走了,心安了些。   不想姑父王攘还没走,人来到厨房,站在厨房门口、何景新的身后,拿目光上下扫视了背对他的年轻男生一眼,最后直白地在何景新宽送白T下的腰部盯了几眼,目光里含了些龌龊的意味深长。   何景新没察觉这些,转头,只看见王攘。   他没说什么,以为王攘有什么要跟自己说。   王攘确实也开口了,说的是:“你今天还上晚班啊。”   可这点他明明是知道的,等于说了句废话。   何景新:“嗯。”   王攘也“嗯”了声,说:“你洗吧,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前趁何景新回过头洗碗没留神,又在何景新身上上下轻瞄了一眼。   等这次传来关门声,确认家里确确实实没人只剩自己了,何景新不再吭哧吭哧地洗碗,而是把几个碗拿到水下随便冲了冲,冲完摆进沥水篮,几下搞定,转身离开厨房。   —   “今天买什么鱼?”   菜市场,和何景新熟悉的鱼贩子阿姨笑眯眯地和何景新打招呼。   何景新:“早上好,给我拿这条吧。”他指着水里,此时的神情灵活了不是一点半点,远不似在家里那般沉闷。   菜市场买完菜,何景新没急着立刻回去,而是买了根两块钱的雪糕,菜挂在电动车的龙头上,人跨坐在停着的电动车座椅上,一口一口地吃雪糕。   他喜欢这样,也是他在多年的压抑家庭生活中摸索出的自得其乐的方法。   而只要不在家,只要没有刘芳婷王攘,他其实活得还算可以——夹缝中生存么,他习惯了,也从不钻牛角尖。他在家里尽量放低存在感,多干活儿少说话,这些年,他在那个家里也还算顺利地生存了下来。   何景新边吃边想:虽然每个月都得把工资的至少三分之二以生活费的名义打给刘芳婷和王攘,但他前两年加工资的时候就留了心眼,没提自己加薪的事,每个月自己身上可以多留下一千五到两千,虽然家里卖菜什么还是需要他花钱,但他也学会问刘芳婷要钱买菜了,不只花自己的,所以这些年他陆陆续续存下了些钱。   不多,但也足够搬出去租房,自己生活了。   何景新还用攒钱买的二手电脑偷偷自学了办公软件。   他打算离开后就换掉现在咖啡店的工作,不至于让刘芳婷和王攘还能找到自己。   相信不久后,他就能迎来自己全新的自由的生活。   想到这些,何景新边吃雪糕边眯眼笑了笑,在喧闹热闹的集市中,觉得一切都在悄悄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时一条戴着项圈的小京巴狗迈着小短腿嗅着鼻子来到何景新的电动车旁。   何景新低头看见,下意识“嘬”了声。   “奥利!”   有人在喊。   小京巴扭头迎向主人。   何景新目光追随着看见,见那位主人弯腰抱起小京巴就往菜市场里走,默默看着,不自觉地,眼神里有羡慕。   别人不知道,或许看见了这一幕也只以为何景新是羡慕别人有自己的小狗。   ——哦,他可能喜欢狗却不能或者没条件养。   只有何景新自己心里明白,他不是喜欢狗,也不是羡慕别人可以养狗,他只是……   纯纯羡慕宠物狗可以有主人。   他羡慕这个。 第2章   为什么会这样?   早些时候,何景新也不知道,他甚至没有发现比起喜欢看狗狗和主人的互动,他其实更羡慕小狗有主人。   最初的最初,年龄小些的时候,约莫十三四岁,他只是发现了自己喜欢在路上看小狗,看那些跟着主人的小狗,或被主人牵着走,或在主人的怀里被抱着走,要么是在公园,主人丢飞盘什么的逗狗狗,狗狗们狂摇尾巴与主人互动,等等,他看着,羡慕坏了。   等他再大一些,意识到自己对看这些有些过分痴迷的时候,他才渐渐回过点味儿,反应过来他根本不是喜欢看什么宠主之间的友爱互动,他纯粹是羡慕狗狗有主人,有主人爱,有主人护着,有主人关心它们,有主人精心喂养。   何景新察觉这些的时候起先还觉得挺荒诞的,他为什么要羡慕狗?他完全可以羡慕那些家境圆满的同龄人,毕竟别人有的,他都没有,不是么。   好吧,他承认,他也羡慕人,尤其是同龄人。   羡慕他们有父母、家庭健全,羡慕他们有爱、有物资支持、有精神关怀,羡慕他们可以上学,羡慕他们有朋友,羡慕他们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何景新于是知道,他是因为缺爱。   主人们都爱自己的狗狗,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但没有人爱他。   何景新吃掉雪糕,木棍丢进垃圾桶,骑上电动车回家,准确来说,是回姑姑姑父的那个家,那个他已经想好想要并准备逃离的“家”。   之后的一些日子,何景新上班下班、不是在咖啡店就是在“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在店里,他是店长,老板不管也不太来,他全权负责整家店的营业与日常,而他能年纪轻轻就做成店长,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会来事儿,是因为他十六岁就在店里了,做了很多年,与老板熟识,工作认真,老板放心他,他带着几个店员,咖啡店的生意不算格外火爆,但也还算过得去,每个月都能给不差钱的老板多少赚点儿;   在家里,他依旧是个什么都要干的“免费保姆”,早些年他渴望姑姑的爱,确实做得麻利且心甘情愿,但这两年他醒悟了,虽然该干还是干,但已经学会了“偷懒”,把更多时间留给自己,而不是一在家就被各种压榨。   何景新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这日,何景新在店里,忙过一阵后,没什么客人了,同事小悦倚在吧台后刷手机。   何景新端着几个客人用过的咖啡杯路过,小悦突然把手机翻过来,举向何景新,说:“看,我男朋友新养的小狗。”   何景新扫了眼,发现手机屏幕上是只白色奶狗的照片,他边忙边道:“萨摩?”   小悦:“对呀,萨摩耶,可爱吧。”   小悦性格活泼,叽叽喳喳自顾道:“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去宠物市场挑的,我租的房子房东不许养宠物,我男朋友就带他那儿去了。”   “不瞒你说,我一开始真的把养狗想简单了,养狗超费钱!什么狗粮、尿垫,这都不算事儿,宠物店的洗澡卡一充就是一千!我自己都没舍得在理发店办个洗头的卡呢。”   何景新原本就不是话特别多的人,听了笑笑,简单说了句:“花了很多钱,说明你们都喜欢它。”   小悦爽朗道:“那肯定啊!它真的超——可爱!你看!”   小悦凑到何景新身边,给他看相册里自己拍的萨摩耶的照片。   何景新看了,很可爱,又白又圆滚的一团,像只糯米团子。   但何景新的余光瞥了瞥身边的小悦,面上不显,心里轻轻一叹:主人总是爱小狗的,小狗也能得到爱。   何景新暗暗羡慕。   当天下班,时间尚早,何景新没急着去坐公交,而是去了咖啡店附近的小公园。   他坐在小公园木凳上吃便利店的打折三明治,不远处,步行道上人来人往,多是这个点特意出来健身的中老年人,也有牵着狗出来散步的。   何景新看到狗,不免多看几眼,他看看狗,看看主人,看他们之间的相处互动,默默边吃晚饭边羡慕着。   他想过是不是搬出去后也养条小狗,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否认了。   他不是真的喜欢狗,平时还要上班,算了。   离开公园去坐公交,何景新刷了会儿手机。   他有个微博小号,专门用来刷各种新闻热搜时事的,也关注了一些感兴趣的博主或广场,其中就有个养宠相关的,广场上每天都有人带着特定的tag发微博发自己宠物的照片或日常。   何景新喜欢看,因为看这些,总能感受到这些主人对自家宠物的爱。   何景新羡慕这些爱。   他此时刷着广场,看着满屏的狗狗照片和文字日常,越发羡慕这些狗狗。   他往常从不在自己小号上发什么,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或许真的太羡慕了,或许只是临时起意的心念一动,公交快到站的时候,他退出广场,没带任何tag,在自己的微博主页上打字写道:【羡慕狗狗们……】   然后呢?   狗狗们有主人爱,他总不能也祈祷有个主人来爱他。   删除。   何景新想了想,重新打字,那就——   【天降一个网友,可以做家人的那种。】   这条更新何景新发完差不多就忘了,他小号无人关注,发什么都是自言自语,没指望有谁能回复他,只当是一句碎碎念。   不想两天后再打开小号的时候,消息栏跳出一条私信,写着:   【你好,你找到网友了吗,如果没有,我自荐一下。】   何景新惊讶。   他第一反应:对方怎么摸到他小号来的?他小号根本没人关注啊。   跟着:真有人回复他啊?竟然还“自荐”?   何景新一时间有些懵,对着这私信页面干看了有一会儿。   片刻后,他决定回一下,可回什么?   同意?   不同意?   要知道“找个网友”这微博是他亲手发的。   他能这么发,当然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可天知道,他随便发发的呀!   又想了想,何景新还是回了:【你好……】卡壳了。   他也是实在人,跟着发过去:【那条找网友的微博我是随便发的。】   言下之意,就是委婉地劝对方如果也想找网友,可以去别的地方找别人。   哪知对面似乎刚好在线,聊天框立刻跳出来:【所以你找到了吗?】   何景新老老实实:【没。】   对面:【那可以考虑下我吗。】   给何景新看得愣愣的。   他平时虽然没少上网,也知道网上形形色色的人不少,但他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一位隔着网络的陌生网友,不擅长社交如何景新,多少为对方的直接感到一点无措:我……   这时对面发过来:【考虑下吗?】   又说:【你放心,我不是骗子。】   【作为网友,我们只需要隔着网络接触,你不需要也不必向我透露你的任何个人信息。】   何景新不傻,自然知道这些。   默了默,他回:【不好意思,那条微博我随便发的。】   【如果你想找网友,建议你找别人比较合适。】   【我……】他打字。   【我人比较闷。】   这就是明了说他不善交际。   对面很快回:【不会,和你聊天很舒服。】   何景新一顿:舒服?   和他聊天舒服?   他们也没聊几句啊。   何景新第一次遇到一个和他没说上几句话就评价和他聊天很舒服的人。   何景新一方面觉得网络那头的人还挺善良健谈嘴甜的;   另一方面,也因为这句“舒服”,心生暖意,没有立刻结束对话,而是耐着性子通过私信和对面继续聊了下去——   何景新:【谢谢。】   对面:【考虑下吗?】   【也许我们以后聊得不错,真的可以做成家人。】   何景新几乎有些被说动了。   “家人”,这是他太缺太想要的了。   【我想想吧。】   何景新最终回道。   【好。】   对面没有纠缠,还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何景新之后的两天一直在斟酌这件事,出于谨慎,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答应对方,网上骗子很多,说不定对方真是个以骗钱为目的的骗子。   可何景新也承认,他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如果对方不是骗子……   试试吗?   毕竟对方也说了,他们不用见面,他不必透露任何个人信息。   何景新有些摇摆。   而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不常有,他的生活实在太简单寻常了,简单到经常只是“家”、咖啡店、图书馆三点一线,他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复杂的人迹关系和事务,生活里几乎没有让他难以抉择的时候。   他该怎么办?   拒绝?   答应?   恰巧这时林医生向他发来两月一次的固定的“问候”,问他最近如何。   何景新回复:【挺好的。】   林医生:【老样子吗?】   何景新:【嗯,老样子。】   这位林医生是何景新几年前在网络上认识的心理医生,那时候何景新为自己羡慕狗狗的心理困惑过,因为没有钱,也羞于去心理诊所面诊,他就在网上搜索,就这样无意间结识了林医生。   林医生在当年安抚了年少的何景新,让他不至为自己的心理感到焦虑,这些年,人在海外的林医生也一直与他保持联系,如果何景新忘了,林医生会主动隔一个月或两个月发来问候。   何景新很信任林医生,两人在微信上随便聊了聊,聊着聊着,想到那几条微博私信,暗暗斟酌了下,何景新对林医生说他最近有个困惑,需要做一个决定,但他不知道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林医生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片刻后,林医生:【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让你踌躇到难以选择,但我还是想鼓励并告诉你,如果这件事你一点不想去做,那就拒绝,不要犹豫,如果你想,那就去做,勇敢一些。】   何景新知道林医生是在鼓励他。   这么多年了,林医生一直都是如此。   何景新心里感动,回复:【好,我知道了,谢谢。】   林医生又说:【最近生活上有困难吗,有的话告诉我,我们关系不错,你不用不好意思开口。】   何景新:【没有困难,我有工资的,你放心。】   林医生回了一个拍拍头的表情包,何景新就像真的被拍了拍似的,心中安定且有暖流淌过,他也一直拿林医生当成关心自己的长辈,对林医生既敬重又感激。   而放下手机,何景新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了。 第3章   当晚,何景新登微博,私信那个陌生网友:【可以试试,前提是,你真的不是骗子。】   对方十几分钟后上线,回复:【你放心。】   【我们不见面,你察觉不对,随时将我拉黑。】   何景新看着手机,心道他会的。   他原本还想和对方“约法三章”,对面直接发过来一个二维码,说:【加这个,私信聊不方便。】   何景新于是通过二维码截图加上了对方的微信,对方微信名是几个字母数字的组合,头像是一只蜷缩睡觉的白猫,难以借此看出什么,只知道对方性别男,而何景新的微信id就是景的拼音,头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杯花式咖啡。   新加上,何景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是性格外向的人。   想了想,他发过去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对方过了会儿回:【我在开会。】   哦。   何景新第一反应是对方肯定比自己大,跟着想:他在上班还和自己聊私信吗。   对方:【去吧,我忙完了找你。】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何景新在“家”,刘芳婷王攘王聪都不在,他洗了澡就回屋关上门,躺在床上刷手机。   早几天完全没料到会刷出眼下这个情况,放下手机,何景新回味了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交到网友了,他竟然在网上结交认识了一个陌生网友。   何景新不免想:他如今也有网友了。   他们以后会怎么相处?   他们能聊得来,处得来吗?   何景新越想越觉得这段经历有些神奇。   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网友”的猫咪头像,何景新遗憾地发现对方没有一条朋友圈内容,不知道是屏蔽他了,还是从来不发。   “网友”半个小时后发来消息:   【结束了。】   【在做什么?】   何景新在逛微博,一看见就切回微信,想了想,回:【刷手机。】   对面:【早点睡,不早了。】   何景新:【我知道。】   想了想,何景新:【请问,我要怎么称呼你。】   对面:【你是问我名字?】   何景新:【不是,就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他不太会和人聊天,因此发过去的话看起来都有些干瘪。   对面:【网友跟网友不都是互喊“亲”的吗。】   亲?   何景新一愣,啊?   对面:【逗你的。】   何景新:“……”   —   确认关系、加上微信的第一晚,何景新并没有和他的新晋网友聊很久,一是他本身不会来事儿、不太会跟人聊天,二是时间有些晚了,两人隔着手机简单聊了几句便互道了晚安。   临睡前,何景新躺在床上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有网友了,竟然就这么有网友了。   这感觉既陌生又新鲜,何景新难以品味总结出什么滋味,而内心里,他希望这能是一段良性发展的关系,但愿对方能是个不错的网友,也期待两人的相处。   何景新带着这样的企盼闭眼沉入梦乡。   结果次日早,不知是没顾上还是要给一家子做早饭太忙的关系,他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想起自己微信里多了个网友。   出门上早班的路上遇到陌生人牵着狗狗散步溜达,他还照常在心里羡慕了下。   等九点多到了咖啡店,已经在忙忙碌碌为开门营业做准备的时候,收到和他道早安的微信,他才反应过来,抬手拍了拍额头:忘了忘了,差点忘了。   他回:【早。】   对面:【起来了?】   何景新正在擦吧台台面,忙里抽空回:【我已经在上班了。】   对面:【嗯,你先忙吧。】   何景新收起手机就去忙了。   他们咖啡店开门营业后就会迎来一段早高峰人流,需要忙好一会儿,客人几乎都是附近上班的白领,进来普遍一杯咖啡或点一份套餐,有的在店里吃,有的打包带走,何景新作为店长,哪里需要就哪里上,收银、点单、做咖啡、出餐、送餐,他什么都会,就什么都做。   早高峰忙完后,店里没什么人了,几个同事都在收拾,何景新开袋取新的咖啡豆,刚把豆子倒好,工作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何景新扣上咖啡机豆盒的盖子,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发现是他的新晋网友。   对方没打字,发的照片,是通过车窗拍的天空,照片上高楼耸立,楼与楼间有一片白云点缀的蓝天,景色美好。   何景新点开照片看,唇角抿了抿,回了一个大拇指点赞的表情包。   对面:【工作很忙?】   何景新站在吧台内低头捧着手机:【刚忙完一阵。】   对面:【辛苦吗?】   何景新:【还好。】   是真的还好,咖啡店的工作并不辛苦,只是忙起来会特别忙。   对面:【先上班吧,空了聊。】   何景新:【好。】【小狗点头.jpg】   收起手机,何景新心里品了品:有网友似乎……还不错?   他朋友不多,能用手机聊天的朋友更少,甭管这段网友关系建立后会怎么发展,至少有人聊天了,不是吗。   “店长,有客人,前台点单。”同事喊。   何景新收拢心绪:“来了。”   中午,何景新又收到“网友”的消息,就是看到的时候晚了,晚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没办法,中午附近上班来买咖啡的白领也很多,又是一个客流高峰段。   而网友一个多小时前给他发的是:【吃了吗,吃的什么。】   何景新看见赶忙回:【还没吃。】【不好意思,刚刚在忙。】   对面:【午饭时间都快过了,快去吃吧。】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何景新于是捏着手机去了后厨房,和同事错峰吃饭。   他今天没带饭,因为上的早班,没在家做饭,带的是昨晚便利店买的打折三明治。   他刚把三明治拿出来撕开塑封一角,手机嗡嗡嗡。   对面问他:【吃的什么,能看看吗。】   似乎是在解释:【我有点好奇。】   何景新看看手里的三明治,没觉得这涉及隐私有什么不能说的,没多想,就拿起来手机对着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对面:【吃这么简单?】   何景新吃着没有加热的有些干吧的三明治:【小狗点头.jpg】   手机那头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空的时间,何景新教上周新上岗的同事给咖啡拉花,他一手咖啡杯一手奶泡,两只手极稳,奶泡倾斜着注入咖啡后,他拿奶泡的手轻轻晃动,边晃边倒,不过片刻,咖啡表面便拉出了一片精巧的树叶形浮沫。   “看懂了吗?”他抬眼问面前的年轻男生。   年轻男生伸手去接奶泡杯,有些跃跃欲试:“我试试。”   何景新于是把拉好花的那杯咖啡暂时放到了吧台一角。   不久后再看到那杯咖啡,心念一动,何景新拿出手机对着咖啡拍了一张,第一次主动发给了那位新晋网友:【照片.jpg】【我泡的。】   对面没马上回,估计在忙,何景新没在意,收起手机该干嘛干嘛。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何景新收到消息,两人隔着手机又聊了会儿。   对面:【拉花拉得不错。】   何景新:【还算拿手。】   何景新;【你喝什么咖啡?】   对面:【美式,加冰。】【你呢。】   何景新:【拿铁,多加奶。】   【我喝不惯美式,太苦了。】   对面:【我习惯了。】   ……   何景新就倚着吧台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和手机那头聊了聊。   小悦经过,因不常见何景新在上班时间跟人聊手机,“咦”了声,随口八卦道:“谁啊?女朋友?”   何景新吓了一跳,抬头:“没。”   小悦见何景新如此,哈哈笑道:“别紧张啊,我和你开玩笑的。”   当天晚饭时间后下班,换下工作服的何景新边推门离开边低头捧着手机,无他,网友又给他发消息了:   【晚饭吃了吗。】   【不能又吃三明治吧。】   何景新原本还真是这么打算的,他都吃习惯了,主要方便,还便宜。   不过眼下都被这么说了,何景新改了主意,决定去咖啡店附近吃份快餐——三明治什么的,总吃确实口味单一,还没什么营养。   何景新单肩跨包,边走边低头捧着手机回复:【还没吃,刚下班,准备去吃份快餐。】   对面:【一个人?】   何景新:【嗯。】   对面:【公司离家远吗。】   何景新:【还好。】   对面:【天黑了,吃完早点回家。】   给何景新看笑了。   这又是问他吃没吃,又是问他是不是一个人,还说天黑了早些回去,就跟家长催孩子似的。   不过何景新不排斥对面和他说这些,他回:【好,知道了。】   后来到快餐店吃晚饭,何景新虽然是一个人,但因为一直捧着手机,聊天的消息没断过,他吃得一点也不孤单。   吃完去坐公交了,他手机还捧在手里,一直低着头,陆陆续续看消息回消息。   何景新说:【我上车了。】   对面:【公交地铁。】   何景新:【公交。】   对面:【需要转车?】   何景新:【不用,七八站,不算远。】   对面:【那就好。】   又给何景新看得弯了弯唇角。   他问:【你担心我住得远吗。】   对面:【嗯,我公司的实习生普遍都住得比较远,花在车程上的时间不少。】   何景新:【我还好。】 第4章   次日,发工资了。   何景新登银行app查了下,又在微信上收了老板转他的一千五——老板多少是知道何景新家的一些情况的,所以这两年,何景新的工资都是分成两部分发,一份发工资卡,一份直接微信转账,这样方便何景新背着家里悄悄攒些钱。   微信上收完款,何景新回复老板:【工资都收到了,谢谢。】又发过去一个表示感谢的表情包。   老板过了会儿回:【给你转一千五也不多啊。】【不然再给你转两千?】   说着就又转了一笔钱过来。   何景新哭笑不得。   他的老板就是如此,明面上是做生意,骨子里心软,看不得身边有人受苦。   当年在店里收下刚16的何景新就是如此,后来知道何景新工资都得上交,攒钱都得背着家里偷偷摸摸的,心就更软了,次次发工资次次多转钱,何景新每个月都得边拒绝边哭笑不得一回。   何景新:【不用了,我有钱的。】   老板:【真有啊?你骗我的吧。】   何景新:【真有。】   老板:【行吧。】   老板过了会儿问:【店里最近还好吧?】   何景新:【挺好的。】   老板:【那就行。】   又道:【你管店,我放心。】   何景新看着手机一时有些欲言又止,他还没告诉老板他过段时间会辞职离开这件事。   他犹豫现在要不要提前打个招呼,好让老板心里有个准备,想了想,觉得他离开估计还有段时间,也不好刚领工资就提离职,最终决定先不说,过些日子再提。   何景新接着又登银行app,转了4500给姑姑刘芳婷,转完微信上支会刘芳婷,说他工资发了,钱转了,刘芳婷没回,何景新知道她在搓麻将,不会回,早习惯了。   何景新跟着把工资卡里剩下的两千五和微信上收的一千五归拢转账到另一张他专门用来攒钱的银行卡上。   这张卡谁都不知道,何景新两年前悄悄办的,如今这张卡上已经有了小几万,是何景新的底气和离开的资本。   这些年,他也庆幸刘芳婷他们低看他,觉得他没文凭、咖啡店打工,工资不可能高,却没想到他做了店长,不但平均一个月能有□□千近一万,老板还给他交齐了五险一金。   何景新把钱收好,很高兴自己的资本底气又多了几千。   他空的时候又开始在房产中介的app上搜房源,他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在看,好为离开做足够的准备。   恰逢“网友”发消息问他在做什么,他切掉房源页面,回:【在看房子。】   对面:【买房?】   何景新:【不是,准备过段时间租个房子。】   对面:【看到合适的了?】   何景新:【还在看。】   何景新从未和现实里身边的任何人提过他要租房这件事,这是他的秘密。   但他愿意和“网友”说,无他,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口子,他觉得手机那头反正不知道他现实里的真实情况,说了也没什么,就当扯个话题随便聊聊了。   对面这时道:【在你工作地点附近找,价格应该不便宜吧。】   何景新:【现在还不确定。】   他工作都会换掉。   以后具体住哪里,他现在也不能肯定。   之后的几天,何景新的生活一切如常,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微信里多了一个时不时会和他聊聊天的“网友”。   他们互道早安,空了闲聊,晚上睡前也会相互打个招呼。   何景新朋友不多,性格偏内向,生活简单,从前多少有些寂寞,最近不寂寞了,总时不时捧着手机和网络那头聊这说那。   他很快发现他和“网友”聊得挺顺利且投机的,他也发现“网友”是个健谈的人,总能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及时将话题接上,聊多了,渐渐的,何景新对这位网友印象不错。   因此当这日对方提出能不能拍张不露脸的全身照给他的时候,出于好印象,何景新想了想,没有拒绝。   不过何景新还是多问了句:【你想看什么?】   对面:【只是好奇。】   又说:【公平起见,我也可以拍我的给你看,如果你想看的话。】   何景新不太好奇对方,回:【不用了。】   何景新此时正在上班,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空。   也刚好店里吧台内靠墙一侧是一整面玻璃,他走过去,手机举起来,对着玻璃上的自己拍了一张。   片刻后,何景新发过去:【照片.jpg】   这是张挡掉了脸、p掉了周围背景的只露脖子以下的全身照。   他问对方:【照片看出什么了吗。】   对面回:【看出你皮肤白,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   何景新和对面聊几天聊熟悉起来了,没什么顾虑地故意道:【其实我长得很一般。】   对面:【多一般?】   何景新捧着手机正琢磨要怎么形容这个一般,对面发来一张沙皮狗的图片,脸丑丑的,还皱吧。   何景新:“……”   对面:【像这样的一般?】   “……”   何景新哭笑不得。   他戳键盘回:【不至于,比它那还是好看一些的。】   对面又发过来一张狗狗的图,这次是只长脸灵缇:【这样的一般?】   何景新都没来得及反应,对面又发过来一张看着就蠢蠢的二哈:【这样?】   杜宾的:【这样?】   迷你腊肠:【还是这样?】   何景新再次哭笑不得。   哪儿找来这么多丑狗图。   何景新于是退出微信登浏览器搜小狗,搜了片刻,找到一张,截图,转发给对面:【照片.jpg】【用狗狗形容的话,我可能应该是这样的。】   照片上赫然是一只微笑脸萨摩耶。   对面:【这不是挺好看的。】   何景新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对面是在逗他,他再再一次哭笑不得。   不远处,趴在吧台边挨着一起聊天的小悦和另一个同事八卦地一起瞧着何景新的方向。   见何景新捧着手机不明原因地一个劲儿地笑,笑就算了,还边笑边无奈摇头,小悦对同事低声道:“真谈的概率在85%,你信我。”   ……   何景新自打和“网友”聊上,确实笑容比从前渐渐多了起来。   他在刘芳婷家的生活从前一直是压抑的,在家他也处处小心翼翼、人绷着,但近来,他的部分注意力都在聊天上,家庭生活他没那么在意了,心绪也不再似从前。   这给了何景新一种感觉:他快搬出去了,快逃离这个家了,又有了聊得来的“网友”,他的生活正在积极变好。   何景新偷偷锁了门在房间看办公软件资料的状态都跟着变好,效率变高。   他期待未来的全新生活。 第5章   清早,家中,厨房,何景新站在灶台前忙碌着一家子的早饭。   他原本背对厨房玻璃推拉门和餐厅的方向,某一刻悄悄转头,见厅中暂时无人,刘芳婷王攘王聪在房间的在房间、洗漱的洗漱,他马上回头,口袋里摸出手机,飞快地发了条微信:【早。】   发完赶紧把手机放回口袋,假装无事,继续忙早饭。   片刻后,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了震,何景新虽未看到,但也知道是谁,默默悄悄地笑了笑。   ——何景新如今已经习惯每天和“网友”联系,甚至一早就起来互道早安了。   从前早起是忙碌而压抑的,稍做得不好,他就会得来抱怨牢骚乃至训斥,但最近,何景新开始喜欢早起了。   【早上吃的什么?】   手机那头问他。   何景新早饭后收拾桌子的时候趁着一家子都不在厅里,再次悄悄摸出手机,迅速打字回复:【今天喝粥吃包子。】   还发了张照片过去,也是他在厨房的时候偷偷拿手机拍的。   发完立刻收起手机,继续收拾桌子。   王聪和刘芳婷刚好从卧室出来,前者跟着刘芳婷屁股后面,沮丧着脸嘀咕:“你就再多给我五百怎么了?我又不是没工资,发了工资我就还你啊。你还怕我不还怎么着?”   刘芳婷头都不回,摆摆手,无情拒绝:“没有。”   王聪不满:“你打牌就有!我要就没有!”   刘芳婷转头,怼道:“对,我打牌就有。”   何景新不管他们,低头端了收拾的碗筷就进厨房。   他刚拿了抹布要折回餐厅擦桌子,一扭头就对上了王聪的脸,吓了他一跳。   王聪舔着笑脸:“景新,不然你借我五百呗。”   何景新装傻:“啊?我没有啊。前两天刚把工资都转给了姑姑。”   王聪立马扭头:“妈!何景新工资都转你你还说你没钱?!”   刘芳婷已经在门口换鞋了,回都没回,口都懒得开,推门就走了。   王聪只得转头去房间找王攘:“爸——!”   何景新一概不管,一个字不说,擦完桌子去厨房洗碗。   趁着客厅没人,刘芳婷不在,也心知王聪在缠王攘,何景新再次悄悄摸出手机,看着屏幕,笑了笑,两个手的拇指飞快地戳着屏幕,回复那头。   当天上班,休息的小悦和男朋友一起带了他们新养没多久的萨摩耶过来,空的时候,何景新他们一干同事轮流撸狗,喜欢得不行。   何景新也蹲在小白狗旁边撸来撸去,还拿出手机,边撸边给小耶耶拍照。   不久后何景新把照片发给了“网友”:【看,我同事的狗,超可爱。】   对面回:【你和它谁更可爱?】   何景新起身退到一旁,捧着手机唇边含笑,眼睛就没离开屏幕。   “和谁聊呢?这么开心?”   小悦跳着扑过来,还装着要看何景新手里的手机。   何景新下意识把屏幕往身前一盖。   小悦眨眨眼,好奇地八卦:“谁啊?”   何景新:“朋友。”   小悦揶揄:“哟~~有情况~~”   何景新当然没有情况,他只是有个网友,有网友可以每天聊天。   这日,何景新收到消息,网友:【我们接触有段时间了,你不觉得被冒犯的话,我想给你寄点东西。】   啊?   何景新愣了愣。   【什么?】   他问。   对面:【收到你就知道了。】   何景新自然道:【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对面:【有个交友‘原则’。】   什么?   原则?   对面:【赠礼是表达情谊的方式之一,对吗?】   何景新一顿。   直到对方说:【我给你,你也可以给我。】   何景新消化了过来。   确实,交友的话,赠送或者收个小礼物的什么,其实非常正常。   “网友”也说了,可以互赠。   何景新琢磨改天他就去挑个东西,也送给网友。   【好吧。】   何景新回。   对面:【你给我一个方便的地址,我寄给你,或者我放在一个地方,你去取,行吗?】   何景新最后选择了自己去拿。   他在这日他轮休的下午乘地铁转公交,去了一个叫做铭声大厦的地方,找前台拿到了一个大箱子。   他没有当场拆,坐公交地铁,把箱子带回了家,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   合上门,上锁,看着摆在床上的大箱子,何景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机拍了张,发过去:【我拿到了。】   对面:【打开。】   何景新取小刀开箱,打开,他惊讶地发现最上层竟然是好几件衣服裤子,新的,封存在袋子里,吊牌都在。   衣服?   他不解,一件件取出来,发现挺多的,有短袖有长袖,有衬衫有毛衣,还有长裤,等等。   这些衣服占了箱子不少的空间,拿出来后,箱子内还有盒子。   一看到那几个盒子,何景新猜到什么,眼皮轻轻一跳。   拿出来,打开,里面果然是鞋,好几双。   何景新诧异不已。   他马上发消息:【我打开了,看见了,很多衣服裤子,还有鞋。】   他下意识就说:【太破费了,我不能收。】   对面:【没什么不能收的。】   何景新戳着键盘:【可是……】   太贵重了!   何况数量还这么多!   话没打完,对面:【都是普通东西,也不是什么名牌。】   何景新:不是名牌他也不能……   网友:【难道不收是因为看不上?】   当然不是!   何景新删掉他本来在聊天框里打的字,重新发:【怎么可能,我……】   网友:【收着吧,我家里刚好是做服装生意的,别的不多,衣服最多。】   【也不是特意买的,不破费。】   【不收的话,我要不高兴了。】   何景新这下看出了对面的坚持和不容拒绝的态度。   想了想,何景新:【好吧。】   对面:【乖了。】   何景新就这样接受了这一堆衣服裤子鞋子。   他先试了那几双鞋,本来以为可能大或者小,意外发现竟然非常合脚,就跟网友本来就知道他的鞋码似的。   他又接着试了几身衣服,也都合身。   何景新于是很快从头到脚一身新,人站在床边,胳膊抬起略微打开,低头看着身上。   他心想巧了,都合适。   网友:【怎么样?】   何景新重新拿起手机,见对面问他,回:【挺好的,都合适。】   想了想:【真的谢谢你,破费了。】   对面:【你不用这么客气。不是说了么,家里的,不破费。】   又道:【以后不要总说谢谢。】   何景新发过去一个小狗鞠躬的表情包。   对面:【摸摸头.jpg】   何景新放下手机,看着身上和满床的新衣新鞋,细细在心里品味了翻,突然有些触动——他想有个网友,不就是想建立亲密关系,想世界上有个人在意他关心他呵护他喜爱他吗。   如今真的有人给他新衣服新鞋子,本质上来说,这不就是被在意关心的表现么。   从小到大,这也是第一次有人送他新衣服新鞋子。   何景新默默欢喜着。   过了会儿,他忍不住发过去:【你送的这些,我都很喜欢。小狗摇尾巴.jpg】   何景新很快发现箱子里还有别的——几张卡,不同连锁餐厅的充值卡。   何景新错愕不已。   他还没发消息给网友,手机那头就道:【好好吃饭,以后别总吃三明治,那个只能当零食吃。】   何景新触动不已,拒绝饭卡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发过去了。   谢谢。   真的谢谢。   他心中暖意横流,无不感激。   当晚,何景新把几双新鞋依次整齐地摆放在床边,又把那些新衣服摆在床一侧,挨着,安心而欢喜地睡了。   他做了个好梦,梦里,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穿着新衣服新鞋在游乐场玩,玩得特别开心满足,身边还有面孔模糊的许久没有梦到想起的爸爸妈妈。 第6章   次日,何景新晚班,他早上趁着刘芳婷一家三口都走之后才把新衣服都拿出来,手洗的手洗,能机洗的都丢进洗衣机,洗完后特意没晒在阳台,而是晒去了他自己北房间窗外的杆子上。   他穿了新鞋,可开心了,走起路来都禁不住想蹦跶,去买菜,菜市场熟悉他的阿姨奶奶们都看出他今天心情特别好,与他多攀谈闲聊了几句,还夸道:“小伙子怎么能这么俊呢。”   何景新笑眯眯地听人夸他。   路上再遇到跟着主人的陌生小狗,何景新看过去,冲小狗低头看看鞋,就好像在跟陌生小狗夸耀自己的新鞋似的。   小狗不明所以,冲他汪汪汪地叫,何景新穿着新鞋的脚在地上轻轻一蹬,骑着电动车呲溜一下跑远了。   到家,玄关换鞋,何景新特意蹲着用纸巾擦了擦鞋,十分爱惜的样子。   他还是很注意,没有把鞋留在玄关,换完拖鞋后就把鞋拎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床边整齐地摆好。   摆好后他还去窗边看了看晾晒的那些衣服,看它们有没有挨到一起,或者被风吹了掉到楼下。   当天上班,何景新也穿的新鞋,非常爱惜,走路都不挨着马路牙子,怕磕碰到鞋,一点点灰都要拿纸巾擦一擦。   上班空闲的时候,见“网友”问他今天有没有穿新衣服,何景新马上拍了新鞋发过去,两只脚并拢在一起,就像正襟危坐的小学生。   网友回:【看着还行。】   何景新:【小狗微微笑.jpg】   对面:【衣服没穿?】   何景新:【洗了。】   在何景新朴素的穿衣概念里,新衣服拿到手是要先洗洗才能穿的。   但他不知道给他的那些衣服都是“处理”过的,不但干净,还熨烫过,拿到手就能穿——很多高档品牌的衣服都是如此。   网友没多说什么,只道:【下次穿了拍给我看看。】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当天晚上,何景新带着他其中一张“新饭卡”去了离咖啡店最近的那家位于CBD的某连锁餐厅。   他以前从来没来过,因为只从门口路过就知道这家的东西不便宜。   今天他终于进来了,只见柜台内的菜色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看得人胃口大开。   大概是他一进来没有直接端盘子选餐、只是在看的关系,很快有服务员过来礼貌周到地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何景新初来乍到,显得有些生疏,服务员问他,他卡顿了下,拿出店里的充值卡问能不能用。   服务员看了看卡,温柔道:“当然可以,这是我们店的充值卡。”   何景新于是去选餐,没多选,就挑了两个菜,一荤一素,结账的时候咋舌地发现他递过去结账的充值卡里竟然有整整五千。   这么多?   他惊讶得不行。   找空位坐下,何景新顾不上先吃,摸出手机正要发消息,聊天界面那头先跳出了一行字,问他:【吃了吗?】   何景新删除自己打了一半的话,回:【正在吃。】   对面:【不会又是三明治吧。】   何景新:【没有,我在餐厅,用的你给我的卡。】   对面:【吃什么了,我看看。】   何景新发照片过去,照片上就两个碟子一碗饭,一荤一素,连个汤都没有。   对面:【吃这么少?】   何景新看看盘子里,回:【不少啊。】他觉得够了。   对面:【再去拿几个菜,再乘碗汤。】   何景新好脾气地解释:【我吃不掉的。】   对面:【吃不完可以扔着。】   又说:【就一张饭卡,你想用几年?】   何景新:好吧。   对面:【去吧。】   何景新没争辩,乖乖地起身去了,多拿了一份荤菜、一个有南瓜水煮花生的粗粮碟,又端了一份汤。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对面:【拿了吗?】   何景新拍照发过去:【拿了。】   对面:【不爱吃荤的?】   何景新已经拿起筷子开动了起来,边吃边捧着手机闲聊:【还好,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手机那头似乎这才满意了,回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何景新就这样边捧着手机边吃着自己的晚饭,餐厅人陆续多起来,周围很快坐满了CBD白领。   不久后发生了一件事——   有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孩子拿着手机过来,弯腰凑近地站在桌边,低声对何景新道:“你好,帅哥,方便加个微信吗。”   何景新正在看手机,闻言一愣,转过头,顿了顿,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   这就是拒绝了。   女孩子却没马上走,继续弯腰凑在一边,说:“不方便吗?你有女朋友?”   何景新习惯这些攀谈的话术了,这两年,尤其是近半年,搭讪他,甚至为了他特意来咖啡店的女孩子都有不少。   他拒绝出了经验,熟练道:“不是,我年纪小,十八岁,家里管得严。”   果然,女生一听惊讶不已,眼睛都瞪起来了:“你才十八啊。”   笑:“我以为网上那种问人要号码,结果对方拿出小天才的,只是一个梗呢,原来是真的。”   何景新笑笑:“抱歉了。”   女生大大方方的:“没事,是我冒昧了,那弟弟你继续吃吧,我不打扰你了。”这才走了。   何景新也收回目光转回头,继续看向手机。   聊天界面那头有几条未读的新消息,最新一条刚跳出来,问:【怎么了?怎么不回我了。】   何景新也是老实,外加没多想,回:【没事,刚刚被人要联系方式。】   跟着交待道:【被我拒绝了。】   网友:【别给。】   何景新边吃边看着,老实道:【是没给啊。】   他知道那些女孩子为什么加他、加他又想做什么,但他从来没有某些方面的想法,因此他从来不给陌生人联系方式。   对面:【要小心,外面社会坏人多。】   啊~   何景新眨巴眼睛,咀嚼着嘴里的饭菜。   对面:【不给就对了。】【摸摸头.jpg】   哦。   何景新没有多想,想也想不出什么,回:【小狗点头.jpg】   次日,早班,新衣服不方便直接穿,怕被刘芳婷看见念叨,何景新特意把衣服叠起来放在背包里,准备带去店里再换。   都这样了,何景新算是非常小心了,可临出门的时候,他正换鞋,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脑袋上满是卷棒的刘芳婷转过头,一眼看见何景新在换的鞋是新的,眯了眯眼,不冷不热道:“你买新鞋了?”   听得何景新汗差点下来。   何景新面上不显,继续蹲着换鞋,“嗯”了声,回了下头,解释:“原来的鞋坏了。”   刘芳婷:“哪儿坏了,我看不是还能穿么。”   何景新下意识就闭嘴了,知道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刘芳婷,不如不说,多说多错。   刘芳婷果然边吃着苹果边语气冷飕飕地问:“多少钱?”   又说:“让你自己留在身上的钱果然太多了啊,都有钱换新鞋了?”   “不便宜吧?”   何景新换好鞋起身,闷声:“不贵的,网上买的,几十一双。”   说完就道:“我去上班了。”   推门,赶紧走了。   门合上,刘芳婷翻眼睛,她倒不是不信何景新的鞋只有几十,何景新工资的三分之二都给她,她也知道何景新肯定有偷偷攒钱,相信他没钱、也不会买贵的。   关键何景新那双不是阿迪耐克这种常见的品牌,是个普通人根本不会买也接触不到的欧洲小众品牌,刘芳婷不认识,就觉得是杂牌。   刘芳婷啃着苹果,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和何景新这个便宜侄子,她最近春风得意得很——王攘升职了,赚得比以前多多了,王聪有了收入尚可的正式工作,她在牌桌上也顺风顺水,大家见她如今混得好,牌搭子们都恭维她,挑着好话说给她听。   关键,刘芳婷准备给王聪买房了。   她这些年除了王攘的工资,靠着何景新交的家用,也着实攒了不小的一笔。   恰逢最近房价不是跌得凶么,本来计划的小两套可以直接升三室了。   刘芳婷心里别提多美了。   吃完苹果,刘芳婷去卫生间的镜子前捣鼓头发,头发弄完去卧室换裙子,换好出来,路过客厅,她瞥一眼北卧闭着的门,脚下一顿,脚尖拐了个弯,走过去,手握上门把手,手腕往下一压一推,径直推开了何景新卧室的门。   抬眼一看,这朝北小房间逼仄得很,地方小得一张窄床就占了大半的空间。   刘芳婷不请自来的自顾走进,四处瞄了瞄,有意看看,但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床上叠得整整齐齐,桌椅归置在角落,一切干干净净、井然有序。   刘芳婷睥睨着目光扫视,见状哼了哼,走到书桌前,伸手就拉抽屉,一下拉开了,目光往里探,手也伸进去随便翻了两下。   没什么东西,刘芳婷看了,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又走到靠墙的衣柜前,拉开柜门往里看,手在挂衣杆和隔断层之间用手来回扒拉,把原本收纳归置得整齐的衣服弄乱,依旧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收回手,“啪”一声甩上柜门。   扭着腰踩着鞋从北卧出来,门都懒得带上,刘芳婷心里冷哼:肯定藏钱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改天,改天她肯定让那臭小子把藏的钱全部吐出来! 第7章   何景新到了店里就先换上新衣服,对着镜墙拍了几张,准备过会儿空了的时候p了发给“网友”。   正要去忙,刚来的小悦边进吧台边一惊一乍道:“我的天啊,这哪儿来的男明星!”   何景新闻声转头看过去,一下对上小悦满脸咋舌的表情。   小悦跟着扑过来,一脸流口水的表情,说:“大帅哥,不如我和男朋友分手,跟你过吧?”   何景新好笑,将人从自己身边推开,提醒她:“别忘了,你还有狗。”   小悦对着何景新一脸星星眼:“狗怎么了,狗不重要,狗我不要,离婚,抚养权给前男友,我归你!”   小悦整个一花痴:“好帅啊你今天,穿这身,简直帅得没边儿!”   “好了。”   何景新都快受不了了。   他转身去后厨,准备去穿工作服,小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嘴里还叽叽喳喳:“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谈了,你都买新衣服穿了,还穿得这么帅。”   何景新忙过早高峰后p了图把照片发过去,他发完还自己点开放大看了眼,心想:好看吗?没有脸,也就普普通通吧?   接下来几天,何景新过得可谓顺风顺水——新衣服新鞋轮番换,几家有卡的餐厅也轮番吃,工作顺利,已经和老板提了过段时间可能会辞职这件事;   生活上,刘芳婷和王攘打算给王聪买房,最近跟着中介到处看,在家的时间都变少了,也没空搭理他。   尤其是和“主人”的相处,特别融洽。   何景新还抽空去面试了一家公司的文员,虽然最后没有要他,但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正式面试,对他来说是人生跨出的重要一步,是宝贵的人生经历。   “网友”也在聊天中知道了他去面试,还被刷掉了,和他聊了一些面试的经验和HR选人的标准,并且鼓励他。   何景新心里攥拳:【我会加油的!】   可就在这个何景新觉得生活越来越有盼头、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些命运的齿轮悄然间转动了——   这日下午,临近五点的时候,刘芳婷刚跟着中介看房结束,本来要直接去麻将馆,微信上也是这么和王攘说的,说她不回去煮晚饭,但临时起意,她想回去先换身衣服,再去麻将馆。   她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缓步爬楼梯,和别人穿高跟鞋走路有动静不同,她喜欢垫着脚走,因此脚步轻,没什么声音。   到四楼,她拿钥匙开门,开门的动静也轻。   这个点家里没人么,都在上班,她也就没有吭声,自顾进门。   哪知换拖鞋的时候,她突然耳尖的听到家里似乎有些动静,谁?   刘芳婷第一反应是小偷,毕竟这个点除了她,王攘王聪何景新都在上班,家里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人。   她于是放轻放缓了脚步,慢慢挪去阳台的方向,顺手还拿了玄关一把长柄的黑伞捏在手里,做好了抓小偷的准备。   走过去,走过去,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着身子和目光定睛一看,刘芳婷哪里看到什么小偷,她看到了王攘,看到王攘背对着自己站在阳台,阳台上的电动晒衣杆落了一半下来,王攘却不是在收晒干的衣服,而是拿着一片深蓝色布料的什么正凑近在鼻子前用力地嗅着,还用那片布料在脸颊上贴着蹭来蹭去,一脸享受迷恋。   刘芳婷一下就懵了,某些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拿着伞的手越捏越紧。   片刻后,刘芳婷尖叫着大喊了一声:“王攘!”   说着就拿着伞冲了过去。   王攘吓了一大跳,慌忙转头,看到刘芳婷,惊愕不已。   刘芳婷已经抓在伞砸向了王攘,尖叫道:“你在做什么!?你变不变态!?你以前那次是怎么承诺我的?你忘了吗?!啊——!”   王攘也懵了,被一连砸了多下,都不知道躲,也不知道挡,手里那窄窄一片的布料掉到地上,赫然是一条男士内裤,不是王攘自己的,更不是王聪的,是何景新的。   ……   【我感觉我最近都吃胖了。】   何景新晚饭时间后下班,人在公交上,发着消息。   对面估计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吃胖了不是挺好,圆圆的,可爱。】   公交到站,何景新边看着手机边从后门下。   他和平时一样聊着手机走在回家的路上,从前他这个点回去会磨蹭会儿,最近知道家里忙着看房子,估计这个点没人,他正好想早点回去看书,因此走得快了些,同样快的,还有他戳键盘的指尖。   边走边聊,边聊边走,就这样进了楼栋,爬楼梯上楼,何景新都以为家里没人。   直到他站在四楼,拿钥匙开门,一开门,抬眸,看玄关满地杂物四散。   何景新一愣,意识到家里不但有人,肯定发生了什么,心口立刻提起来。   而这瞬间他脑海里是闪过离开合上门、就当没有回来过的念头的。   然而刚要动,刘芳婷缓步走了过来,人沉默着,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何景新只得硬着头皮关门、进来换鞋,老实地低声喊了声:“姑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和对这个家的了解,觉得可能是刘芳婷和王攘吵架了。   因此他既不好多说什么,也不好多管,喊了人,便换上拖鞋无声地从刘芳婷身边走过去,准备回自己卧室。   经过客厅的时候,何景新发现厅里也乱七八糟,似乎能砸的都砸了。   难道买房闹了什么不愉快?   何景新只是心里猜测,不多管,也不在意这个,径直回自己卧室。   他这时见他房间门开着,还没多想,等走近,才发现被砸得乱七八糟的远不止客厅,还有他的卧室。   只见卧室里一团乱,柜门大开着,衣服什么的散得满地满床,桌子抽屉开着,椅子倒了,书本散落,笔记本电脑被丢在地上,连他收在床底的老式行李箱都被拖出来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他珍藏的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父母的遗物:几本相册,父母的结婚照,妈妈生前的一条裙子,父亲的一本皮面手稿。   何景新不在意别的,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房间被翻,他只在意那几件遗物。   他马上冲过去蹲下,发现妈妈的裙子被绞了,照片四散,相框里的结婚照被黑色颜料涂黑,父亲写日记手稿的册子被撕得七零八落。   何景新不敢相信地看着,完全懵了。   更令他懵的是,他刚要回头,还一个字未说,都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愤怒,就被冲过来的刘芳婷抬手扇了一巴掌,接着恶狠狠地对他道:“你和你那婊子妈一个样!都是勾栏货色!狐媚子妖精!无耻——!不要脸——!”   这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刘芳婷眼睛都瞪凸了,太阳穴额头青筋暴凸。   何景新在此景此境下心中瞬间涌上委屈和怒火,一下站了起来。   继续准备嘶吼的刘芳婷这时被王攘上前拉走:“你发的什么疯!”   刘芳婷被拽着踉跄了一脚,站定,她抬手指王攘,像是疯了,语无伦次道:“我就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你那次被我抓到嫖男人的时候你怎么承诺我的?你恶心我一次不够,还要和家里这个狐媚子一起恶心我是吗?啊!?是吗?”   刘芳婷吼完又转头瞪何景新,接着冲过去,冲着男生抡着两条胳膊来回打锤打,边打边吼:“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早些年要不是我,你早街上捡垃圾死去了!”   “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啊?!啊!?”   何景新伸手挡,抓住女人的胳膊,他的愤怒和委屈溢满胸腔,无力感从中翻涌而上。   他身上脸上被接连打了多下,女人力气其实不够大,他却火辣辣的疼,一路从脸上身上疼到了心里——这糟糕的亲人和生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水里拖,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可没有用,根本没有用。   何景新几乎嘶吼出来:“够了吗?你干什么!?”   迎来刘芳婷不管不顾地挣扎和继续抡打。   王攘过来,看似伸胳膊在拉,实则没用上力气,一看就是在做做样子。   何景新受够了,抓着刘芳婷的胳膊用力往外一推,王攘还要瞪眼睛,指他的鼻子:“你做什么?我警告你!欠抽是吗?”作势抬手就要扇。   何景新已经愤怒委屈到了极点,也不明白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理刘芳婷和王攘,谁都不理,转身就回卧室,蹲到地上,把那些散落的遗物捡起来,一一放回那棕色的老式行李箱——他要走,他现在就要走,这个家他一刻都待不下去。   王攘这时点了烟,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在抽,一副隔岸观火高高挂起的态度。   刘芳婷则冲进北卧小房间,在逼仄的空间里抬腿踢打那棕色的箱子,又弯腰伸手,把被何景新放进箱子里的零散的遗物一把一把地捞出来往外丢:“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你干什么!”   何景新去拦,却根本拦不住。   遗物七零八落地四散。   何景新崩溃了,他边拦边喊:“姑姑,姑姑,求你,求你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这是我爸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求你了!”   刘芳婷却边捞边狰狞道:“他们留给你什么?他们屁都没留给你!你做梦吧!”   “他们一个是婊子!一个是蠢货!”   “活该都死了!”   “活——!该——!”   何景新红了眼眶,眼泪悬在眼角。   遗物都散了,没了。   他不再求饶,也不再管那些东西,木然地在箱子前跪坐着……   后来发生了什么,何景新都没什么印象了,似乎是刘芳婷又踢打了他,继续精神崩溃地嘶吼着什么,似乎是王攘边抽烟边与刘芳婷争辩,动静大得引来了邻居,也似乎是王聪回来了,一进来就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   何景新木然,情绪都蒸发了似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走出了卧室,走出了那个从来不属于他的家,下楼,往小区外走。   他走了很远,走了很久,走到脚都疼了,走到夜色下的马路上空无一人,走到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他才停下,仰头,任清凉的雨水一滴接着一滴地打在他没有神情的面孔上。   他不知道去哪儿。   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裤子口袋里,他的手机震了,屏幕亮起熄灭,熄灭又亮起,反复多次。 第8章   夜色下的马路空旷,四下无人,偶有亮着车灯的汽车开过,小雨淅淅沥沥,空气中飘着湿泥的土腥味。   何景新曲腿坐在马路牙子边,弓背垂头,胳膊抱着膝盖,像一只在细雨中蜷缩的蜗牛,孤零零的。   他这样坐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起先脑海中空荡荡的,后来渐渐醒神,明白他终于离开那个他早想远离的家了。   可他眼下能去哪儿呢?   他十六岁就被迫辍学了,和从前学校里的朋友同学早没了联系。   他在咖啡店打工多年,认识的都是店里的员工,虽然也有如小悦那般和他交好的,可关系始终没有好到可以打个电话开口投奔,何况这里面多是学生,能力有限,就算是小悦,人家也是独居的女孩子,根本不方便也没办法收留他。   何景新有努力在想他接下来该去哪里、能去哪里,想来想去,原来这个城市他根本找不到人帮他。   他淋着雨埋头在胳膊里,有瞬间既觉得无力,又很彷徨。   后来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抱着自己、下巴垫着膝盖,蜷缩在雨中的路边看手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沉默安静的面孔。   他看到半个小时内“网友”接连发来的几条消息,是先前的聊天突然中断后,询问他怎么不回消息了。   何景新看着,默默出神。   他其实根本没想过在眼前这个情况下找手机那头的“网友”寻求帮助。   他心里掂量得清的,知道连小悦那儿他都不方便开口,何况是网络那端从未见过面的网友?   他当然不会开这个口。   何景新只是看着聊天页面,想要在这时候寻一点一毫的慰藉,也是本能的在“求生”,不想就这样被糟糕的生活打倒。   就这样看着屏幕不知多久,聊天界面那头突然又跳出来一条新消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简短的八个字,何景新突然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低头埋首,眼睛压在胳膊上,才没让自己真的哭出来,可他肩膀轻颤了多下,是在委屈中极力隐忍克制。   再抬头,何景新突然有一种冲动,他点击回复框,指尖在跳出的键盘上戳着:【我现在没有地方去。】   【撤销】   —   何景新发完就撤销了,他很清醒,知道不该给对面发,不想平白无故地给别人添麻烦。   他按灭手机,垂下捏着手机的手,人埋头,又在胳膊上趴了会儿。   不久后,他冷静地想明白了:他已经出来了,那个倒霉“家”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今晚没地方去,可以先去住旅馆,以后的一切从长计议。   但此刻,他得先回那个“家”一趟,他还有如身份证这样重要的个人物品落在那里,他得去拿。   何景新想明白便起身,在雨中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迹,形容狼狈,但眼神中有坚定,朝着来的方向回往走……   —   满地狼藉,没看够热闹的邻居们隔着大门站在外面指指点点、议论声窸窸窣窣,王聪回来,觉得脸都丢尽了。   让何景新滚蛋后,关上门,王聪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刘芳婷只顾着没命地哭,王攘一个劲儿地抽烟,两人谁都不开口,王聪头大不已。   “到底怎么了?!”   “你们说啊!”   “说不说啊。”   “妈!”   “行了,好了,别哭了。”   “爸!”   王聪无奈死了。   就在王聪准备摆烂不管的时候,家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王聪看过去,惊讶地发现是去而复返的何景新。   “你他妈……”   王聪刚开口三个字,就见有人越过何景新率先走了进来,是一身制服装扮的派出所民警,个子高,面色沉稳,手里还拿着本本子,一进来先四周看看,然后站在玄关,严肃道:“有人报警说你家闹家暴还打砸扰民。”   王聪愣了,刘芳婷还坐在地上哭,抽烟的王攘则举着烟诧异地起身看过来。   “怎么回事?”   民警示意家里,问。   “没,没什么啊。”   王聪下意识道。   民警有眼睛,看得清楚,自然不信:“这还没什么?”   这时跟着走进一个阿姨,是居委会的,王聪认识,阿姨也认识这家人,尤其是刘芳婷。   “怎么了呀这是?”   居委会阿姨可不管那么多,见家里打砸成这样,刘芳婷还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径直便进来了,去扶刘芳婷,嘴里还道:“你们夫妻吵架归吵架,怎么还动手了啊?这砸得,家不要了?”   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们指指点点。   何景新便趁着警察和居委会的阿姨登门调解,王攘一家三口都顾不上他,悄无声息地进去,回北卧,半秒的犹豫都没有,拉抽屉开柜子拿东西,又把他需要的东西都放进那老式的棕色行李箱,再捞起地上七零八碎的父母的遗物,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期间王聪也进来,先是质问他警察和居委会的人是不是他招来的,见何景新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只自顾往箱子里放东西,王聪上前,伸手就要拽男生的胳膊,却被何景新一下躲开,接着,王聪对上了男生转头看过来的面无表情的神色和目光。   王聪一愣,他以前从来没在何景新脸上看过这种堪称冷漠的表情。   何景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继续收拾。   “你!”   王聪顿了顿,重新看了下何景新在干什么,反应过来,惊讶,“你要走?”   何景新不理,继续收拾自己的。   王聪原本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厅里刘芳婷大声嘶吼的声音,顾不上这头,忙转身出去了。   何景新便再次趁着无人搭理他的这个时机,走出北卧,带着行李穿过一团乱的客厅,越过看热闹的邻居,走出门,快步下楼,期间半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而就在何景新湿着一身衣服、冒着雨,准备打个车找家旅馆的时候,小区门口不远处,他手机忽然响了,不是电话铃声,而是微信的语音来电。   他停下,裤兜里摸出手机,低头一看,发现来电是谁,愣了。   顿了顿,默了几秒,他接起来。   他没有说话,手机附耳,就听到网络那头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陌生男音,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且十分果决沉稳地说道:“没地方去是吗?”   “我在外地出差,没办法现在来接你,你给我一个定位,我让我的助理过去。” 第9章   何景新坐在离小区不远的一个有顶棚遮雨的公交站台等候的时候,想过他为什么没有自己去找旅馆住下,而是接受了“网友”的来电安排——可能是因为,这一刻,他真的想有人帮他,想有个人依靠下吧。   脚边立着行李箱,何景新站在站台上出神地看雨。   他没有想乱七八糟的,也没有想他接下来会被安排去哪里,他只是看着雨,被情绪或多或少的笼罩着,心里觉得十分的落寞。   谢谢。   这两个字他已经发过去了,对面没有回,或许在忙。   谢谢。   他站在雨下,孤零零地在心里又说了一遍。   不知多久后,有灯光由远及近,车停在站台边,主驾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冒着雨绕过车头快速跑上站台,来到何景新面前,问:“你是小景吗?”   何景新愣了愣,没想到来接他的人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点点头。   “这是你的行李是吗?”   年轻男人马上伸手拉过何景新身边的行李箱,同时伸手拉开车子后门,客气道:“上车吧,严总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严总。   何景新听得清楚,他沉默地上车,刚钻进去,车门就被来接他的男人周到地合上了。   后备箱放好行李箱,男人坐回主驾,系安全带。   何景新说了句“谢谢”,默了默,轻声道:“我们……去哪儿?”   年轻男人看了看后视镜里的何景新,爽朗道:“严总给了我一个地址和门牌,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又边发动车子边关切地说:“对了,你吃过了吗,要是没吃,我先带你去吃饭。”   何景新摇摇头,顿了顿,意识到男人在开车看不到,才轻声道:“不用了,我不饿,谢谢。”   年轻男人应道:“别客气。”   后面一路,接何景新的男人并未多言,也不好奇一样,什么都不问,只尽职尽责地开车,何景新也沉默了全程,除了偶尔低头看看手里的手机。   他其实想对面能和他说些什么,安抚他么?也不是。   何景新只是觉得“网友”既然选择帮了他,是不是问问情况才比较合理合逻辑,万一他是个骗子呢。   刚刚电话里,男人说他在出差。   他肯定很忙。   何景新默默想。   那条发过去就马上撤销的消息原来他看到了。   谢谢。   何景新又在心里道。   不久后,到了地方,是栋高端公寓。   一楼前台的门禁严格,登记了何景新的信息,服务也周到,有工作人员替何景新拿行李箱,再亲自带路,领何景新和助理坐电梯刷卡上楼。   电梯里光线明亮,地方宽敞,助理这才发现何景新身上头上全是湿的,忙从口袋里掏纸巾出来,公寓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很在意,特别关切的语气,说:“得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   还对何景新说:“您公寓有姜茶吗,要是没有,我等会儿让人送上楼。”   何景新还没反应,只是接过纸巾,助理便开口道:“估计没有,送下吧。”   又说:“你们这儿有厨房送餐吗,”顿了顿,“算了,我来点吧,叫个外卖。”   工作人员:“公寓这边有自助餐厅的,不过这个点已经打烊了。这样,我让人送点水果上楼,您看行吗。”   助理点头:“那就送份水果。”   何景新默默听着,虽经过今晚发生的一切、又淋了雨,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慢慢消化过来另外两人的对话。   他面上沉默着,心里有些咋舌:是……很高档的地方啊。   他马上就觉得太麻烦“网友”了。   但都已经过来了,不好临时说他不住了、自己去找旅馆。   不久,电梯到楼层,三人出来,工作人员拉着行李箱领路来到门牌9的公寓大门前。   助理按密码,解锁,推门,示意何景新:“请进吧。”   何景新走进,只一眼,便十分惊讶——公寓内里宽敞,装修豪华大气。不愧是高档住房,电卡24小时插着,进门便是明亮的灯光,中央空调开着,凉爽干燥,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清香。   何景新穷惯了,自然没有见识过这些,他刚进来便止步,目光扫视着,心里一时有些犹豫。   不过助理和公寓的工作人员都没有看出这份犹豫,工作人员把行李箱推进来便打了个招呼走了,说去找人,让人送水果和姜茶过来;   助理则接过行李箱,合上门,弯腰在玄关的鞋柜前找拖鞋,同时嘴里道:“我帮你找双拖鞋,哦,在这儿。”   柜子里拿出拖鞋,递到何景新脚边,又道:“你快去洗个澡吧,身上都湿透了,别感冒。”   “我就不进去了,严总刚刚在电话里说过让我不要打扰你。”   又摸出手机道:“不然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   何景新回神转头,似乎没听见刚刚男人说了什么,看向手机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助理便重新说了一遍,道:“加个微信,方便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哦。”   何景新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助理笑笑:“你扫我吧。”   加好微信,助理伸手打开门:“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何景新站在玄关看着对方,礼貌道:“今晚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助理十分殷切,拉开门:“我走了,有事你call我,拜。”   都走出去了,又隔着门关切道:“姜茶记得喝,去去寒气。等会儿他们送来的时候估计你在洗澡,我让他们放门口,你记得开门拿。”   何景新点点头,目送男人,男人走了,他才关上门。   转头,一个人了,看着陌生而精致的一切,何景新才有种做梦一样不真实的感觉——他在不久前离开那个“家”了,和被扫地出门没多少差别,不说露宿街头,起码会有一个艰难的需要勒紧裤腰带的新开始,可他现在竟然在这么高端的地方。   何景新怕自己真的在做梦,还伸手在胳膊上掐了下,感觉到疼,他迟疑着:还是太不真实了。   而何景新此时并没有掉进金窟的欣慰和开心,他换了拖鞋,拉着行李箱来到公寓的客厅中央,四处看了看,无力和茫然之感重新拢弄心头。   因为他明白这里只是他无处可去后暂时被收留的地方,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久住。   他的未来在哪儿?   这个雨夜,落在身上的冰凉的雨水令他无比清醒。   何景新干站了小片刻,简单收拾了下心绪。   接着,他拿出手机,发给“网友”:【我到了,谢谢。】   想了想,发:【这是你家吗?】 第10章   对面没回。   何景新等了会儿,发过去:【我借用一下卫生间,可以吗。】   何景新又等了会儿,这次对面回了,发过来:【你自便。】   别的没有多说,何景新猜测“网友”这会儿很忙,他于是“自便”了——   他放倒箱子,拉开拉链,取出一身衣服、一条干毛巾。   公寓是两层的,何景新没有上楼,也没有乱走、到处看。   他在一楼略微张望了下,寻到卫生间,推门,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看,进去,反手合上了门。   这卫生间不小,比何景新从前住的北卧都要宽敞许多,装修豪华,做了干湿分离,双台盆,大理石台面,大镜子,还有个浴缸。   何景新看了看,没有过多感想,衣服放在干净干燥的台面一角,就开始脱衣服。   他只是发现了一件事——卫生间有洗漱用品和毛巾,毛巾是干的、纯白色的,洗漱用品有外包装,看起来不像一个常住人的家,像酒店。   湿的脏衣脏裤落在地上,何景新光脚走进淋浴间。   不久后洗完,从卫生间走出来,何景新手里是他换下的脏衣裤,头发用毛巾擦过了,半湿,滴着水、贴着头,露出他英俊好看的眉眼和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把脏衣裤放回了行李箱,塞到角落,起身,餐桌一角拿起手机,发现之前加了微信的助理给他发了消息:【照片.jpg】【给你点了份晚餐,放门口了。】   【物业的姜茶和水果也在门口。】   【记得拿哦,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了。】   【有事你叫我。】   何景新看着手机便转身往公寓大门的方向走。   打开门,门外果然有两个袋子,何景新拎进门。   合上门,何景新发过去:【拿到了,谢谢你。】   对面秒回:【不客气。微笑.jpg】   何景新回到餐桌边,放下手机,从袋子里把餐盒一一取了出来:一份水果拼盘、一份姜茶,还有一份日式便当;都装在精巧漂亮颇有质感的一次性餐具里,看着就高档。   何景新又开始觉得不真实了。   但他没矫情,没多想什么自己能不能吃、要不要跟网友打个招呼再吃这种念头——他知道这些本来就是给他的。   他只是边吃边拿起手机,切回和“网友”的聊天页面,发过去:【照片.jpg】【公寓给我送了水果和姜茶。】【你的助理还给我买了晚饭。】   这次对面很快回了,回了一句【安心吃】,别的没有,何景新便知道他还在忙,没再发消息过去,放下手机,专心吃东西。   他吃得很文静也很安静,公寓里静悄悄的,就像没人似的。   可也正是这份安静,温柔而坚定地萦绕着男生,令他不至过分彷徨,心可以平静下来。   不久,吃到一半,手机响了。   何景新看过去,发现是“网友”,忙接起来,咽下嘴里的饭,对着电话那头很轻地“喂”了一声。   手机那头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清冽,上来先是三个字:“还好吗。”   何景新以为这是问他公寓的安排好不好。   他哪里会认为不好。   他觉得太好了,好得过分,于是特别实在地说:“挺好的。”默默了,非常客气道:“今天……麻烦你了。”   男人:“不麻烦,小事。”   跟着便道:“在吃饭?”   何景新缓缓道:“在吃,你的助理给我买了晚饭,公寓送了水果和姜茶。”   男人一听“姜茶”便道:“下雨了?淋到了?”   何景新“嗯”了声,是听都能听出的拘谨,还很客气:“还好。”   男人则语气寻常而耐心地关照道:“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又说:“有衣服换吗,没有我让人送过来。”   “有的有的。”   何景新忙道。   他已经洗过了,衣服也换了。   男人:“嗯,有就行。”   何景新此时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电话这头远没有对面那样落落大方,他很感激,且含在嘴边的始终只有一句“谢谢”,但他也知道没人想一直听他反复这两个字。   因此男人一说完,何景新没话接,语音通话间便无声的安静了两秒。   这两秒里何景新略有尴尬,正琢磨是不是说些什么,手机那头的男人语气平和地说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别的没有多提,更没有询问何景新这边发生了什么。   何景新虽然年纪小,但也能敏锐地感知到对方顾及他的面子,怕他难堪,所以才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地方去。   何景新心里有些感动——今晚发生的一切,他的里子面子早就被姑姑刘芳婷扯得荡然无存。   可就算是这样,也会有人在这个雨夜不动声色地捡起甚至维护他的尊严。   电话那头的男人接着道:“我人不在,有些重要的工作,过几天才会回去。你在公寓安心住,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助理。”   停顿了下,改口:“或者直接告诉我,我来安排。”   何景新哪里敢再麻烦他,赶忙道:“不用了,真的,今晚谢谢你,打扰了,后面我自己可以的。”   男人:“可以什么?”   可以自己找地方住,自己安排自己。   何景新正要开口,男人:“你是在和我客气?”   何景新一顿。   男人放缓了些语气:“我们不是朋友吗?”   何景新立马语塞了。   网友、网友,严格来说根本不算朋友。   但如果形容成“朋友”,似乎也没有错。   男人没多言,转而道:“别想太多,今晚睡个好觉。”   何景新:“我……”   男人:“嗯?”   何景新顺从地没说什么,或者说,经历这一晚,他真的有些累了,内心里尤其疲乏,他确实需要休息。   “好。”   他最终道。   男人像过去无数个晚上:“晚安。”   简单简短的两个字,音调匀速而磁性,刮在何景新的耳膜上。   何景新轻轻道:“晚安。”   “晚安。”   通话切断。   何景新把手机搁回餐桌一角,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他很感激,觉得自己很幸运,得到了帮助,“网友”显然条件优渥,也不需要他回报回馈什么,言语间只让他好好休息。   正因此,这通电话结束后,何景新心里既感触又有些难过——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伤害他,从未见过的“网友”却能没有条件的伸手帮他。   他的人生够糟糕了,但他此时又很幸运。   何景新的眼眶再次热了。   但他没有哭出来。   他此时只是有些感触,不是真的想哭。   他也知道哭没有用。   不久后,何景新躺到了一楼靠卫生间旁的北次卧。   他躺在床上,这晚注定不会好睡,翻来覆去,先是刷了会儿手机打发时间,后来想了想,还是又给“网友”发了消息,是他含在嘴边的那两个字:【谢谢。】   对面约莫空了,没多久回:【还没睡?】   何景新举着手机在眼前,琢磨该说点什么,反复打了几个字又删除,最后,何景新道:【小狗点头.jpg】【睡了,晚安。】   对面:【摸摸头.jpg】   而谁都不知道的是,这晚暂时无眠的,除了何景新,还有严律的特助徐洲。   徐助理回家后坐在床头边抽烟边琢磨:今晚严总让他接的到底是谁啊?   徐助理作为严律身边待了有两年的特助,那真是最擅长也太爱琢磨严律的喜恶了。   其实要是别的事,哪怕公务,徐助理不至于回家了还琢磨到临睡前,主要吧……   徐助理吐着烟眯着眼:没发现他老板身边有人啊?这怎么还是个这么好看年轻的小男孩儿?   他老板原来好这口吗?   以前从来没发现啊?   难道是弟弟?   不像。   亲戚吗?   也不是吧?   徐助理好一通琢磨:这是严总出差去了,今天不在,今天要是在,怕是得亲自去接吧?   亲自的话,这男生的分量有点重啊?   他到底谁啊?   徐助理甚至去翻他不久前新加的何景新的微信——这怎么也没个朋友圈,分组了还是屏蔽了。   老板叫他“小景”。   小景……   这叫法算亲密的吧?算吧?   不是,“小景”到底谁啊?   特意安排去了那边的公寓。   不会真是老板在“金屋藏娇”吧?   徐助理掐了抽完的烟,做好决定:甭管是不是了,“招待”好吧。   可哪知次日早,徐助理特意带了鑫龙源的早饭过去,却没有敲开公寓的门。   徐特助站在门口摸手机正准备发条消息,就看见不久前“小景”给他发的消息:   【助理先生你好,谢谢你昨晚特意接我,带我来公寓。】   【叨扰一晚,十分感谢,我今天就不麻烦了。】   徐特助眼皮一跳,赶忙伸手按大门密码,推门进去一看,厅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再一看,拖鞋都整齐地摆放在玄关口。   徐特助大惊:走了!?   不是!怎么就走了?   何景新这头,他拎着箱子下公交,按照查出来的地址顺着马路一直走,走进一个巷子内,拖着行李弯弯绕绕,不久,看到青旅的招牌:太好了,找到了。   他拎着箱子上台阶,进门,到前台,问前台后坐着的中年男人:“你好,你们这里现在还有多人间的床位的,是吗?” 第11章   何景新很快订了青旅的床位,六人间,30一晚。   他没多租,想着后面找到工作可能会租个房子。   青旅条件显然有限,不过何景新不在乎,他现在就这个经济实力,能省则省吧。   好在六人间的房间只是略微乱了点,床位、柜子、空调、公共洗手间,该有的都有。   何景新搬进去,也不多收拾,反正只是临时住的,能睡觉就行。   他这边正擦桌子,和六人寝的一个黄毛年轻小伙儿搭讪说话,手机响了,是语音电话,昨晚接他的助理打来的,何景新接通。   一接通,助理的声音便从手机那头传来:“小景!你现在在哪儿?”   “哦。”何景新回:“我找到住的地方了。”   助理口吻紧张:“不是!你现在在哪儿?你告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   何景新没明白。   他道:“我在旅馆啊,我找到地方了,就不……”   助理:“定位!你定位给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紧张。   何景新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助理终于崩溃道:“小景!你这样说走就走,严总回来会怪我的!”   ?   何景新愣住。   助理:“总之你现在就把微信定位分享给我,我马上过来。”   何景新这才道:“回去吗?”回那间高档公寓?   “不用啊。”   “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   “我也给……”严总,是这么叫的吧。   “严总,我刚刚给严总发过消息了。”   助理立刻道:“严总说什么了?”   何景新:“他没回我,估计在忙吧。”   手机这头的徐特助心道废话,一个项目路演加一个项目剪彩还有会,他肯定忙啊,忙死了都。   徐特助还是那句话:“定位发我,我过来接你。”   何景新推辞:“真不用。”   这头的徐特助都要跳脚了。   他眼巴巴地跟着严律,为了什么,不就为了“伺候”好严律,早日升职加薪吗。   他这两年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入了严律的眼,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严总回来得给他的能力打差评了!   天知道老板的二助虎视眈眈,盯着他屁股下这个特助的位子,有多想取而代之地上位!   此时听手机那头再拒绝,徐特助转而开始哄:“小景啊,公寓条件那么好,你完全不用出来找房子啊。”   “你就算和严总打过招呼了,严总也不会让你住外面的,对吧?”   “你就听我的,定位给我,我来接你。”   “回头你要是实在想住公寓之外的地方,你等严总回来,亲自和严总说,严总再安排,是不是这个理?”   电话这头的何景新实在不明白助理怎么这么热情周到。   但他确实不会回去了,也不用人接,尤其和“严总”,他有自知之明,明白两人就是网友,帮一次就罢了,没熟到等人回来当面说的地步。   于是何景新反复坚定地推辞,两人在电话两端来回了许久,最后,徐助理叹气:“好吧,那看看严总怎么说。”   强调:“严总要是让你继续住公寓,你可千万得告诉我,好吗。”   何景新说好,电话这才挂了。   一挂掉,六人间里先前和何景新搭讪闲聊的黄毛道:“你不有地方去么,住什么青旅啊。”   何景新继续擦桌子,回道:“人家只是客气,我也不能真继续赖着。”   黄毛:“哦,这倒是。”   跟着道:“至少自己住自由。”   何景新笑笑:“是啊,自由。”   这不就是他从前一直想要的么。   何景新擦好桌子,床位理了理,出去买了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回来已经快十点了,他还没有吃早饭。   青旅没吃的,得出去买,幸好附近就有不少馆子,何景新打算找家干净的。   刚走出青旅,手机响了,何景新一看,是“严总”。   何景新接起来,先客气地打了招呼:“你好。”   对面:“是我。”   何景新很轻地“嗯”了声。   对面显然看到了他发的消息,直接便道:“怎么只住一晚?”   何景新不再像昨日那样情绪低沉。   他语气清爽地说:“当然只住一晚了,我不好总麻烦你呀。”   手机那头:“没什么麻烦的。”   何景新笑笑:“还是麻烦的,你在出差,还得安排助理来接我。”   男人没就“只住一晚”与何景新过多争辩,跟着问:“找到地方住了?”   何景新:“嗯,找到了。”   这次说完,电话那头静默了好几秒。   何景新一顿,敏锐地觉得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让对方不高兴了。   片刻后,手机那头沉稳道:“你不相信我吗。”   何景新一愣,赶紧道:“不是,不是的,我是真的怕麻烦……”   他急忙解释,走路的步子都下意识停了下来,站在巷子一侧。   对面:“怕麻烦?麻烦什么?麻烦我?”   何景新默了。   确实是这样的。   可这话直白地说出来,就显得两人之间特别生份——虽然他们确实不熟,只是网友。   “我……”   何景新不知该怎么说了。   手机那头的男人这时语气平和地说道:“我能明白你为什么只住一晚。”   “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对我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并不算什么‘麻烦’。”   “你不用觉得麻烦我,不麻烦。”   又说:“你已经住了一晚,在公寓待过了,想必也已经知道,那不是我家,不是我住的地方,只是间公寓。”   “你不用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既然我们认识,还是一直相处不错的网友朋友,相互帮个小忙,没什么,对吗。”   何景新站在原地安静地听着。   男人转而道:“好歹我帮了你,你不等我回来见个面,就要走吗?”   确实。   何景新没吭声。   男人磁性的嗓音:“这样吧,你回公寓先住,住到我出差回来,我们见个面。”   “要是那时候你还是不想麻烦我,你到时候再搬。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关键男人的态度实在太太太诚恳了,何景新的“不”根本说不出口。   “……好吧。”   男生最终答应了。   于是20分钟后,徐特助开着他的宝马跟着导航钻进巷子里、急刹停在了青旅门口,几乎是忙不迭地下车,跨着大步冲进青旅——祖宗唉!这是严总不知道。严总但凡知道他把人安排着安排着住进了这破青旅,二助搞不好真要上位取代他了!   等徐特助来到六人间寻到何景新,几乎是一手行李箱一手扣住何景新的手腕,带着就往外奔。   黄毛看见“哎呦”一声,吓了一跳,尤其见徐特助西装革履、身价不菲的样子。   黄毛扭头冲离开的何景新道:“你这是哪家富少爷闹离家出走吧?”   何景新朝他摆摆手,示意再见。   黄毛挥手:“得嘞,回吧,少爷。”   何景新哭笑不得。   于是又过了半个小时,去而复返的何景新重新站在了奢华公寓的宽敞明亮的厅中央。   又像在做梦了。   他心想。   就住这儿了吗?   何景新这才抬眼,真正地打量起这间公寓。   旁边的徐特助单手叉腰,默默喘息调整呼吸:还好还好,人可算回来了。位子保住了。   徐特助跟着摸出手机,举起来对着正在四处打量的年轻男生的侧影拍了一张,发给了严律。   本来只是汇报下的意思,不想严律很快回:【拍脸。】   徐特助立马重新举起手机,拉镜头怼上男生的脸,何景新见状看过去,奇怪了下,但没多问。   徐特助咔咔一通拍,边拍边解释:“我跟严总打个招呼,让他知道我把你带回来了。”   何景新点点头,徐特助把照片发给严律,挑了张他觉得最帅的。   也确实很帅,这边忙里抽空看手机的严律对着男生的脸部特写弯了弯唇角。 第12章   徐特助把人从青旅领回来,公寓待了会儿,确定何景新不会再走,才离开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走前,徐助理问了何景新的名字,微信上备注好,也跟何景新自我介绍道:“我姓徐,徐洲,你喊我徐助就行。”   徐助理离开后,何景新独自在公寓,依旧没乱跑乱看,也没跑去二楼。   他自觉地将自己的行动范围固定在一楼,住的还是北次卧。   他把行李箱拉去北卧,简单收拾了下,衣服日用品什么的都拿出来,搁桌上的搁桌上、入衣柜的入衣柜。   而讽刺且无奈的是,何景新从刘芳婷家出来时,收拾的衣物几乎没有自己本来的,全是先前“网友”送他的。   只因他先前了解刘芳婷,把那些衣裤鞋子藏得够仔细;   刘芳婷发疯的时候,把他父母的遗物都绞了,那些新衣新鞋她没翻得出来。   此时何景新把衣服放入衣柜,一面庆幸,一面回想起刘芳婷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心中半片冰凉。   他在那个家,真的从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收拾到一半,何景新蹲在行李箱前默默发愣——箱底全是四散的零碎的他父母原本的遗物。   他从前珍惜无比,收拾在柜子里,实在想爸爸妈妈了才会拿出来看一看。   如今这些东西全被毁了,何景新心中难免难过。   但何景新没有让这些情绪浸没自己,蹲了片刻,看了一会儿,他便起身离开北卧,去厨房,柜子里寻到了一卷垃圾袋,他抽了两个垃圾袋,回到北卧,打开袋口,将箱底那些零落的遗物全部抓了塞进垃圾袋里。   他想好了,遗物没了就没了。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不需要也不必总去想念去世多年的父母。   他得往前看、朝前走。   收拾完箱子,何景新几乎立刻就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今天他休息,所以他没去咖啡店也没人察觉什么。   他决定辞职,现在就辞。   他既然离开那个“家”了,就绝对不会再回去,更不会让刘芳婷他们一家再找到他。   因此他很快就在微信上发消息给咖啡店的老板。   哪知刚发过去,屏幕一闪,切入一个来电,正是刘芳婷打开的。   何景新自然不接,挂断,马上对面再打来,他再挂,挂完就将人拉黑。   何景新正准备给小悦发个消息,告知对方自己明天不去上班了,正打字,小悦的语音电话拨了过来。   何景新一顿,心里有了某种预感,接起来,就听手机那头的小悦用略显担忧的语气道:“小景,你家是不是出事了?”   “怎么了?”   何景新已经有所猜测。   小悦:“你家来人了,来店里了,说找你,是个女的,特别凶。”   “我们说你今天休息,不上班,她也不肯走,还在店里闹,说我们不喊你过来让她见到你,她就不走。”   小悦跟着问:“她是谁啊?不是你妈妈吧?跟你长得一点不像,凶神恶煞的。我帮你说了几句话,好声好气的,又没惹她,她还怼我。”   何景新猜到他连夜离开,刘芳婷找不到他人,会去店里,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他本以为刘芳婷怎么也得过两天才醒神、找他麻烦。   “不用理她。”   何景新先道。   他跟着解释:“她不是我妈,是我姑姑。”   “她在店里闹事了吗?”   小悦:“现在还好,刚刚态度可差了,一个劲儿地说让我们想办法找你,还拦在前台,不让进来的客人点单。”   何景新边听边转着脑子,小悦说完,他几乎立刻果断道:“她如果闹事,你直接报警。”   跟着说:“我来找老板,会跟他说明这个情况。”   “实在不行,你们闭店,别影响客人对店里的印象和评价。”   “哦哦,好。”   小悦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该怎么办的,不仅因为来闹事儿的是何景新的姑姑,也因为何景新是店长,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也能决定遇到什么状况该怎么办。   小悦没有立刻挂电话,问何景新:“小景,你没事吧?你那儿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何景新平静的口吻:“我没事,放心吧。”   “你先挂,看着店里,必要的时候报警,我来给老板说明情况。”   小悦这才把电话挂了。   一挂,何景新当真果断给老板发消息,先是告知了自己和家里闹掰、连夜搬走的情况,接着提到刘芳婷去店里找他,影响店里正常运营的事。   何景新跟着发:【周哥,对不起,因为我,给店里添麻烦了。】   何景新发完捧着手机等了等,他知道老板很快就能看见,不用多久就会回他。   果然,几分钟后,老板拨来语音电话,接通,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粗嗓门儿,同时满不在乎的语气:“闹事儿?闹什么事儿。”“她闹不了,我已经让人过去了。”   “周哥。”   何景新喊道。   周哥:“得了,你发的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了,有数。”   又问:“你没什么事吧?”   何景新冷静的:“我没事,我今天休息,没有去店里。”   周哥大咧的口吻:“现在有地儿去吗,都跑出来了?”   “没地儿去直接说,哥给你安排。”   何景新心里感激:“有的,住在朋友家。”   周哥也不多问:“有地儿就行。有钱吗,没钱说。”   何景新:“钱也有的。”   周哥:“得了,都有,就知道你都有,脸皮薄,什么都不好意思说。”   话锋一转,道:“真准备辞了?”   何景新“嗯”了声。   周哥粗着嗓子:“我知道了。辞吧,辞就辞吧,也不可能泡一辈子咖啡,我懂。”   “成吧,我准你辞了,回头让会计给你算一算,把这个月剩下的工资打给你。”   又说:“到时候给你多算点儿,你在店里也好些年了,把店看顾得挺好的,哥心里也谢谢你。”   何景新眼眶一下有些酸涩。   他还记得他十六岁那年是怎么遇到老板,又是怎么被老板收留在咖啡店的。   周哥自称是个大老粗,可就是这个大老粗,给了何景新一个躲雨的屋檐一角,何景新在那个角落一站就是近四年。   周哥这时聊道:“辞了之后有地方去吗?要是没有,哥给你介绍。”   “不谈去干个多厉害牛逼的工作,好歹不比你现在薪水少。”   何景新哪里肯再麻烦周哥,直说:“不用不用,工作我可以自己找的。”   周哥:“找多难啊,外面几万十几万的大学生还找不到工作呢,你一头扎进去,学历学历没有,年龄年龄又小的,得多遭罪啊。”   何景新笑笑:“遭罪不至于,我可以找寻常点儿工资少点儿的工作,慢慢做吧,不着急,反正现在离开了,以后工资也不用上交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么一说,周哥估计想想有道理,便没有再劝,只道:“那成,回头找不到,你再找我也一样。”   何景新很乖巧地应着“好的”。   周哥听了便“啧”道:“你怎么不是我儿子呢。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乖,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何景新虽不擅长社交,但比较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周哥这么说,他回了句:“但小宝有福气啊,有福气才能做你的儿子。”   把周哥哄得哈哈大笑,笑声里挂了电话。   后来不知是不是周哥派去店里的人“解决”好了刘芳婷,何景新先是收到了小悦的微信,说搞定了,没事了,不久又收到刘芳婷的,连发七八条语音,条条都是咒骂。   何景新没点没听,直接给她拉黑了,刚拉黑,刘芳婷短信又发了过来,骂何景新狼心狗肺不要脸,骂何景新猪油蒙了心没有良知,还让何景新把偷偷藏的钱通通吐出来,说这些是她应得的,他要是不给,她就去法院起诉他。   那就去。   何景新不在乎,也根本不回,短信删除。   跟着把王聪王攘的各种联系方式删除的删除拉黑的拉黑。   做完这些,何景新拿出他的二手电脑,坐在床边开机,密码登入后便上招聘网站,后台简历修修改改,网站上找合适的工作,一一投递。   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两条私信,一条是让他去面试,一条是线上问了问他的基本情况。   何景新坐在电脑前,神色认真专注,显然已经与过去决裂,正式开启了他崭新的生活。   忙到下午,他手机上收到消息,“网友”问他在做什么。   何景新拿起手机,电脑合上一半,回:【在改简历投简历。】   “网友”:【准备换工作了?】   何景新:【是啊。】   “网友”:【从头开始?】   何景新:【对,从头开始。】   他喜欢这四个字。   两人如平日一样随便聊了会儿,聊完,何景新重新打开电脑,继续去投简历。   近五点的时候,何景新觉得肚子饿了,才关上电脑、起身离开卧室。   他原本想看看厨房的冰箱里有些什么,如果有菜或者什么速冻食物,他自己随便做了垫垫肚子。   刚走出来,来到厅里,便听到门铃。   何景新去开门,见门外站着公寓这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冲何景新笑笑,递过来手里的两个大纸袋,打招呼道:“您好,这些都是给您的,您拿好。”   何景新接过,自然问:“谁送的?”   徐助理吗。   工作人员:“不太清楚,可能是跑腿小哥。”   何景新:“谢谢。”   关上门,纸袋拿去餐桌上,打开往里看了看,何景新发现袋子里全是吃的。   关键不是一次性盒子装的,而是玻璃的便当碗,看起来就像家里做了装起来的饭菜一样。   这么多?   徐助理送的吗。   手机响了,是“网友”。   “喂。”   何景新接起。   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悦耳:“晚饭拿到了吗。”   “是你送的呀。”   何景新恍然。   “不然?”   男人:“吃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何景新:“点的外卖吗?”   包装盒好特别。   他把手机摆在一边,开了公放,动手从纸袋里取出一只只餐盒。   手机那头:“不是,让家里的阿姨做的,她手艺不错,你尝尝看。”   何景新打开一只餐盒的盖子,发现里面是糖醋排骨。   他下意识“哇”了声。   “怎么了?”   手机那头问。   何景新略有惊喜:“有糖醋排骨唉。”   男人:“喜欢糖醋排骨?”   何景新在开别的餐盒盖子:“是啊,超好吃。”   顺嘴就道:“这个看着就不错,肯定很好吃。”   嗓音轻快明亮,通过电流,传送向手机另一头。   男人语气带笑,不紧不慢:“是阿姨的拿手菜,确实好吃。” 第13章   次日,何景新就出门去面试了。   新的一天、新的开端,一切向好——他穿的新衣服新鞋子,虽不够正式,但衣服质感上乘、版型优越,穿在长得好看的何景新身上,就跟套在模特身上似的,特别提气质。   他打印了自己的简历,用的公寓书房里的打印机,正大光明地打,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偷偷摸摸背着家里,还要花钱去外面打印店。   他去面试也方便,公寓楼下有公交站有地铁,公寓管家还会帮忙叫车。   何景新出门的时候神清气爽,觉得一切都很顺畅。   而今天的面试就在CBD,他第一次进CBD的高楼,周围形形色色全是他从前在咖啡店见到的白领。   以前他是纯羡慕,今天,他虽未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走进大楼,便是他成功跨出的一大步,内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他上楼去面试,心里多少是紧张的,但更多的,是对未来新生活的期待。   面试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难度,因为他投的几乎都是文员类普通岗,大大小小的公司虽基本都卡了大专这条学历线,但他办公软件几乎都会,还自学了英语、法语,简历上也将自己的这部分优势写得清清楚楚,因此还是得到了部分公司的认可,喊他过来面试。   今天这家有法国背景的合资公司就是如此,何景新会法语,简历上描述他办公软件使用流畅,人事就发邮件让他过来了。   坐下,聊了聊,面试的人事虽然惊讶何景新的年龄,也惋惜他的学历,但还是通过对话了解到何景新确实对几个办公软件都非常熟悉。   “以前没有相关工作?”   人事翻看简历,抬头问道。   “确实没有。”   何景新如实回。   人事便问:“那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景新镇定地回:“我在一家咖啡店做店长。”   “啊,做店长啊。”   人事点点头,跟着问:“做了几年?”   何景新:“工作近四年,店长做了两年多。”   ……   人事之后又用法语和何景新聊了两句。   人事法语一般,用词简短,何景新虽是自学,但每句都答上来了,发音语调都很标准。   人事因此有些惊喜,问何景新:“你真是自学啊?说得挺好的。”   ……   这场面试总得来说十分顺利,何景新感觉不错,也能看出面试他的人事对他还算满意。   这给了何景新极大的信心。   离开,下楼,走出大厦,置身楼宇间,何景新眺望眼前,心中被一股没由来的气力填得满满——他的人生开始由他自己掌控,他会一步步地坚定地走下去。   后面两日,何景新不是在投简历就是在外面面试,他坐公交、地铁、步行,去远的地方,进不同的公司,见面试他的不同的人,也在路上与形形色色的路人擦肩而过,路遇各色不同的城市风景。   何景新长这么大,几乎是头一次一天走那么远的路、去面试、去尽可能的在人前展现自己。   他并不瑟缩,相反,他很果敢,面试的时候大大方方,哪怕遇到鄙视他学历的刁难,他也照常直面,坦然就此聊几句,并不因此自怨自艾。   这两天,空了他也照常时不时和“网友”在微信上联系,有时候随便聊聊,有时候就面试的话题讨论一会儿,有时候是何景新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好看的风景,拍下来,分享给手机那头。   可以说抛开刘芳婷偶尔会用陌生号码打过来、再次被拉黑这点,何景新的生活近乎全新而圆满——再不是咖啡店家里两点一线,再不是整日浸泡在咖啡的味道里,再不用做各种琐碎吃力不讨好的家务,再不用做点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还要背着谁偷偷摸摸。   何景新可以浅笑着和公寓一楼的公寓管家打声招呼;   可以在公寓的沙发上随便发会儿呆、刷刷手机放松自己;   可以想去书店就去书店;   可以路过某家餐厅的时候推门进去,吃点过去没吃过的东西,等等……   还可以像此刻这样,面试结束后来到一条陌生马路。   马路外的机动车道上车来车往,步行道上人走人过,行道树郁郁葱葱,绿化带花木茂盛。   他坐在路边的一张公共长椅上,随意放松心情地看着风景,手里还有支草莓味的甜筒。   何景新松散地坐着,吃吃甜筒、看看街上,再时不时低头看手机,与网络那头的“网友”闲聊。   他刚发了甜筒的照片过去,“网友”说:【好吃吗。】   何景新舔了口甜筒,回:【好吃啊,草莓味的。】   又闲聊着说:【面试出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个小孩子手里拿了根甜筒,有点搀了,就也买了一个。】   【本来想要抹茶的,抹茶卖完了,就买的草莓的。】   何景新现实里并不健谈,隔着手机和网络,外加确实和“网友”熟悉了,他才能一口气打这么多字。   打完字,发过去,何景新把手机搁在大腿上,舔着甜筒眺望马路,自由而放松的样子。   这时有人过来,也坐到了长椅上,何景新转头看了眼,见是个男人,便收回目光。   他低头拿起腿上的手机,没有注意到长椅旁边的男人手里也拿着手机。   何景新想看“网友”回他了没有,一低头就看见对面说:【给我也来一支?】   现在?   何景新笑了笑——你也不在啊。   他回:【可以啊,可是怎么给你?空运?】   发过去。   一发过去,就听到一声清晰的微信消息提示音,是身边陌生人手里的手机在响。   何景新听见了,没在意。   【不必空运。】   网友回。   【?】   何景新没明白。   结果“?”一发过去,身边陌生人手里的手机又是一声同步调的微信消息提示音。   何景新这时候还是没有在意,继续自顾舔着甜筒捧着手机。   直到耳边听到身边陌生男人对着手机的清晰的吐字和发音,说了句:“可以直接拿给我。”   下一秒,聊天页面上跳出来一个语音气泡。   何景新愣了愣,看着手机,心念一闪,有些反应过来了,又好像有点没消化过来。   他坐在原位定了半秒,愣了似的,等他点开“网友”发过来的语音气泡,听到的便是不久前亲耳听过的一句“可以直接拿给我”——清晰、低沉、悦耳、好听,还有音调中无法忽视的磁性。   何景新终于意识到什么,拿着手机愣了愣,转头,这才正儿八经地看向了身边——   那是个长相英俊、五官深邃的男人,身形高大、肩膀宽阔,穿着挺立熨帖的鼠灰色西服,西服纽扣没系、前襟敞开,手自然垂落,搭在腿上,人靠着椅背,坐姿略显懒散。   男人亦转头看着自己,神色是沉稳的,眸光是幽深的。   何景新与男人对视上,意识到什么,眼中的眸光绽开:他、他是……   男人神情沉稳,自带上位者的雍容,见何景新流露错愕,才弯唇浅笑了下,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开启,说:“终于看见我了吗。”   何景新愣愣的。   男人这时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严律。严肃的严,纪律的律。”   非常镇定沉稳,举止符合他的穿着,也符合他的气场。   何景新还是愣愣的。   男人不以为意的样子,也不尴尬,自然地放下收回手,笑笑道:“怎么了?”   何景新依旧愣愣的,心里冒出他自己的声音:“网友”原来……是这样的?   严……律……   何景新:这竟然是“网友”!?   “你、你好。”   何景新回过神,这才赶忙打招呼道。   严律注视男生的面孔,直白道:“你似乎很惊讶。”   何景新还有些愣,眨了眨眼:“呃,我……”   他确实惊讶。   严律这时用他深邃眉眼下的眸光瞥向何景新举着甜筒的那只手,提醒道:“化了,流下来了。”   何景新这才回神,从严律身上收回目光,看过去,甜筒举向一旁,不让融化的冰淇淋滴到身上。   又见甜筒化得快,下意识把甜筒凑到嘴边,很快速地吃了几口。   给一旁的严律看得唇角微吊。   何景新余光扫见,自己多少有些窘,他不再舔甜筒,重新转头看向身边,刚转头,就见身边男人伸手递过来一张纸巾,神情平和而包容地冲他点点头,示意道:“先擦擦,不着急。”   何景新又顿了下,伸手接过纸巾,同时悄悄抿唇、舌尖舔了下嘴角——这“网友”,他好……   成熟啊。   何景新终于总结到了一个他觉得合适的词。   “谢谢。”   何景新道谢道晚了。   “不客气。”   何景新拿了纸巾擦嘴擦手,又继续吃了几口正在融化的手里的甜筒。   靠坐一旁的严律默默看着,神情沉稳,眸中带笑。   等擦完,甜筒也几口吃掉了,何景新这才转头打招呼道:“我叫何景新,如何的何,景色的景,新华字典的新。”   严律点头,叫的是:“小景。”   眼神则在年轻男生湿润粉嫩的唇角不动声色地轻轻瞥过,沉稳地打招呼说:“你好。” 第14章   何景新这时想到什么,一下起身,对严律低声道了句“你等下”,快步跑开了。   严律转头,目光追随过去,看见男生跑去了附近不远的一家甜品店,站在甜品店的售卖窗口,买了一支甜筒,拿在手里,很快转身,快步走了回来。   “给。”   何景新走近,递给严律。   严律伸手接了:“谢谢。”   ——还真请他吃甜筒了。   何景新坐回去,看见身边男人将手里的甜筒凑到唇边,吃了几口,不过没用舔的,而是用嘴唇抿着吃的。   何景新这才意识到男人无论穿着举止,都与他手里粉色草莓味的甜筒十分不搭——哪有人穿着正儿八经的西服就这么坐在马路上吃甜筒的?还是粉色草莓味儿的。   他可能也根本不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吧?   何景新暗自揣测。   因为眼前男人看起来太成熟了,那种雍容沉稳的上位者气场和着装,令他看起来就像个精英人士。   精英人士应该坐在高雅的包厢喝咖啡喝茶,而不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一支五块钱的甜筒。   而且看身材就知道这位“网友”肯定平时有健身。   健身的人,基本是不碰甜食的。   何景新挺会察言观色的,不过瞬息间,他便揣摩了不少,顿了顿,主动开口给男人台阶道:“是不是太甜了?”   严律拿着甜筒在手里,转头:“还好。”   何景新不想为难人,体贴道:“不好吃给我吧,我去扔了。”   说着抬了抬手,意思是让严律把甜筒递给他。   严律没动,说:“不是请我的么,怎么又要拿走了。”   跟着道:“不算太甜,挺好吃的。”   何景新便立刻又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吃。   何景新本以为会冷场的,他买完甜筒,坐回来,真的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严律的突然出现,两人的骤然见面,都令他非常意外。   隔着手机网络他尚且还能聊聊,此时见面,他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不想没用他绞尽脑汁,身边的男人自然开口接上话题道:“今天面试得怎么样。”   何景新:“还行。”   严律边吃雪糕边从容道:“找工作不用急,合适的总能找到,时间问题。”   “嗯。”   何景新还是不擅长与人社交攀谈,聊一句答一句地说道:“我没急。”   严律又十分自然地延伸话题道:“最近除了面试,有到处逛逛么。”   “我看你给我发了风景照,今天又坐在这里吃雪糕。”   何景新回:“还好,有时间就出去走走。”   何景新此时终于想到自己能主动和严律说什么了,转口道:“你出差忙完了?”   严律不紧不慢地吃着甜筒,语调沉稳:“嗯,忙完了。”   跟着道:“本来是明天的飞机,想到你还在公寓,等着见面,就临时改签了今天的机票。”   何景新眨了眨眼,心道他没有迫不及待要见面啊,顿了顿,反应过来,觉得这话似乎是在表达严律想早些和他见面。   何景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对眼下突然的见面也确实有些无措。   他抬手抚了下额角,默了默,垂眸看着眼前马路牙子上的地砖,又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了。   很高兴见到你。   这样的话,他不擅长说,总之脸皮薄得很。   严律早发现了,因此见面后聊的话题都是他主动开启的。   这会儿小男生不吭声了,他转头看过去,眸光中带着十分自然的观察——男生很白、偏瘦,长得非常漂亮,换下咖啡店工作服穿着常装的模样倍显英俊。   气质干净,因年龄小,身上的少年感尚未褪去。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太过乖巧。   严律看着,似乎心情愉悦,禁不住眼尾轻眯。   “公寓还住得习惯吗?”   严律再次主动开启话题。   嗯?   何景新微偏了些头,但没有对视,点点头:“挺好的。”   严律几口吃掉雪糕,纸巾擦了擦嘴和手,闲聊的语气,说:“既然‘挺好的’,就一直住下去好了。”   何景新一顿,坐直,赶紧转头道:“那太……”   “太麻烦我了?”   严律接过话,转头回视男生,说:“不麻烦,你也知道,那不是我家,只是一套公寓。”   何景新:“可我……”   “可你不好意思承我的人情?”   严律知道何景新要说什么,特意把“不好意思麻烦”换成了“不好意思承人情”。   跟着便道:“我们不是‘网友’吗?”   何景新一时嘴笨,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严律语气温和道:“既然是‘网友’,我默认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我的人情你有什么不能承的。”   何景新默默看着男人。   严律:“嗯?”   说着对视进小男生浅色的瞳眸中。   何景新回视着,心里明明觉得“不是这样的,就算是朋友,他也不该一直“叨扰”,可不知是不是男人语气太温柔恳切的关系,他一时又不好开口拒绝了,拒绝就显得自己特别无情、似乎不拿两人的“网友”友情当回事。   于是默了好一会儿,何景新才抬眸,眸光清澈地眨了眨,说:“那我就住到找到工作为止吧。”   “找到工作,我就搬走,不继续麻烦你了。”   严律闻言没说什么,似乎默认接受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并肩安静地坐着。   阳光、车道、绿植、清风,真是美好的一日。   严律这时转头,语调温和认真地说了句:“小景,很高兴认识你。”   何景新转头,对视了眼,语气清缓道:“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没在路边的长椅坐很久,不久严律打了个电话,司机把车开过来,停在路边,严律带着何景新走了过去。   何景新眼看着司机下车,严律过去,先拉开了副驾的门,示意了他一下,然后从车头绕去主驾,替换下了司机。   上车,何景新便自然明白严律条件是真的非常好,进而想到自己最近身上穿的,恐怕也全都是名牌。   何景新很安静,面上没有流露,嘴上没有表达,心里多少有他自己的计较。   跟着他想他运气也太好了,随便网上交个网友都是有钱人,还是愿意主动帮他不计回报的有钱人。   有钱人也交网友啊?   何景新思维发散了下。   “我送你回公寓,我也上楼坐会儿,行吗。”   严律边开车边道。   他开车很稳,背靠座椅,双手扶方向盘,与他流露的气质气场一样,都给人沉稳的感觉。   “哦,好。”   何景新转头应道。   严律边开车边很自然地开口聊道:“最近在那儿住的习惯吗。”   又说:“那房子唯一不好的就是两层,还没有电梯,爬上爬下有些麻烦。”   何景新没提自己根本没上二楼这件事,他本身对此就毫不在意。   他只是跟着聊道:“房子很好啊,很大,很宽敞,什么都有。”   严律:“一个人住可以?”   何景新:“可以啊。”   严律又道:“我记得一楼还有个书房,你前两天不是问我借用打印机么,以后随便用,不用问我。”   ……   途中,严律手机响了几次,何景新看见严律把手机从西服的内衬口袋里摸出来,看了一眼,便搁到了扶手箱上,没接。   后来手机又响了,严律接了其中一个,开的公放,何景新听到徐助理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聊的工作,严律边开车边听着,全程只平淡地“嗯”了几声,最后道了句“等我回来再说”,就把电话挂了。   何景新没听见便算了,听见了,默了默,主动开口道:“你很忙吗,忙的话,你把我放路边吧,我自己回去。”   严律转了下头,笑了笑,说:“我好歹是老板,没到连轴转得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的程度。”   何景新看看男人,眨了眨眼。   严律又转了下头,看了看小男生,问:“怎么了?”   没。   何景新摇头。   严律问:“是不是我看起来太凶了?”   男人显然有点自知之明。   何景新又摇头:“没有啊。”   严律闲聊的口吻:“放心,不凶你。”   何景新:“我知道。”   严律弯唇——怎么这么乖。   结果停好车,上楼,到了公寓,严律心里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很快发现何景新在公寓自圈了行动范围,不但根本没去过二楼,还一直住在一楼卫生间旁的北卧。   何景新也不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摆在卫生间,而是每次用完都收好。   甚至整个家里,除了北卧摆放了男生的东西,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像有人住过的痕迹,干干净净,也空空荡荡。   何景新这是何止只把自己当做暂住的,他太自觉、太有边界意识、太不想给人添麻烦了。   成熟稳重如严律,意识到这些的这一刻都暗自沉默了。   但严律没流露什么,也没自以为是地开口劝何景新、让何景新拿这里当自己家。   他到底年长成熟得多,能理解这些,能明白小男生的做法,也更能包容。   他只是在进门后笑说了句:“家里很干净,看出来了,你很爱干净。”   何景新这时候去厨房给严律倒了杯水。   他自认房子是严律的,他没有资格做主,也不是以主人的姿态在招待严律。   他只是太礼貌周到了,觉得严律不久前吃了甜筒,又开车开了不短的时间,这会儿进公寓了,肯定需要水解渴。   他把水递给严律,严律接过:“谢谢。”   何景新:“不客气。”   严律喝了两口,水杯端在手里,四处打量了眼,说:“地方空了点,一个人住显得缺点人气。”   何景新没说什么,严律评价自己的公寓,他觉得他没有立场说什么。   严律跟着道:“要是喜欢,也有时间,可以养点花花草草,小猫小狗也可以。”   何景新只是笑笑——这些他就不养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养好他自己。   严律没有久留,坐了会儿,喝完水,空玻璃杯搁上茶几,起身:“好了,不早了,我还有些工作,就先走了。”   何景新也起身。   严律往门口走,何景新送他。   到门口,严律换好鞋,站在玄关,转身对何景新道:“你安心住,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何景新站在男人面前,因身高差,需要略微抬起头和目光。   他仰视严律,说:“这次真的谢谢你。”   严律弯唇:“不用总说谢。”   他脚尖转向,侧身朝门,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整扇门,可他人却是沉稳雍容的,语气神态平和而包容,说:“既然我们是朋友,就不要总这么客气。”   何景新因初次见面的陌生和本身性格的关系,在男人面前多少有些局促。   但听到严律这么说,他点头应下,安静乖巧。   严律转身:“走了。”   何景新送他出门,抬手摆了摆:“拜拜。” 第15章   何景新这晚躺在北卧的床上、举着手机,回味了下白天与严律的相处,琢磨道:他真的没想到“网友”会是这样的。   他多大?   看起来就很成熟稳重。   有30了吗。   不会三十多了吧?   何景新默默猜测。   这样的人也算社会成功人士吧?   怎么也在网上交网友啊。   这些不都是年轻人才干的事么。   何景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猜到“网友”比他大的,也知道“网友”有工作,平时挺忙的。   却没想到会是严律这样的。   太出乎预料了。   何景新这下捧着手机开着聊天页面,一时也不知该发过去什么了。   不久,对面跳出来:【在做什么?】   何景新一顿。   想了想,他回:【在刷手机。】   严律:【明后天有面试?】   何景新:【有的。】   严律:【给你加油。】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不早了,早点睡吧。】   换在见面前,何景新闲着也是闲着,一定会再发过去聊一会儿。   但此时,想了想,何景新删掉了打的几个字,换成:【小狗点头.jpg】【晚安.jpg】   严律:【摸摸头.jpg】   何景新把手机往胸口一盖,胳膊一摊,“大”字躺着,默默沉了口气——怎么感觉见面之后再不能“畅所欲言”呢。   何景新:网上说的对,“面基”之后就容易见光死。   网友之间的相处还是最合适隔着手机和网络。   次日,何景新早起去参加面试。   地铁上,他像往常一样收到严律的消息:【在去面试的路上了?】   地铁上人多,何景新站在车厢一角,捧着手机:【小狗点头.jpg】   严律:【在地铁上?】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早饭吃了?】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怎么了?今天变小狗了,只有这个表情包回我。】   给何景新看得翘了翘嘴角。   他心道这不是“面基”之后的副作用“见光死”么。   何景新回:【表情包方便,地铁上人多。】   严律:【我知道。】【去吧。】   【面试加油。】   何景新下意识又要回小狗点头的表情包,顿了顿,改打字:【好~】   何景新马上要去面的是离公寓40分钟车程的一家小民营私企,还是文员岗。   公司位于一栋办公楼的三层,不大,进出都有门禁。   何景新随前台刷卡进入后,在一个只有十平左右的会议室等了几分钟,不久,一个脖子上挂着吊牌的、戴着眼镜的、看起来四十左右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负责今天的面试。   男人就坐在会议桌主位,隔得不远,一直在低头看手里的简历。   他问坐在一旁的何景新:“以前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是吧?”   “是的。”   何景新坐得直,老实回道。   男人还在看简历,低着头:“之前做什么工作?哦,”手指指着简历,说:“这里写了。”   “咖啡店啊?”   男人这才抬头。   何景新应道:“是这样。”   男人抬手推推眼镜,问:“那怎么想起来换个工作做文员了?”   男人直白地说:“做文员可没有你做店长薪资高啊,就那几千块的。”   何景新镇定而坦然道:“因为这和我自己的规划有关,我不想以后一直在咖啡店上班。”   男人:“哦。”   小公司,面试没多规范,男人这时道:“办公软件你会多少?做表、ppt什么的,没问题吗。”   何景新:“都没问题。”   男人起身:“你等等啊,我拿个电脑过来,你做几个表给我看看。”   不久,男人去而折返,一个笔记本电脑摆到何景新面前,开着机,主页上就有办公软件。   男人示意道:“你先做个考勤表我看看。”   何景新面对电脑,手握上鼠标,光标点开主页上的Excel,新建,开始制表。   男人凑在一旁看着,看见何景新熟练的在Excel的新建页面用工具制表,全程熟练,一步接着一步,连停顿都没有。   做好表,何景新抬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男人“嗯”了声,指着电脑屏幕,说:“你再给我做个柱状图,内容随便,但是必须有几个柱状做对比。”   何景新重新看向电脑,保存刚刚的考勤表,新建,又开始制表。   和刚刚一样,他全程用光标在工具栏点来点去,不久就做好了一个包含柱状图的表。   男人:“可以啊。”   想了想,男人:“ppt,你开ppt,把你刚刚做的两个表加进去。”   何景新依言照做,还是一样操作熟练,中途连停顿都没有。   男人搬开电脑,认可的样子:“可以,不错。”   接着坐回去,又问了何景新几个问题:   “你最低学历不是大专文凭,是吧。”   “英语呢,英语还可以吗?”   “哦,还会法语啊,专门学的吗?”   ……   面试进行了整整二十多分钟。   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你多久能来上班”后,眼镜男起身:“我让前台再给你泡杯茶,你再坐会儿,我去请示下领导。”   何景新问:“是当场就能出是否录用的结果?”   眼镜男拉开门,转头:“差不多吧,刚好今天大老板在,我去问问,就能回复你。你坐,稍微等会儿。”   何景新便继续在会议室里等。   等了差不多几分钟,会议室门被推开了,换成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进来。   看见何景新,女人先是愣了愣,脱口而出:“这么帅呢。”   笑笑,坐下,先说:“恭喜你啊,你被录用了。”   跟着道:“就是不知道一个月税前4600的工资,五险没有一金,也不包吃不包住,你能不能接受。”   !!!   何景新怎么不能。   他不嫌工资少。   他很明确,就是想换份工作,以零经验从最基础的做起,方便以后跳槽。   “可以的。”   何景新几乎立刻答应了。   于是紧接着,女人便和何景新聊了聊公司的基本情况和文员这份工作的职责与内容,最后简单聊了聊那并不丰厚的薪资与十分寻常的公司福利、请假休假情况等等。   聊完,确认何景新马上就能到岗上班,女人便带他上楼认了下自己的工位,又让何景新今天先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正式来上班、签合同。   何景新从楼里出来,心底雀跃不已——他找到工作了!找到了!   下意识的,他便拿出手机。   与严律的微信聊天页面都打开了,字都打了两个了,他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   但他还是在稍微冷静下来后发给严律道:【有公司录用我了。】   严律在何景新进地铁站的时候回:【是个好消息,恭喜。】   何景新:【小狗微微笑摇尾巴.jpg】   严律:【庆祝一下?】   ?   严律:【我下班过来。】   何景新捧着手机想了想:【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毕竟严律帮了他,他也麻烦了严律好多天。   严律:【不用。】   跟着:【你会做饭,是吗?】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我下班了过来,我们自己煮着吃。Ok?】   何景新:【ok】   当然ok。   不过放下手机回味了下,何景新心道:他又要和严律见面了,“面基”什么的……   好吧。   没什么。   何景新坦然地想,即便他并不擅长社交交友。   何景新转而想他现在反正空,严律也忙,不如他去买菜。   他这么在微信上和严律说了,严律回:【不用,你先回公寓,下午有人送菜过去。】   又让他破费了。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于是下午,何景新在公寓收到了严律让人送过来的菜,很多,整整两大盒,装在尺寸不小的泡沫箱里。   “谢谢。”   何景新和送菜的人跟一起上楼的公寓管家道谢,三人一起把两个大箱子搬进开放式厨房的大理石台上。   关上门,何景新打开箱子,往里一看,惊讶:这么多菜啊。   何景新摸手机,下意识想拍了发给严律,顿了顿,想到严律工作似乎挺忙的,放下手机,没有发。   他把菜从箱子里一样样取出来,挨个摆在台面上,开始琢磨晚上可以做些什么菜,又想:也不知道严律的口味。   问问吧?   对,还是得先问问。   所以何景新不久后还是发了消息过去,只是说得特别客气:【严哥,请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第16章   严律过了会儿回:【没什么忌口的。】   似乎知道何景新什么意思,又说:【你不用提前做,等我过来。】   何景新看懂了,惊讶:【你做?】   严律:【一起吧。】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何景新会惊讶很正常,毕竟严律精英人士一个,看着就不像会下厨、洗手做羹汤的。   而虽然说好了一起做,何景新还是琢磨了下菜单,率先动手开始处理部分食材。   严律也很厉害,他猜到小男生肯定会动手,不久后发来消息:【菜先别动,等我来。】   何景新回:【好的。】   放下手机继续预处理食材。   所以等严律来公寓的时候,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已经装盘了不少处理过的蔬菜菌菇肉类。   严律见状边脱掉西服外套边道:“不是说了等我来么。”   何景新腼腆地笑笑:“反正我下午闲着也是闲着。”   严律把西服外套随手丢到沙发上,开始解袖口的袖扣、卷袖子,边卷边道:“那你肯定已经想过菜单了,有什么好提议。”   何景新就站在严律面前,中间隔着一个开放式岛台,他一一细数:“蔬菜很多,芹菜、小青菜、西葫芦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   “肉的话,有牛排,煎锅黄油都有,可以做一道煎牛排。”   “还有肋排,可以做糖醋排骨。”   “鱼有两条,一条鳜鱼一条鲈鱼,都能清蒸。”   “汤的话,我已经在煲佛跳墙了,你要是想吃别的,排骨汤或者普通的紫菜蛋汤什么的都可以。”   何景新说话不快,声音不大,声音很清澈温柔,因此一口气说这么多,听起来就有些慢条斯理的。   严律也不催,就那么隔着岛台站着,边卷袖子边注视着男生,耐心地听他说。   何景新说完了,严律才莞尔道:“看起来今晚可以有不少菜。”   是啊。   何景新点头,特别认真道:“送过来好多菜,一顿根本吃不完,一大半我都放冰箱了。”   严律两手自然叉腰,衬衫下宽阔的肩胸舒展,倒三角身材展露无遗:“本来就是几天的菜量,多送点,放冰箱,有存货,你想吃了才有东西做。”   何景新一顿,这样啊。   “谢谢啊。”   他下意识便道。   严律笑笑:“谢什么。”   大大方方道:“你住我这儿,我还能把你养瘦么。”   这话说得自然而亲密,何景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应声,低头看岛台上,把两个叠了放在一起的盘子摆摆好。   严律看出男生脸皮薄,便没多说什么,绕过岛台:“我们开始吧,先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   何景新跟着转身。   严律:“别总问我,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何景新好脾气又温柔道:“我都可以啊。”   严律便没接着再东问西问,当场决定道:“那就做道糖醋排骨。”   何景新:“好呀。”   马上就去拿已经装盘、提前冷水滤过血水的排骨。   严律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我不会,我给你打下手。”   他不会啊。   何景新这才知道。   严律说等他过来做,他还以为严律真的会做饭。   “好吧,我来。”   何景新自觉上前,站到灶台和油烟机前,拿了锅,摆上去,点火,非常熟练的样子。   严律就站在一旁,见状聊道:“看来你很会做饭。”   还好。   何景新没说什么。   因为他如今之所以样样家务都会,全靠当初刘芳婷逼得紧。   他没办法不做,他不做,在那个家里,他连饭都没得吃。   锅热好了,何景新开始往锅里倒油。   严律这时道:“我等会儿得尝尝,看看是你做的好吃,还是家里的阿姨做得更好。”   话题自然转开,何景新说:“阿姨做的我尝过,味道做法好像都差不多。”   “差不多吗?”   严律站在何景新身侧,一垂眸就能看到男生姣好白皙的侧颜。   他敛着眼底的眸光,“也许你做得更好。”   何景新注视着油锅,什么都没察觉,也没发现他和严律站得很近。   他是之后把菜端去餐桌的时候,才略察觉了些别的——他一转头,看见背对自己、高高立在流理台前、正在炒一道蔬菜的严律,男人太高了,比架起来的油烟机都高大半截,肩膀身形宽阔,显得宽敞的开放式厨房都娇小了不少。   而此时流理台、岛台上分散地摆了食材、碗盘、锅盖,暖色调的射灯照着,显得烟火气十足的样子。   整个画面,令何景新恍惚不已——这么多年了,从来只有别人看着他在忙碌,从来没有他看着别人在厨房。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天,不是他在吭哧吭哧地埋头独自辛苦,是会有人和他一起的。   而再看严律高大的背影,何景新又觉出一点违和——这样的男人竟然会下厨房?   这感觉就跟他眼看着严律在吃草莓味的甜筒一样让人觉得搭配不对。   可恰恰是严律,这位认识不久的“网友”,帮了他、收留了他,不嫌弃他买的不值钱的甜筒,还和他一起做饭,说要庆祝他找到工作。   何景新愣愣地立在原地——是他幸运吗?当然是。   更是因为,这世界上存在严律这样好的人。   一时间,何景新心底触动不已。   严律这时在油烟机回了下头,说:“小景,这是不是可以起锅了?我闻到焦味了。”   何景新也闻到了,赶紧过去,同时提醒:“快熄火。”   ……   后来五菜一汤做完,一起在餐桌边落座,何景新举着手机对着一桌饭菜拍照片。   严律这时起身,走去厨房,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瓶红酒。   何景新光顾着拍照了,起先没留神到,直到严律拿着酒瓶和酒杯走回来,他转头一瞥看到了,惊讶了下,顿了顿,他赶忙道:“我不会喝酒。”   严律把酒杯摆好,开始倒酒,边倒边抬眸问:“应该成年了吧?”   何景新老老实实说:“嗯,成年了,十九了。”   “那就能喝。”   严律开始倒第二杯,又看看男生,温声说:“就喝一口好了。”   于是不久后,餐桌边,面对面坐的严律和何景新一人一杯红酒,严律举杯,温和而大方道:“祝贺小景顺利找到工作。”   何景新举起酒杯的时候已经不好意思了,听到严律的祝贺词,他带笑的神情上有掩饰不住的腼腆,耳朵都有点红了。   然后,两人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   何景新红着耳朵说“谢谢”,严律抬起酒杯抿了口,眸光却注视在眼前的男生身上,又眼看着男生和他一样举杯到唇边抿酒,深红色的葡萄酒略过男生粉润的嘴唇,酒杯放下,葡萄酒似是将唇色也滋润了似的,泛着好看的色泽。   严律看见了,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这顿饭吃得气氛尚可——何景新虽不善言谈,但严律总有话题。   边吃边聊,边聊边吃,两人间多少有点“破冰”的意思。   当然,这主要破的是何景新的“冰”,严律没有“冰”,他比小男生大太多了,太成熟太有城府了,他知道如何、甚至可以完全掌控两人间相处的节奏,比如今晚。   何景新心眼不多,完全没察觉这些,他只是觉得严律这位“网友”一是人好,二很健谈,他们见面后相处得不错,尤其今晚。   何景新甚至一时没忍住,没什么心眼儿地问了句:“你当初是怎么会看到我的那条微博的?”   严律看了眼男生:“碰巧。”   何景新又一时没什么防备地说道:“你看到我撤销的消息,知道我没地方去,什么都不问,就愿意帮我吗?”   严律笑了笑:“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何景新聊“破冰”了,是真的好奇:“万一我是骗子呢?”   严律反问:“以我的情况,你能骗我什么?”   玩笑了句:“把我的助理骗走,连车一起卖掉吗。”   也是。   何景新被逗笑。   严律这时宽慰:“你不用多想,安心在我这里待着。”   又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何景新有点为这句“朋友”感动——在这之前,他并没有交到什么能相互帮忙的朋友。   他想如果现在有,严律或许是第一个。   何景新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冲动地为这句“我们是朋友”干杯。   不过他太腼腆了,只在心里这么想了想,没有真的这么做。   而饭后,严律像一起做饭一样,又和何景新一起收拾、清洗。   何景新擦桌子的时候转头抬眸,看见高高大大的男人立在洗碗机前,弓背弯腰,往洗碗机里摆放碗筷锅具。   他一下醒悟这才是正常生活么,过去那种一家子休息就他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情况,根本就是不正常的。   何景新因此又在心里提升了一点对严律的好感,觉得“网友”这人真的不错。   而收拾完毕后,刚七点多,严律没有马上走。   他开了客厅里的投影仪,问何景新:“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   “可以啊。”   何景新走过去。   他完全没觉得一起吃饭一起收拾又一起看电影这流程有什么不对。 第17章   何景新正式开始上班了——   一早到公司,签好内容并不复杂的工作合同后,他便被安排去了现在的办公室。   是个比普通办公室略微大一些的开放式办公间,格子间挨着格子间,走道错落,他的工位靠内、靠头顶的中央空调出风口,身后周围全是同事。   他桌上的办公用品是现成的,就一个电脑、一个放文件的立架,其他什么都没有。   好在何景新是个稳妥的人,第一天来,就带了自己的水杯、纸笔本子、纸巾、手机充电线这些东西。   他被带到工位、人事向大家介绍好他、坐下后,何景新就开了电脑,等开机的时候顺便用纸巾擦了擦桌面。   正擦着,正前方一道女声道:“小伙子长得很帅啊,刚刚进来,吓我一跳。”   何景新抬头,因没看到是谁开口感慨的,便没有随便开腔搭话。   这时另一道女声道:“就是啊,许姐刚刚领人进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许姐就是带何景新过来的人事。   这时与何景新工位挨着的一个女同事伸了伸脖子,特意仔细地打量了何景新一眼。   何景新另一边格子间的一个女同事则凑过来,越过两个工位之间的挡板,边好奇地打量何景新,边笑笑打招呼道:“你好啊,小帅哥。”   ——何景新这脸吧,除了俊,还嫩,是肉眼可以辨别出的年龄小。   何景新朝对方看看,笑了笑,算打了个招呼。   这时办公室里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难得我们部门会来男孩子。”   “太好了,以后水桶终于有人搬了。”   “快别这么说,人家刚来呢,别把人吓跑。”   ……   何景新全程没开口插一句话半个字,他就不是外向性格会来事儿跟人打交道的人。   这时电脑开机了,他就去看电脑主页,看有什么软件,看软件是不是都是他熟悉的。   也幸而这里是上班干活儿的地方,不是专门社交的,没多久,何景新就被安排了一个活儿,不必尴尬于自己的不善言辞不懂社交。   这个活儿就是整合几个表格——一个40左右的戴眼镜的女人走过来,递给何景新几页分门别类的统计表格,又用涂了指甲的手指指着表格上几列,让何景新把这些项目都合并了。   何景新看着手里的几页纸,说:“好。”   女人问:“会吗?不会就说。”   何景新应道:“会的。”   女人边离开回工位边道:“小何你尽快哈。”   “好。”   何景新应下。   接着,何景新便开始专心对着电脑干活儿。   而他不知道的是,表面上办公室里大家边各自在工位忙,边时不时地抽空聊各种不同的话题,实际上,这间可以容纳七八人的办公室的工作电脑上,有至少十个大小群。   此时这些群里除了工作,好几个群都在聊何景新。   有的聊:【好帅啊。】   有的聊:【小帅哥怎么应聘行政啊。】   有的聊:【我听说的啊,你们别乱传哈。】   【怎么了?】   【听说这个小何别说大专文凭,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啊?】   于是这边何景新刚开始合并表,那边整个办公室已经知道他高中都没上过,只有一个初中毕业证。   消息散得很快,各个群里热火朝天:   【乖乖,他这是真不爱学习啊。】   【我说上帝给他这么好的脸呢,原来是没给脑子啊。】   ……   后来不多久,何景新合并好报表了,但不知道怎么发给刚刚那位戴眼镜的女同事,女同事边双手悬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边转头抬眸道:“哦,你微信上发我吧。你电脑登微信,我们加个好友。”   又道:“刚好,我把你拉进我们部门的群里,以后有什么方便沟通。”   何景新便点电脑主页上的微信图标,结果双击,跳出来的不是电脑端的微信登录界面,而是一个txt文档,文档展开,里面写了几句话,何景新定睛看清,愣了下,但没作声,跟着默默关掉了这个txt,又删掉了微信图标,登网页,重新下载微信。   他登录电脑端微信后很快便加了刚刚的眼镜女,眼镜女又把何景新拉进了工作群里,何景新进群看了看,群里连他总共有九个人,每个人都修改备注了自己的原名,何景新便也备注了自己的本名。   而刚刚加他的眼镜女名叫吴华。   何景新把表在微信上传给吴华,吴华很快在微信上回:【收到[玫瑰花]】   何景新回过去一个微笑脸。   隔得不远的吴华这时开口夸道:“小何,你可以么,速度这么快,表也做得这么好。”   何景新抬头看过去,笑笑,没说话。   右手边工位的女孩子凑过来道了句:“你好腼腆啊。”   何景新还未做反应,办公室有人和女生玩笑道:“怎么了,是小希你喜欢的类型?”   叫小希的女孩儿摇头甩着马尾:“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我喜欢的都是双开门、八块腹肌。”   办公室一个同事:“可算知道现在结婚率为什么这么低了。”   “你们年轻女孩儿都喜欢这样的,现实里这种男人少得要命,可不得结婚率低么。”   ……   同事们边工作边聊,何景新依旧没有加入,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班。   而此时何景新看似在刚加入的群里扫同事们的名字,实则脑子里在想一件事:   刚刚吴华给他的纸质表,他是用自己的扫描APP扫了再传到电脑端,然后再合并的。   那些表格没有电子版吗。   何景新在这儿留了个心眼儿,默默揣摩了片刻。   而就在这个时候,电脑端的微信上跳出有人加他好友的提示,何景新点开,发现对方的验证消息写着:我是[犇宇科技-行政部]的张希希。   就是刚刚说喜欢双开门、八块腹肌的女生。   何景新点了通过,加上了好友。   一加上,对面便跳出张希希发来的消息,说:【刚刚你做的表,吴华是故意只给你纸质表不给你电子版的。】   【她这人就这样。】   何景新看了一顿。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回了两个字:【好的。】   张希希:【小猫吐舌头.jpg】   张希希:【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哦。】   何景新还是那两个字:【好的。】   显得对话十分干瘪无趣。   张希希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快到中午,行政部这边大家或单独拿着带的餐盒或三三两两地离开。   何景新起身,准备下楼,看看有什么吃的,刚好公司附近逛逛,熟悉熟悉环境。   张希希这时在整理椅背上挂的背包,见办公室人走得差不多了,左右扫了扫,凑过去,低声对何景新道:“帅哥,你要小心哦。”   何景新已经起身了,刚把座椅推进工位,闻言看过去。   张希希声音更低了,说:“你是不知道,你刚来,可你的一些情况,比如学历什么的,整个办公室都传便了。”   何景新意外自己听到了什么。   张希希说完便走了,手里拿着一个可爱的零钱包。   何景新中午吃的公司楼下的面。   刚坐下,吃两口,摆在桌上的手机震了。   何景新拿起来一看,是严律。   严律问他:【在吃饭了?】【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何景新放下手机,继续吃了两口面。   他想到不久前点开微信图标,打开的txt上的内容,写着:敬告后来者——此公司业务垃圾、薪资垃圾、待遇垃圾、氛围垃圾、同事也基本都是垃圾。   好心劝你一句,姐妹/兄弟,趁早走吧。   何景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拿起手机,回复严律:【嗯嗯,我在吃午饭了。】   【还可以。】   其他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下午,就发生了一件让何景新无言以对的事——办公室里相邀点下午茶,集体活动么,何景新便也参与了,跟着点了杯奶茶。   结果负责点的那个人当众突然来了句:“小何,这顿是不是该你请啊。”   “第一天上班,你请了,就当和大家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好了。”   何景新没意见,请就请,以前在咖啡店,他也会请同事一起聚餐。   但吴华的嘴比他快,笑着说:“是得小何请,你们没看人家身上的衣服么,意大利一个小众奢牌呢,可贵了,人家不差钱,请得起,随便请,小case。”   何景新:“……” 第18章   何景新当天下班的时候不说心情低落,多少有些小小的郁闷。   他独自坐地铁回公寓,路上收到张希希的消息,对他说:【今天你算见识了吧?】   【你可不能怂哦,帅哥。】   【坐你工位的之前那个女孩子,就是受不了自己辞职走的。】   何景新没多说什么,发了一个“嗯嗯”的表情包过去。   刚发完,严律的消息切进来:【下班了?】【今天第一天,没让你加班吧?】   何景新这会儿挤在地铁高峰的人流中,又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没什么心力,于是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小狗趴地叹气.jpg】   严律很快回:【怎么了?】【第一天,工作不顺利?】【还是有什么不懂的。】   何景新依旧没说什么,继续表情包:【小狗躺着.jpg】   严律:【累了?】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   何景新回公寓后简单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些吃的,吃完、洗好碗,他便坐到沙发上开始翻看房屋中介app,他一直记得他和严律说好了,找到工作就搬出去。   可才看了一会儿,何景新便停下了,放下手机——刚找到工作,他确定要搬到犇宇科技的附近租房子吗。   今天上班之前,何景新还很肯定。   但今天一天过完,他没那么肯定了。   这家公司……   何景新挨着沙发靠背和扶手,心想:这家公司一上来给他的印象不太好。   不仅因为白天在办公室与同事的相处和经历,也因为一开始他了解以及人事介绍的,都说犇宇是家做半导体的科技公司,可就白天他接触的表格上的内容来看,怎么全是人才外包劳务派遣的内容?   什么是人才外包、劳务派遣?   其实就是“工作中介”。   公司负责招人,自己没有业务、也不用这些人,而是把人分派去比如银行大堂之类的企事业单位。   何景新之前找工作的时候遇到过这类公司,怕被骗,早早避雷过了,却没想到最后进了这种公司的“老巢”。   何景新有些一言难尽。   这会儿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在这个单位干下去。   正想着,手机响了,何景新以为是严律,往常这个点,严律都会发消息过来。   结果拿起来一看,不是严律,是吴华。   吴华说:【小何,我这里有份文件,你帮我整理成ppt吧,记得里面做几个环比柱状图,明天开会要用的。】   何景新看完消息立刻便回:【好的。】   吴华就马上把文件传了过来。   何景新起身,去北卧用笔记本电脑“加班”。   其实这时候他完全没有他在“加班”的意识,一方面是刚上班,一方面是他确实心思简单善良,同事要他做,他便以为是自己分内的工作。   直到何景新在电脑前坐了半个小时,快把ppt做完了,他才有点回过味儿:这是他的活儿吗?   想到今天一大半的工作都是吴华给他派的,他跟着想:吴华是部门的领导?他的上司?   何景新不太确定,想了想,微信上问了张希希。   张希希秒回:【屁!她是个屁的上司。不就仗着自己在公司待的时间久、资历老么。】   【我们部门只有一个领导,就是尤辉宇尤总,不过尤总不止管我们部门,他还负责别的,比较忙,所以平时他都不在。】   何景新看完张希希的回复,重新抬头看向电脑上的ppt,他多少猜到这个ppt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分内工作,估计是吴华看他刚来,表什么的都做得不错,人也好说话,就顺手也把这个ppt扔给他了。   何景新弄懂了,自然有些不太乐意。   主要这不是他在咖啡店做店长的时候,可以全包全揽;他刚来,吴华这么做,不就等于“欺负”他么。   而且万一这个ppt做得不好或者做得哪里不对,出什么问题,责任是吴华的,还是算他的?   何景新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该那么快的答应吴华。   而这会儿ppt差不多做完了,该怎么办,何景新一时没有主意。   保存好发给吴华吗。   何景新不傻,好歹做了两年多的店长,何况做店长是做店长,格子间上班是上班,职位工作都不同,自然既不能把工作内容和责任想得理所当然,也不能简单的沿用过去的经验。   何景新琢磨到底该怎么办。   恰逢手机震了,是严律发来消息:【吃过了吗,在做什么。】   何景新回复:【吃过了。】   在做ppt,一个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活儿。   何景新拿着手机,想的还是ppt的事情。   严律再发消息过来,他便有来有往地跟着往下聊。   就这么随便聊了会儿,严律换了个话题,说:【今天第一天上班,有什么不懂的?】   何景新看着严律的话,一顿。   严律下一句:【好歹我上班这么多年,职场经验丰富,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何景新然感,对啊,他不懂,他可以问人啊。   何景新于是坐在ppt前捧着手机发:【严哥,我想问问,要是有同事发不归我负责的工作给我,我该怎么办。】   严律很快回:【要看工作的内容与你原本负责的那部分有多大的关系和重叠度。】   【如果是关联的,并且关联的很多,我个人认为,做一做没什么。一是你可以借此更清晰地了解自己手里的工作,二是积累更多的职场经验。】   【但如果这份工作和你的本职差得比较多,我个人的意见是,不要轻易涉足,很容易吃力不讨好,还搞砸工作。】   何景新看着,受教了,但他觉得他手里这份ppt不涉及什么技术含量,远没有严律说得那么深远。   无非是有个不算复杂但有些费时间的活儿,吴华自己懒得做,甩手给别人。   至于如果做得不好,会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何景新刚刚重新想过了,他觉得这份ppt就是个普通活儿,只是需要有人做,吴华不做,反手甩给他。   何景新于是重新描述了自己的问题:【要是那种ppt之类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本来不是自己的活儿,能做吗。】   严律反应很快:【有人给你这种工作?】   何景新老老实实:【小狗点头.jpg】   刚发过去,严律的语音电话马上拨了过来,何景新接通,严律略显正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新公司有人欺负你?”   何景新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有。”不至于。   严律的声音很认真:“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就是……”   何景新说了吴华给他发ppt的事。   严律几乎一听完便道:“这不是欺负你是什么?”   何景新一时哑口无言。   严律在手机那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凶,默了默,换上还算温和耐心的语气,说:“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吗。”   何景新:“嗯。”   严律耐心的:“那这样,我替你出个主意,你听听看。”   何景新:“好。”   答应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乖。   严律:“现在去把ppt删了,她如果发消息问你,你不要回,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这份ppt重要,你不回她,她肯定会自己重新做。”   “如果不重要,本来就可做可不做,你也就更没有必要发给她了。”   何景新听完道:“可这样不就得罪她了吗。”   “小景。”   严律的声音十分耐心:“在职场,不要怕得罪人,职场和办公室里,也不是你不想得罪人、什么都没有做,就不会得罪人的地方。”   “有句古话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对吗。”   “嗯。”   何景新的“嗯”总是听起来很乖。   严律跟着音线温和了少许,说:“别怕,工作本身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职场上与人相处这一课每天都在发生,每天可能都有全新的内容,你不用也不需要畏惧它。”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在达到一个平衡关系前,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   “何况‘得罪’这个词,你觉得是你得罪了她,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她也得罪了你?”   “你会因此计较你们以后在工作场合能否相处融洽,难道她不用计较这些?”   “同在一个办公室,她甚至不是你的直属领导,她能拿你怎么样?”   何景新听完道:“好,我知道了。”   严律:“ppt还发过去吗?”   次日,到公司,办公室,吴华笑着当众问何景新:“小何啊,你昨天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把ppt做好发我的吗,怎么后来又不回我了?”   “啊?”   何景新故作茫然地看过去,装傻:“什么ppt,我不知道啊。”   吴华见他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含笑的嘴角有些僵冷,但最终没说什么,踩着高跟鞋捧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噔噔噔地去开早会去了。   何景新等她走过去,心里细细品味了下,觉得自己幸亏听了严律的——说得没错,吴华不能拿他如何,他其实不用忌惮什么。   他在电脑上给严律发微信:【成功啦~】【小狗开心打滚.jpg】 第19章   幸亏何景新没有开这个帮吴华做ppt的头,因为不久后张希希告诉他,说她刚来的时候吴华也这么对她,她平白无故做了好多分外的工作,花时间不说,还耽误她自己的本职工作,后来有次她帮吴华做事,自己的工作没做完,因此被尤总骂了,她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那次之后在办公室里大哭大闹发了次疯,吴华才没继续给我派活儿。】   【你原来工位的那个女生就惨了,她太能忍了,一直忍到辞职。】   【更可怕的是她都要走了,吴华还继续给她活儿,摆明了欺负她。】   看着电脑上张希希的吐槽和抱怨,何景新再次意识到昨晚严律教他的有多正确。   如果他当时把ppt做好发给吴华,可能之后就有无数不归他的工作被派给他。   何景新心里琢磨了下,觉得办公室上班和之前在咖啡店真的太不一样了。   严律说的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与人之间相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所以这之后的几天,何景新在办公室话少归话少、埋头干活儿归埋头干活儿,要是有人再给他派活儿,他会留个心眼,看看是不是自己分内的工作。   要是不是,他就笑笑,不多说别的,就说自己在忙,现在没有时间,或者委婉一些,表示自己可能不会,做不好,让对方去找别人。   这直接导致不过两三天,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何景新虽然刚来、虽然看起来安安静静好说话,但绝对不是包子。   不是包子么,自然不会任人被欺负。   于是大家待他都还算客气,至少表面上客气。   而这种客气,除了知道何景新不是包子外,还有另一层因素。   那就是吴华之前捅破了何景新身上的衣服都是名牌,鞋也特别贵,贵过阿迪耐克,一双能够上万。   办公室几个群里几乎全聊过这点,甚至由此讨论过何景新的家境。   于是在“先敬衣帽再敬人”的这个普世价值观下,办公室上上下下自然高看何景新一眼。   这也是为什么何景新不做ppt,吴华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日常相处依旧笑脸相迎的原因——这个社会,出门在外,谁都高看有钱人。   可也正因此,以吴华带头的几个年龄略大些的女人,开始在办公室明的暗的打听何景新的背景——   “小何,你家是做什么呀?”   “小何,你父母什么工作呀。”   “小何,你家住哪儿啊?”   ……   何景新被问得无言以对又暗自沉默——家?没有的。父母,也没有。更别提什么资产家境。   何景新面对这些问题一概笑笑,统一囫囵地回:普普通通,都一般。   别人就当他低调、不想多提,也不好追着继续问。   张希希摸鱼,给他发消息:【别理她们,一群八婆。】   而不用几天,经过张希希的科普以及他自己的观察,何景新大致摸清了他们办公室的基本情况:   办公室包括至今没露面的尤总,总共是九个人。   除了尤总,其他都是普通员工,也全是女性。   这些女人里,吴华最大,40出头,是他们部门在公司待得最久的,资历老。   因此有时候开部门间的会议,尤总没空,就吴华替他去。   替久了,吴华就觉得自己是部门二把手,很爱摆领导架子、给人派活儿,尤其是给新人派。   剩下的七人里,除了何景新,就是张希希年龄最小,去年才毕业,刚来公司十个月。   其余的四位女员工,两个是三十多岁,两个在三十以内,其中一位长直发的女职员金妍,今年刚生孩子休完产假,还在哺乳期。   据张希希描述以及何景新自己的观察,办公室内除了张希希以外的几人,相互之间或单独或抱团的,都有些龃龉和不愉快。   比如金妍因为哺乳,每天都会提前一小时下班,但每次吴华都会在金妍准备走的时候酸两句,说金妍和她们拿一样的钱,但能够提前走,赚钱都比她们轻松。   金妍每次也皮笑肉不笑地回:“还不是因为我生孩子,你要看不顺眼,你也生好了啊,又没老到绝经。”   等等。   何景新听过几次她们几个女人间或明或暗的互怼,安静地待在自己工位,什么都不掺和。   最多在电脑上摸鱼,看张希希给他发消息:【来了,她们又来了。】【习惯了之后,每次看她们这样,我都有点兴奋。】【我怀疑我已经变态了。】【激动搓手.jpg】   何景新哭笑不得。   而在还算顺利地上了几天班之后,认真想过后,何景新决定继续在犇宇做下去。   一方面是现在工作确实不好找。   一方面因为通过几天的工作,他发现犇宇虽然主要业务是人才外包、服务派遣,但公司这部分业务似乎做得不错,何景新负责的相关工作里,每天都有各种表需要他做。   公司也确实有一些半导体的业务,各种表格经常发给他,让他统计合并归类。   何景新干了几天,发现工作内容正是自己想要的,各办公软件也都能用上,方便他积累相关经验,他便定心了。   还有一件事便是:他想找房子搬出公寓,又没搬得成。   他再次被严律说服,主要严律太诚恳了,他面子薄,不想总拒绝,显得自己很无情。   好在最后他和严律在微信上达成了“公寓住、房租也交”的“协议”。   不白住这点,令何景新对住公寓的接受度高了许多。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级别的公寓,根本不可能一个月只租一千五,但何景新没有钱,一千五是他能掏出的最多的房租了,再多,他就无力承担了。   【可我总有一天会搬出去的。】   何景新也在微信上这么对严律说道。   严律回:【那就等到了那天再说。】   何景新:好吧。   所以在给严律转了第一次的房租之后,何景新才正式把自己的牙刷毛巾摆放到了一楼的卫生间。   他还是没去二楼,依旧只在一楼活动。   他也在确定住下后才去正儿八经地逛了下超市,给自己添了些必要的日用品,还买了一盆绿植,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给这太过宽敞的房子添加点色彩与生活气息。   与此同时,严律不来公寓、两人像最初那样只通过手机联系闲谈,也给了何景新足够的空间与心理适应度。   男生开始像从前那样在微信上与严律聊天,话也变多;   不同的是,因为他们现实里见过了,聊的话题,很自然地延伸向各自的生活工作。   于是何景新近来的生活变成了这样:早起,吃个早饭,坐地铁去公司,上班,中午在公司楼下吃个简单的便餐,下午继续工作,偶尔摸鱼与严律闲聊几句,下班,回来煮晚饭吃,晚饭后空余的一大段时间看看书、上上网课,严律如果发来消息,两人就聊会儿,到时间洗漱睡觉。   何景新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这曾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改了自己的微信签名,把“努力加油”换成了“脚踏实地,珍惜眼前”。   —   严律的办公室有一盆绿植,很普通的盆栽,不大,摆在办公桌沙发旁的案几上。   严律有空就会给绿植浇水,给它修剪枝叶、添肥换土,总之精心养护,不曾忽视过。   公司里好几个高层看见严律如此养护一盆普通绿植,要么说怎么不换个名贵的,要么说“我送严总别的,肯定比这个好”,要么吹嘘严律会照顾花草。   总之,严律养什么,有他自己的“节奏”。   此刻他又用小花洒给绿植浇水了,干净的清水浇下来,或滴落在土里,或滴落在茂盛的绿叶上。   严律浇着水,低头认真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份重要的项目文件似的。   可需知严律会的,何止项目,何止养这一小盆绿植。   他也很会“养”“人”。   比如某位住在公寓的小男孩。   严律心知不能急,还不能自顾自地离得太近,太近容易把人吓跑。   慢慢来。   他的耐心一向最多。   —   晚上,何景新开门,把放在门口、公寓管家不久前送来的一袋东西拎进门。   把这袋东西摆到厨房岛台上,何景新解开袋口,往里看了看,跟着拿起手机,对着拍了几张照,然后发给严律:【拿到啦。】   袋子里都是菜。   何景新站在岛台前,低头捧着手机:【下次别送了。】   【我周末会去逛下菜市场,补充点存货。】   【你总给我送,太破费了。】   手机那头不知回了什么,何景新看着手机,目光倒映着屏幕的光,弯唇笑了笑,轻松又愉悦的样子。 第20章   何景新上班两周后,这日恰巧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   别看犇宇公司不大、员工不多,很多公司章程流程什么的都算规范,工资也不拖,次月月初的一号就发上个月的工资,不像很多私企总延迟至少半个月到一个月发。   何景新刚来,上班没多久,发到手的工资自然不多。   但这到底是新生活新工作的第一次工资,意义明显不同。   因此看着工资条上没多少的工资,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不像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有人抱怨这个月请假多了,工资比上个月少;有人哀叹就赚这点窝囊废,还不够还家里的房贷。   何景新坐在工位一声不吭,心里已经对这第一次的工资有了计较——   他想送严律一份礼物。   这么久了,全是严律关照他,之前做网友的时候,严律还送他衣服鞋,他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请严律吃了一次甜筒,什么都没为严律做过。   那就把这次的工资花给严律吧。   何景新很快做好了决定。   但送什么,是个问题。   他月薪本就不多,试用期还只有薪水的80%,两周的工资更是少得可怜。   何景新对着电脑默默想:送个什么好呢?他没什么钱,也买不了贵重的。   领带?领夹?   何景新上网搜了搜,发现品牌的领带领夹是可以,没有特别贵,他能买。   但是领带领夹这种东西会不会太私人了?   不适合他们这种关系当成礼物送?   中午,和张希希一起吃饭的时候,何景新顺口问了下张希希,他觉得女孩子普遍在这方面会比较有主意。   张希希边吃边想道:“送男性朋友的话,我觉得游戏机什么的更合适吧。”   何景新脑子里自动冒出严律的样子,说:“他应该不打游戏。”   张希希便问:“你朋友多大?”   何景新:“30吧,也可能三十多。”   “那……”   张希希想了想:“那是挺难选的。”这个年龄段。   “刮胡刀?”   “手表?”   何景新琢磨刮胡刀行不行,至于手表,他摇摇头:“手表太贵了。”   他买不起。   张希希:“也是。”   普通表不适合拿来当礼物,拿来送人的手表没个大几千一万下不来,是挺贵的。   下午,正上班,何景新突然心底灵光一闪,想到他能送严律什么了。   当周的周末,因为要送严律礼物,何景新便约了严律吃饭。   他本来想约在外面,找一家还不错的餐厅,但严律说就在公寓吃,自己做,何景新觉得也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何景新还特意发消息道:【那这次我去买菜吧,你别让人送了。】   严律:【一起吧。】   于是周日早,公寓附近的某大型农贸菜市场,何景新和严律在市场门口碰头,两人一起采购食材。   今天也是何景新和严律的第三次见面,严律这次没有穿衬衫西服,而是套了件寻常的网球polo衫,薄料贴肤,令他宽阔的肩胸和倒三角的完美身材更为凸显。   他个子还高、挺拔,容貌英俊深邃,走在满是人的菜市场里,鹤立鸡群似的,十分惹眼。   何景新走在一起,一进菜市场的时候便发现了这点,余光瞥瞥男人,心里默默有些好笑。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笑在脸上,严律不知怎么看出来的,边走边扫了男生一眼,问:“笑什么?”   “啊?没有啊。”   何景新赶紧否认,不敢在心里乱笑了。   严律:“我看到你笑了。”   何景新只得老实道:“我就是在笑刚刚几个走过去的爷爷奶奶都在看你。”   “这有什么好笑的。”   严律闲聊的口吻。   何景新笑笑:“你高啊,帅啊。”   这是何景新前两次见面绝对不会说的话。   他这次见面能这么放松地说出来,可见两人间不但已经“破冰”,这段时间在微信上的相处聊天,也让他们更熟悉了。   严律心知这点,笑意敛在眼尾。   何景新在一个摊位前挑起了蔬菜,他跟过去,一起挑,又在称完分量后一手接过菜,一手拿起手机扫二维码付钱。   何景新手机就拿在手里,正要付,见严律也在付,忙道:“严哥,我来。”   严律抬胳膊挡掉男生的手,扫码付钱,沉稳道:“这个不用争。”   何景新见严律付了,有些为难,边离开摊位边道:“说好了这顿我请的。”   严律如常的口吻:“没什么差别,都一样。”   他转头看向一个摊位,很自然地将话题带过了,“买些土豆?”   何景新:“哦,好。”   然后接下来买的几个菜,全是严律付的,不但付,还全权负责拎袋子,完全不用何景新动手。   何景新如果伸手要接袋子,严律便躲开手,不让他碰,还说:“谁拎都一样。”   何景新自然不好意思,走在严律旁边,说:“给我两个,我也一起拿。”   “不用。”   严律示意他去挑菜。   所以最后从菜市场出来,何景新就拿了一袋豆腐,严律手里大包小包。   何景新起先觉得这样挺不好的,他请人吃饭,一起买菜,怎么最后变成严律付钱严律拿东西。   直到他们走出菜市场没几米,何景新见过的严律的司机立刻迎上来,从严律手里将所有的菜都接了过去,还不忘顺便拎走何景新手里的豆腐,“我来我来。”   何景新:好吧。   严律这时伸手,很自然地在何景新后肩轻搭了下,是个关照的动作,示意男生:“上车。”   上车,与严律隔着中间的扶手箱一左一右地坐在后排,车里有司机,何景新没好提把买菜钱转给严律这件事。   严律则自然地和何景新聊起天,问他最近在公司如何。   何景新转头看严律,话不多:“还行。”   严律的胳膊搭在中央扶手箱上,略微倾身向身边男生的姿态,语气依旧随意,说:“那几个女同事还是天天有的没的相互阴阳怪气?”   这都是何景新摸鱼闲聊的时候在微信上和严律说的。   没想到严律直接便说出口了,给何景新一种次元壁破了的感觉。   何景新这才有点回过味儿——他和严律早不单单是网友了,他们现实里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何景新于是眨眨眼,呆呆地回了句:“嗯。”   严律说了和张希希一模一样的话:“别理他们。”   又说:“不过她们要是阴阳到你身上,记得别一声不吭。”   “这种时候不开口,别人容易当你好欺负。”   见何景新看着自己,严律望过去:“怎么了?”   何景新收回目光,醒神了,再看过去,声音乖巧温柔道:“现在没人欺负我。”   “不会让他们欺负的。”   严律弯唇笑了笑,觉得这时候的何景新乖得像只小白兔似的。   “小白兔”在车子抵达公寓楼外、下车后,忙不迭地要去后备箱拿菜,生怕晚了一步,又是严律拿了带上楼。   不想司机速度比他更快,见何景新已经绕去了车尾,他几乎两步就从主驾奔到了后备箱旁,同时跟受到惊吓似的,一直说着“我来我来”,根本不给男生动手的机会。   何景新起先不知道司机会把菜拎上楼,争了下:“还是我来吧。”怎么都怕自己又是空着手的。   “放着,你放着。”   司机自然不肯。   直到严律下车走过来,又在男生后背搭了下,告诉何景新:“不用管了,他拿上去。”   何景新这才没继续争。   后来上楼,一起坐电梯,见司机手里大包小包,何景新站在严律身边,转头,礼貌客气地对司机轻声道了句:“麻烦你了。”   司机笑笑:“不麻烦。”   不久后到公寓,司机脱鞋进门,光脚踩地上,把菜送进厨房便要走,走前不忘请示严律:“严总,我要在楼下等你吗。”   严律不紧不慢:“你走好了,不用等我,车留下。”   “好。”   司机便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双手递给严律,递完就走了,经过何景新身边的时候还冲男生笑了笑。   何景新打招呼道:“谢谢,拜拜,慢走。”   司机笑笑:“再见。”   走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   何景新这时候往厨房走,要去把袋子里的菜拿出来,比如豆腐什么的得先放冰箱保鲜。   严律则看到了客厅里摆放在茶几上的一小盆特别小的绿植,看了看,对何景新道:“这么小。”   何景新边手上忙着边抬了抬头,意识到严律说的什么小,回:“小的好养啊,养不活也方便丢。”   严律扫了眼四周,没看到别的绿植:“就这一个?”   何景新:“一个就够了,我平时都在上班,也没什么时间打理。”   严律又看向茶几上的小绿植,想到什么,唇角禁不住弯了弯。   他转身走向厨房,边拉起袖子边道:“我办公室也有盆绿植,比你这盆大一些,改天我带过来,凑个对,你一起养。”   何景新抬眼,说:“给我养吗?我怕我养不活。”   严律走近:“好养的,随便养,哪天想起来浇点水就行,能活,不麻烦。”   “好吧。”   何景新答应了下来,一盆绿植,不是礼物,他还是愿意接受的。   主要他以为严律这么说,是因为不想养了,所以送给他。   同时他觉得严律刚刚的说法比较有趣:凑个对。   绿植凑个对,难道还能谈恋爱么。   何景新为自己扩散的思维兀自笑了下。 第21章   今天一起在厨房忙碌、做饭,气氛明显比上次好。   上次两人是第二次见面,说是一起庆祝何景新找到工作,实则何景新因为刚和严律认识,又不擅长交际,话都说不了几句,光顾着埋头洗盘子做菜了。   但这一次,因为中间两周的丝滑过渡,微信上聊得有来有往,何景新觉得和严律熟悉了不少,因此哪怕只是第三次见面,他也比上次放松许多,可以边手里忙着边时不时和严律聊几句。   尤其何景新在新公司上了两周班,每天在办公室看几个女人明的暗的你来我往,心里想吐槽的话实在太多了。   外加严律之前也在微信上听他顺口聊过这些,知道他们办公室的一些情况,所以见了严律,处理着食材,聊着聊着,何景新就禁不住开始小小的吐槽。   他倒也没说女同事们什么不好的,纯吐槽,谁让这些女同事们平时没少揶揄他,不是感慨他穿得好有钱,就是玩笑他命好、出来上班是体验生活,何景新在办公室从来不多说什么,这会儿私下里,当然免不了嘀咕几句。   严律听了,起先还在搭手弄菜,听着听着,他往岛台一挨,搭着台面边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关心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现在公司的气氛。”   “还好。”   何景新在一边切菜,低着头,边切边道:“这几天我也想开了,上班么,坐格子间,周围都是同事,肯定和我以前在咖啡店不一样。”   他是真想开了,说:“我在这家公司,同事这样,难道换了别的公司,就不会这样么。”   “与其抱怨环境,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   何景新最后总结了一句鸡汤。   说完还问严律:“你说是吧。”   严律挑挑眉,多少有些惊讶。   他至今还记得那晚他与男生第一次通话,男生言语间情绪的低落。   见面后,短暂的接触,何景新给人的感觉也是比较拘谨的。   只有微信上聊天的时候能自在放松些。   外加他确实年龄不大,才19。   严律一直以为何景新找的新单位普普通通,办公室氛围也有点奇葩,男生刚去,性格又比较腼腆,会不适应。   却没想到何景新自己想得很开。   严律今天来之前,还思考过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提议,让小男生辞职,来他的公司,尤他全须全尾地护着。   但何景新既然这么说……   严律想了想,问:“所以你决定留下了?”   “是啊。”   何景新继续切着菜,中途抬头看了严律一眼,继续低头接着切,温温和和地说:“现在找工作那么难,我也没什么好文凭,想找个好工作肯定是不容易的。”   “难得有公司不嫌弃我的学历,愿意招我,工作内容又刚好是我想要的,可以帮我积累积累职场经验,那我肯定不能说不喜欢就随便辞职的呀。”   “先干着吧。”   何景新切完了,把菜装去盘子里备用。   “至少做半年,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再辞职跳槽,到时候也不至于又因为没经验找不到工作。”   “而且,”   何景新把装了菜的盘子摆去一边,拿起刀和切板,转身去水龙头下面洗,边洗边道:“而且我想想,我们办公室其实还好,没那么差。”   “同事们之间虽然有的时候阴阳怪气的,但至少没有明争暗斗,平常还是能聊聊天、开开玩笑的,也能一起点下午茶吃。”   严律笑笑:“你倒是想得开。”   何景新洗着刀具和砧板,耸耸肩:“当然得想开些啦。”   人么,开心过一天是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算一天。   他就一辈子,又好不容易离开原来的“家”,当然得怎么开心怎么来。   严律倚着岛台,注视何景新的背景,脸上有明显的笑意,心里还有点欣赏——小男孩有些让他意外。   严律是想做遮风挡雨的那个人的,可何景新远比他看起来的坚强,心态也不错。   同样不错的,还有不久后一起做饭烧菜时,严律与何景新的相处——   两人挨得近,一起站在灶台热锅前。   何景新掌勺,严律便站在一旁打下手。   严律看着锅里,说了句:“是这么煮的?”   何景新边颠勺边道:“是啊,再铲几下,差不多了,就再加点水。”   严律于是拿了个小碗去一旁接了半碗水过来。   何景新接过,倒进锅里,刺啦一声,菜的香气随油烟腾起。   何景新把碗递回去,说:“再来半碗。”   严律接过去倒水,这次回来,他没把碗递给男生,而是直接凑近热锅,把水倒了进去。   “谢谢。”   何景新继续翻炒。   严律这时玩笑了句:“这么打配合我能得几分?”   何景新好笑,转了下头,笑说:“给你一百分。”   严律含笑:“我会骄傲的。”   何景新跟着转头道:“你可以骄傲。”   两人相视一笑,严律抬手,在何景新肩上搭了一下便松开,是正常朋友间可以有的肢体接触。   何景新也察觉了,觉得正常,接受了这样的互动。   后来菜烧好了,端上餐桌,时间也到中午了,两人坐下吃饭。   这次他们没喝酒,喝的前两天何景新买回来的椰汁,倒在玻璃杯里,拿起来,轻轻碰了碰,也没什么专门的说辞,碰完各自抿一口,放下杯子,吃饭。   两人边吃边聊,严律全程没让这顿饭冷过场,而桌上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几道菜令严律胃口大开的同时,也让他心里多了些念头和情绪——   19岁,就已经什么菜都会烧了。   正常的19岁,不该是这样的。   他自己19岁的时候,正在国外念大学,享受没有父母管束的自由和青春。   严律想好了,他决定未来找个机会,问问何景新愿不愿意重新回学校去念书。   这才是年轻男生这个年纪该去的地方。   而令严律没想到的是,吃完,何景新突然说想送个东西给他。   嗯?   什么?   何景新起身,离开餐桌,进自己的卧室。   再出来,他手里多了一个四四方方、包了彩纸打了蝴蝶结的盒子。   何景新走过来,腼腆地样子,把东西递给了严律。   严律意外,但很快沉稳地笑了,接过:“给我的?谢谢。”   “现在能拆吗?”   严律征询道。   何景新重新坐下,点点头:“你拆吧。”   严律于是当着男生的面开始拆外面的包装,拆的时候他也在猜里面会是什么。   是买的什么东西么。   而严律反应非常快,才拆一半,他便抬头道:“是不是你们公司发工资了?你就给我买了份礼物?”   何景新惊讶:“你这都能猜到吗。”   严律手上拆着,面上笑笑,问何景新:“是什么?”   何景新:“你看了就知道了。”   包装打开,里面有个纸盒,盒子的封口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定睛一看,严律着实非常诧异——   他本以为何景新给他买了什么,可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个精致的相框,相框里封了一张彩绘,画的是严律,而画中坐着的严律腿上,盘着一只蜷缩着睡觉的白猫。   严律吃惊得拿着画,定在椅子上。   何景新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本来是想买个东西送你的,可不知道买什么。”   “后来我想起来你的头像,上面是只白猫,我就猜你应该养了只白猫,然后就画了这幅画。”   “画得一般般,你别介意。”   严律自然不介意,他很喜欢这幅画。   “你送了我一个很有意义的礼物。”   收起脸上的诧异,严律拿着相框抬头道。   他解释:“这只白猫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养的,陪伴了我许多年,后来因为得病去世了。”   何景新一顿,眼神流露歉意。   严律笑笑:“没关系,你不用这样,猫已经离开很多年了。”   严律将画放回盒子里,拆开的包装也重新捋了回去:“谢谢,我很喜欢。”   严律很郑重:“我会好好收藏的。”   何景新有些歉意,同时也挺高兴的。   他聊道:“猫猫去喵星的时候你肯定很难过。”   严律:“还好,当时知道救治不了,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又道:“我不想让它太痛苦,主动让医生给它安乐了,它走的时候很安静,最后还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对我叫了一声,像是在和我道别。”   何景新从小就对生离死别特别敏感,听了便有些难过,默默地注视身边男人。   严律笑笑:“不用这么严肃。”   “像你说的,它回喵星了,现在肯定活得很好,天天跳上跳下抓老鼠,不用像陪我的时候那样只能整天待在家里。”   何景新流露对小动物的怜爱,默了默,说:“你最后把它埋在哪里了?”   严律道:“国外那时候就有爱宠殡葬的服务,我将它烧了,骨灰带回了国内,埋在家里的一棵老树下面,那棵树它小时候经常爬。”   何景新点点头。   他觉得严律是个很好的主人。   何景新老毛病又犯了,他开始羡慕严律的猫猫。   严律肯定很爱它,它活着的时候,肯定也对它非常好。   “怎么了?”   严律敏锐地察觉到何景新情绪和神情的变化。   何景新回神,赶紧摇头,说:“那你后来有再养什么吗?”   严律看着何景新。   何景新:“?”   严律笑笑:“没有。”   他没有再养猫,甜甜的离开当初让他非常难过。   而现在,严律想养的,不是宠物,是——   总之,他已经在想办法养了。   严律暗自道。 第22章   当天离开公寓,下电梯的时候,严律又把相框从盒子里取出来看了看。   回车上,坐在方向盘后面,他还拿在手里认真看着,眉眼间有明显的笑意。   后来把这份非常有心的小礼物放到副驾,严律手搭方向盘,思考了片刻。   他想他收了何景新的礼物,该“回赠”一个什么好。   严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几下,是他惯常思考会有的小动作。   片刻后,他发车离开。   新的一周,工作日,何景新照常上班。   而这周开始,何景新开始带饭,饭是前一天做晚饭的时候顺便准备的,装在饭盒里,放在冰箱,第二天带来公司,公司也有冰箱。   张希希见状塌肩,惋惜道:“啊~~,那中午我不是又得一个人吃饭了。”   何景新好脾气道:“可以一起吃饭啊。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带两份饭过来。”   他这时候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为难或者不方便的。   不仅因为何景新来公司后,张希希总关照他,两人还相处得不错;也因为他有绅士观念,与女生相处的时候会很自然的关照女生。   “真的啊!?”   张希希本来都要答应了,想到什么,默了默,摇头:“算啦,我还是自己出去吃吧。”   “你知道的,我们办公室好几个八婆,被她们知道你带饭给我,还不知道会说什么。”   “我是怕了她们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于是到了午饭点,张希希拿着她的可爱零钱包离开,何景新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端了自己带的午饭去茶水间,那里有微波炉,可以热饭。   他刚到,恰逢两个公司同事结伴从茶水间出来,何景新不认识他们,侧身让了下路,那两人倒是认识何景新,看了看他,打招呼道:“你就是行政部刚来的那个部草吧,是真帅啊。”   何景新看看他们,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那两人笑笑,分别又打量了一眼传闻中的部草,结伴走了,何景新进茶水间。   一进去,就看到了同部门的金妍。   金妍也带饭,因为需要哺乳,为了孩子,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部门点下午茶,她都从来不参与,非常自律。   何景新与金妍不怎么熟,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平时坐得远,私下里话都没说过几句。   不过何景新对金妍印象不错,因为金妍在办公室话也不多,除了时不时怼吴华几句,几乎不参与其他人之间的明枪暗箭,有些“独”的一个人,工作还很认真。   “姐。”   何景新拿着手里的餐盒走过去,温温和和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我用完了,你用吧。”   金妍没太多神情,从微波炉里将自己的餐盒取出来,转身就走了,也懒得多寒暄。   何景新知道金妍就这样,没多在意,去热自己的午饭,热完也没走,留在无人的茶水间,坐在桌前,边捧着手机和发来消息的严律聊天,边吃完了自己的午饭。   金妍这边,她吃完午饭后去卫生间洗餐盒,顺便上个厕所。刚出来,她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电话。   她以为是快递,接起来:“喂,你好。”   手机那头是个男人,声音不快不慢:“是犇宇科技的金妍,是吗。”   金妍原本边走边接的电话,另一手还拿着自己清水冲过的餐盒。   结果不知手机那头说了什么,打着电话的金妍脚步渐缓,最终停在了原地……   金妍打完电话回办公室,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其他同事不在,何景新已经回来了,坐在自己工位喝水。   金妍之前从来不多看何景新,她对年轻帅哥没兴趣,她刚生完孩子,大笔花销,缺的是钱,她只对上班和赚钱感兴趣,最近甚至在考虑跳槽,想换个薪水高一些的工作。   但此刻,她一进来,见何景新在,一下看了过去,多打量了几眼,神情间带着思考和其他谁也看不懂的沉默深意。   而一回到工位,金妍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银行短信,提示她账户入账十万。   金妍明显一愣,看着手机上那十万。   片刻后她放下手机,暗自思考了下,很快便做好了决定。   当天下午,办公室又有人起哄何景新请下午茶的时候,一向不参与不吭声的金妍突然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叫个年轻孩子请客,你们脸皮真够厚的。”   “你们怎么不让我请,好歹我手里还有我女儿的奶粉钱。”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众人:“……”   尴尬。   何景新更是意外金妍会突然开口,他刚刚被起哄,正琢磨到底是厚个脸皮赖掉,还是宽心些大方请个客,现在好了,办公室直接冷场了。   “我说小金啊……”   吴华开口了。   吴华一开口,办公室马上化身她与金妍的“战场”。   这时候躲在工位电脑后的张希希给何景新发来消息:【乖乖,金刚芭比竟然开口帮你解围了哎。】   金刚芭比是张希希给金妍私下起的外号,因为金妍眼睛特别大,像芭比娃娃一样——这姑娘给他们办公室每个人都起了外号,私下和何景新吐槽的时候从来不叫名字,全喊外号。   张希希:【你和金刚芭比熟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熟?】   何景新回:【不熟。】   张希希:【那她怎么开口了?神奇!】   这话下午没什么事摸鱼的时候,何景新也在微信上和严律说了。   严律:【所以最后让你请了吗。】   何景新:【小狗摇头.jpg】   【没。】   【大家A的。】   严律:【那就好。】   其他没有多说。   而这时金妍在微信上发来消息,先是传了份电子档的文件过来,然后说:【小何,这个你看看。】   【可以拿去自己试着做份表。】   【放心,没让你帮我做,你就当学习资料,自己试着做做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   何景新看着电脑屏幕,来回看了好几遍,越看越不懂:金妍这是……   ???   何景新是真的没懂,金妍这是在教他?   他通过金妍的话这么猜测,可这个猜测逻辑上有问题——金妍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非但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啊。   直到他忍不住,默默打了个问号过去,金妍像知道他在困惑什么,回:【你就当我看不惯吴华。】   【她越什么都不教你,我就越什么都要教你。】   还‘什么都要教’?   何景新错愕。   金妍这时发来消息:【怎么说。】   何景新顿了顿,这才回:【那谢谢金姐了。】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这么说。   发完点开金妍发他的文档,专心做表去了。   ……   “她发我的东西都不是我工作范畴内的,平时我根本接触不到。”   下班,进地铁,耳朵上塞了耳机的何景新与严律打着语音电话。   严律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沉稳道:“这不是挺好的,你积累了你自己工作范畴以内的经验,也学到了别的。”   “可她为什么要给我啊?”   何景新太纳闷了,说:“就因为她和吴华不对付,吴华又不喜欢我吗。”   在何景新看来,这个逻辑是不通顺的,哪有人闹矛盾,好处让第三人得的。   严律:“你不用管这些。她给你发,你就学着。有可能哪天她就不发了。”   “真的好奇怪啊。”   何景新感慨。   他哪里能知道背后是严律让人找了金妍,花钱让金妍在办公室关照他。   金妍不会说这些,严律也不会说。   在严律看来,何景新只用“享用”这些就行了。   其他的,小男生不需要多知道,他会来安排好。   于是后面几天,何景新在办公室的工作日常有了质的变化:   金妍会在微信上悄悄关照他,不懂的她都会解惑。   中午,因为两人都带饭了,金妍会和他坐一起吃饭,边吃边聊聊工作,甚至是何景新从没接触过的部分业务。   何景新也鼓起勇气问了金妍:“姐,你怎么……”   金妍坦然道:“觉得我现在特别关照你是吧?”   何景新看着她,点头。   金妍垂眸吃饭,没有任何流露,回:“说过了,就当是因为我和吴华不合。”   又说:“你也不用多想,我做这些,关键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钱。   何景新心道哪有为自己的人最后把“好处”都“喂”给别人的。   他没有再多问,否则容易显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金妍还额外教他:“在办公室,你不用‘怕’任何人,她们甚至都不是你的领导,和你平起平坐,没必要怕她们。”   何景新:“我没怕。”   金妍吃着饭,抬了抬眼,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能被起哄请了好几次的下午茶。”   “要是我,起我的哄,还让我请客,吃屎吧她们。”   听到最后几个字,何景新差点呛饭,又默默好笑,觉得金妍还挺有脾气的。   所以最近何景新心情挺不错的,有东西学,上班也很起劲;又因为和金妍的接触,微信上和严律聊的多的也是相关话题。   严律:【你顺心就好。】   何景新:【顺啊,太顺了。】   【金姐在我看来就跟观世音降临似的。】   【我就差给她拜一拜了。】   还发了一个烧香的表情包。   严律在手机这头忍俊不禁。   当周的周末,严律和何景新又见面了,不过这次不是约在公寓,是约在外面——何景新想先去趟图书馆,把原来借的书还掉,再借几本,严律陪他去了。   图书馆出来,严律道:“先去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去看个展,刚好有两张票。”   “好啊。”   “是什么展?”   何景新的表情愉悦而放松,神色明亮,眸光清澈,整个人像一朵朝着日光的向日葵。 第23章 看展   严律收到礼物,才知道何景新会画画,画得还不错,转头便去弄了两张画展的票。   后来得知画展是非现代主义,画风在寻常人看来普遍比较奇葩,没有专业的艺术功底也难以赏析,便临时换了另一个写实风的照片展。   展馆很大,分上下两层,好几个厅和主题。   何景新随严律刷票进去的时候,顺手拿了一个介绍单,四处看看,有些新奇。   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展览,印象里,只有初中的时候随学校同学老师一起参观过科技展,还是初一的时候,很早之前了。   展馆很大,一楼的层高有好几米,地面铺就大块的光面大理石砖,罗马柱竖立其间,展厅看起来特别宽敞明亮高雅。   来看展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没什么人说话,安安静静的,显得格外空旷。   何景新刚进来的时候走在严律身边,用手里的介绍单掩了唇,低声问:“是不是不能说话?”   “可以说。”   严律带他去第一个厅。   好安静啊。   何景新的目光四处看看,难掩眼中对四周的新奇。   轮到进厅赏析起墙上挂的一张张照片的时候,何景新便专注起来,看得特别认真。   严律跟着,走在一起,抬头看看画,侧头看看身边,看见小男生格外认真、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展跟看书似的。   严律莞尔。   展分了好几个厅,不同的厅是不同的主题,有人文、自然、风景等,第一个厅是自然,拍了很多的植物和动物,何景新非常喜欢,一直在看,因此走路的速度都变慢许多。   严律察觉了这点,看看男生,半点没催,还在一幅画面内容是“母鸟喂雏”的照片前驻足的时候,低声道:“繁衍是本能,但养育和对幼崽的付出总能触动人心。”   这张照片被拍摄者取名《呕心》,足见拍摄的出发点在于拍摄者从中捕获到了母亲对幼崽的竭力付出。   何景新闻言转头看看严律,笑了笑,又转回头去看照片。   过了会儿,他低声道:“我刚刚其实在数鸟窝里有几只雏鸟。”   两人是并肩站的,离得近,严律转眸,看见的便是年轻男生姣好的侧颜与眉骨下扇子似的黑睫。   “几只。”他注视着,问。   “九只。”   何景新回,跟着边缓步走向下一幅照片边低声道:“鸟类是蛋生,一次能生出来、还孵出来这么多吗?”   严律含笑道了句:“可能还有和前夫的孩子。”   啊?   逗笑何景新。   男生转头看严律,笑得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格外纯净。   他们又来到一幅巨鹰展翅翱翔天际的照片前,这张展片被取名《自由》,何景新注视着看了片刻,举起手机,对着拍了几张照。   严律这时低声道:“飞鸟才有自由,住在钢筋水泥里的人类可不太会有。”   嗯?   何景新转头。   严律:“幼童要被父母送去参加智力开发的课程,学生要上课考试,成年人要上班赚钱。”   何景新顺口道:“你这样的也没有吗。”   严律:“没有,一天不去公司,签字的文件可以摞成山。”   何景新又被逗笑。   滑稽的是,恰巧这时候严律被调成静音的手机震了,严律拿起来,看了眼,有些无奈地示意何景新,说工作工作就到。   何景新忍俊不禁,示意他去接电话,严律走去一旁接起。   这之后,两人一起赏析照片,就跟在微信上聊天似的,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交流说着话。   严律的年龄和成熟到底不是摆设,他的陪伴与闲聊,全程都令何景新放松又自在,男生听到严律说到什么有趣的,便忍俊不禁地笑弯了眉眼。   在看完第一个展厅后,一起往出口走,严律抬手,又自然地搭了下何景新的后肩,领着男生从出口去下一个展厅。   走出去,见外面的公共休息区有茶饮零食售卖,还有座椅,严律问何景新要不要过去休息一下。   何景新手里拿了介绍单在看,闻言抬头,看了看售卖区,接着看向严律,说:“你想喝点什么吗。”   严律便莞尔:“是我在问你。”   小男生总是在意自己之外的人的感受。   何景新摇头:“我不渴,你要休息会儿喝点什么吗,我可以陪你。”   “不用。”   严律便抬步道:“那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厅。”   下一个厅的主题是建筑,拍了很多国内外或知名或不知名的高楼、桥梁之类。   何景新因为从来没出去玩儿过,什么建筑和不同的风格他都没接触过,因此看得特别认真,看到什么都会驻足停下来,要么拿手机拍几张照。   严律见状便会在一旁简单介绍下建筑的特色和一部分人文历史,声音不高,语调匀速,像一位尽职尽责又温柔有涵养的“解说员”。   何景新听了,很认真地听了,听完有些惊讶:“哇~你都知道啊。”   换别人,这时候或许有意无意地说一句:“没什么,见过,去过那个城市。”   但严律没有,严律看看男生,温声说:“你现在也知道了。”   何景新便转头,对着严律灿然一笑。   他觉得严律太会说话了,这么说,他何止听得顺耳,心里都给听甜了。   或许正因此,何景新觉得和严律的相处总是让他觉得顺畅又舒服,他更加觉得严律是个很好的人,脾气好、会说话、能聊得来。   于是后面看展,何景新越发和严律聊得多,两人边看展边低声说说笑笑,相处得别提多愉快了。   中途严律去了趟卫生间,他顺着提示牌往一个通道走,迎面从卫生间的方向出来一对并肩的年轻男女。   女人在把手里的包一个劲儿地往男人肩上挂,有些不满:“帮我背会儿怎么了呀。”   “好好好。”   年轻男人答应得有些敷衍。   走近的时候严律侧身让了下,那对年轻男女却因为严律的容貌和气场,先后分别看向他。   都走过去了,女生还扭着头在看。   男生不满道:“你看谁呢,我还不够你看吗。”   女生回头,挽住男生的胳膊:“别小气嘛,我又没干嘛,就看一眼。”   男生带着女生往外走,“切”了声,说:“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整容这么发达,搞不好是整的。”   “肯定是整的。”   王聪一脸鄙视。   严律从卫生间回来,看见何景新在玩儿展厅一角用来互动的大屏。   他走过去,何景新拼完最后一块拼图,图片闪了闪,显示完整的照片,正是两人之前看过的一张展片。   严律很快发现何景新只是玩这种互动性很弱的拼图游戏都会挺开心的。   “你要试试吗。”   何景新还抬头问他。   严律一点儿没扫兴,应道:“好啊,我试试。”   后来从一个厅出来,看见休息区,严律提议休息会儿、喝点东西,何景新点头应道:“好呀。”   又赶紧有言在先道:“我请你,好吗,今天我付。”   严律笑笑:“好,你付。”   何景新开始分工:“那你去找位子,我去点单,你想喝什么,我看他们那边些的单子上有咖啡还有果汁。”   严律:“咖啡吧。”   正要说什么咖啡,何景新率先道:“美式,加冰,对吗?”   严律笑笑:“对。”   又说:“不加冰也可以。”   何景新:“别的还要什么吗。”   严律:“我不用,你看着点。”   何景新:“好。”   何景新去点单,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点的东西。   他走向严律的方向,严律:“还挺快的。”   何景新放下托盘,玩笑了句:“因为咖啡是速溶的。”   嗯?   严律挑眉,闻言下意识看向托盘上的咖啡。   速溶?   何景新笑:“我跟你开玩笑的。”   说着把美式递过去,“加冰了。”   严律含笑接过:“谢谢。”   小男生已经能开始跟他开玩笑了。   好事儿。   两人各自喝着咖啡坐在椅子上休息着,何景新率先开启话题道:“严哥,这个展的票难买吗。”   严律:“还好。”   他不需要买,公司有部门专门负责与各种甲乙方打交道、赠节日贺礼什么的,这种展览的票也在部门的采购单里。   他需要票,不过是让徐特助打个电话的事。   何景新这时道:“你下次要是买票,告诉我,我和你A吧,或者都我来付,我请你。”   严律自然听懂了何景新的意思。   他发现小男生特别在意谁付钱这点,脸皮是真的薄。   严律便喝着咖啡沉稳地来了句:“以我的经济条件,需要你来A你来付?”   “不一样啊。”   何景新抿着咖啡:“我总要付的呀,难道次次让你付吗。”   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二次见面吃饭的时候是严律让人送的菜,还有上次一起逛菜市场,也全是严律付的。   何景新不想总是严律付,不想总是严律在付出,因此非常在意。   严律显然心知这点,便没有就此话题多说什么,他从来不需要争辩,也不需要在经济上显摆自己,他要的,是小男生能接纳他,能像朋友一样与他自然相处。   严律便点头道:“好,下次你付,你请我。”   何景新这下放心了。   严律也放心,因为有下次意味着他们接下来还有数不清的见面和相处。   而严律这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看起来,看了片刻,他道:“下周有个话剧。”   嗯?   严律:“看吗。”   “什么话剧?”   何景新自然问。   严律抬抬眼:“你来看。”   何景新便放下咖啡杯起身,走过去,弯下腰凑近,看严律手里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着话剧的各项信息。   何景新看着,严律朝他举着手机,视线略微一偏,便是男生凑近在眼前的眉眼和挺立的鼻梁,两人离得很近,是突破正常社交的看起来便有些亲密的距离。   严律故意的。   只有何景新什么都没察觉。   而此时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刚从二楼展厅陪女朋友走出来的王聪。   王聪手里拎了一个女包,走路的姿势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他本来在看休息区那儿的柜台有什么吃的,准备请女朋友吃点东西,结果一错眼,看到了弯腰凑近在一个男人身边的何景新。   王聪吓了一跳:那不何景新吗。   还挺巧啊。   王聪立马冷笑。   今天被他遇到了吧。   看你今天能往哪儿跑。   王聪把包还给后脚跟着出展厅的女朋友,转身,就朝着休息区的方向快步走去,同时不顾场合,大声喝道:“何景新!姓何的!”   何景新抬头看见走过来的王聪,人一顿,神情唰地落下。   王聪不顾自己喧哗引来的周围人的注视,快步走到近前,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认出他是刚刚卫生间外面遇到的“整容男”,又看看缓缓站直没什么神情的何景新,冷笑:“挺巧啊今天,被我逮到了吧。”   又讽刺道:“我当你走了能飞多远呢,原来还在家门口啊。”   “严哥,我们走吧。”   何景新根本不理王聪,垂眸低声没什么神情地对严律道。   严律已经起身,正收回注视王聪的目光,恰逢王聪这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何景新的胳膊,切齿道:“我看你今天往哪儿走。”   “放手。”   皱眉的何景新和已经冷脸的严律异口同声。   “放手?”   王聪冷笑地看了眼何景新,接着看向朝他喝止的男人,嘲讽:“这位大哥,你还不知道吧,你身边这个可欠了我家一堆债,还都还不完的那种。”   “你别胡说!”   何景新诧异,不敢相信王聪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地扯出这样的谎言。   他欠刘芳婷一家三口什么?   他从小在姑姑家当牛做马,连学都被迫辍了,早早外出打工,月月工资上交,还不够吗?   何景新心惊王聪的说辞,也胆寒原来刘芳婷一家这么多年是这么看自己的。   他们果然没把他当人,要像压榨牛马一样压榨他身上所有的价值吗。   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已经开始新生活了,还难得交到了这样好的朋友,王聪要这么当着朋友的面诋毁自己。   严律会怎么想他?   何景新心沉到底,脸色煞白。 第24章   这边动静早引得周围人开始看热闹。   王聪不觉得丢脸,何景新早已无地自容。   而就在何景新想要甩开王聪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的时候,严律最先有了动作——   他面无表情地扣住王聪抓着何景新的那只手,不但令王聪松开了手,还抓着何景新的胳膊,将人轻轻一带,扯离王聪面前,拉到了自己身后。   “放尊重点。”   严律冷了脸,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威严。   王聪愣住了,因身高差,不得不抬起头和视线看严律。   “你刚刚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王聪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和何景新什么关系,他还纳闷呢,何景新什么水平啊现在,能认识这样的人?   “他欠我家……”   “我没有!”   何景新大声道。   周围全是看热闹的,动静越大看得越起劲。   王聪被打断,抬手就指何景新:“你他妈……”   还不认?   手被挡在前面的严律一把挥开,接着,严律转身,抬手搭了何景新的肩膀,带着人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走吧,差不多也都看完了。”   王聪追上来:“走什么走?何景新!”   王聪的女朋友这时赶过来,不明所以:“王聪,怎么了?”   王聪不理她,越过她继续去追:“何景新!你特么还欠我们债呢,你想跑就跑?你能耐了?”   “何景新!”   何景新听王聪喊自己,觉得特别的刺耳。   他怎么就欠他们家债了?   他不明白,也恨不得折回去和王聪打一架。   但他被严律搂着后肩,只能跟着快步走。   听到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何景新下意识回头,还没看见王聪的身影,严律换了个方向,来到男生另一边,挡住了他,手还搂在他肩上。   接着,严律边没有停顿地往前走,边转头对赶上来的王聪道:“适可而止。”   “你是想我叫安保?”   王聪赶上来,来到严律和何景新前面,挡住路,纠缠不休的样子:“想跑?被我撞见了,你跑得掉吗?”   何景新这时候不是觉得委屈,他觉得愤怒。   他好不容易交到严律这个朋友,他是很在意严律的,也很在意严律对自己的看法。   王聪这样胡说八道,他难以想象严律之后会怎么看他。   所以被王聪拦住,何景新第一反应不是羞恼,而是下意识想上前理论:“我什么时候欠你家债了?!”   “没有你跑?”   王聪气极反笑:“我们两个,到底谁在撒谎?”   王聪也故意冲何景新身边的严律道:“他当然欠了,还欠了很多。”   “你认识他,你要帮他还吗。”   王聪故意这么说的,没人想认识老赖,更没人想拿自己的钱帮老赖。   他倒要看看何景新能跑到哪儿去,这个男人又能……   却见严律低头看了何景新一眼,搭肩的手安抚似的用力搂了下,平静低声:“我知道,我相信你。”   然后,严律松开何景新,越过男生,两大步来到王聪面前,就着明显的身高和体型差距,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伸手拽住王聪的领子,将人一提,拎到了一旁,冷脸低垂着目光,威严且沉声:“让开,别挡路,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整个人透露出的气场,令王聪愣住的同时多少有些忌惮。   王聪想怼:你特么谁啊?   硬生生在对比强烈的气场下闭上了嘴,没敢多说什么,怕男人会动手揍他——开玩笑,这男的起码一米九,体型也摆在眼前,真动手,他占不了一点便宜。   接着,领子被松开,王聪在一旁眼看着何景新被男人带着,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王聪这时候才喊:“姓何的,你赖不掉的,你有本事跑国外去,我爸妈早晚能找到你的!”   何景新已经走远了,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是王聪过去从未见过的冰冷。   以这样的情况离开展厅,何景新自然颜面无存。   进电梯去地库拿车,何景新垂着目光,没有神情,一声不吭。   严律在一旁见了,免不了心疼——他早调查过,对何景新的情况多少是了解的。   先前把男生接到公寓,他以为这样就算离开那个家了,却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   严律看着男生,在意他此时的情况。   但何景新没有太多流露,除了没有神情,便是脸色白了些、低垂视线不说话。   严律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没有开口,电梯很快抵达,“叮”一声,严律抬手,像刚刚一样,搭着肩膀,将人带出电梯,走向车旁。   上车,察觉何景新的脸色越发差了,严律才边系安全带边道:“刚刚的事,别想太多。”   又宽慰道:“路走多了,难免遇到煞风景的,不必挂在心上。”   “嗯。”   何景新点点头,还是垂着目光,没有神情,一言不发。   严律想略过这par,特意用轻松的语气提议道:“还有时间,要不要找个商圈逛一会儿,晚上再一起吃点好吃的。”   “严哥。”   何景新转头,语气很轻,说:“送我回去好吗。”   他现在不想逛什么商圈,也没有胃口,他就想回去。   “好,我送你回去。”   严律答应了,发车。   后面一路上,严律不多开口,何景新在副驾便沉默得好似根本不存在似的,一直偏头看着车窗外,没有任何流露。   到公寓,解开安全带,严律也要下车,何景新回头道:“哥,你今天先回去,好吗。”   严律默了默,懂了,问:“你想一个人待着?”   何景新点点头。   严律关心道:“你在难过吗?为刚刚的事。”   何景新摇摇头。   “我想一个人。”   严律靠向座椅靠背,“好。”   他答应了。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严律永远能恰到好处。   “路上慢点。”   何景新下车。   他也总在意自己之外的人。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不忘关照一句。   严律目送何景新下车离开。   何景新走得有些麻木,一步步,像肉/体在拽着灵魂。   进电梯,他没有神色,从电梯出来,他也依旧没有表情。   然而等他按密码推开公寓的门,走进去,合上门,背靠着,后脑勺抵门,他一下闭上了眼睛——   真的,在展厅,王聪过来、大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被人围观,被人注视,被人非议。   相似的情况发生在高一那年,他独自收拾了书包和桌肚,顶着全班所有学生和讲台上老师的面,低头走出教室,神情苍白,脸上却是火辣辣的。   为什么。   为什么经历过一次,还要再经历一次。   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已经离开那个家了,那个家却依旧有“诅咒”能捆绑住他的手脚。   为什么?!   何景新的身形一点点滑下去,坐到地上,深深地埋着头。   他觉得难过。   也觉得特别无力。   他有种感觉,或许真像王聪说的那样,无论他去哪儿,除非出国,否则刘芳婷和王攘他们,总有一天还是会找到他的。   可他到底欠他们什么呢?   这么多年,他付出的辛苦、交的工资,还不够吗?   何景新屈膝抱臂,头深深地埋着。   仿佛受到了永世不得翻身的诅咒。   严律回了公司,开了个会,却没什么心情,一直牵挂何景新那边。   他到公司后前后隔了20分钟,分别给男生发了几条消息,但何景新都没有回。   严律独坐满是文件的办公桌后,手机捏在手里,沉默地思考了片刻。   不久,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声音威严地说:“帮我处理点事。”   “严总您所。”   手机那头恭恭敬敬。   “有几个人。”   严律的语气没有起伏,就像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想办法给我赶出这座城市。”   何景新自然不知道这些,天色暗了,到晚上了,他在卧室的床上,脑袋上身上披着被子,因没有亮灯,室内暗淡,他手里屏幕的光映着他的面孔和眼睛——他在玩儿“消消乐”。   这是何景新唯一会玩儿的游戏。   每次遇到难过的事情、想要让自己转移下注意力的时候,他就会玩儿。   他玩儿得很专注,在黑暗里、被子里,就像婴儿期蜷缩在母体的子宫中一样,寻求本能的安全感和慰藉。   次日,周一,何景新准点上班,一切如常。   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低落的情绪,就像周末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反而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张希希便探头过来问他:“周末干嘛了,心情这么好。”   “去看展了。”   何景新聊道。   “什么展啊?”   办公室一个女同事插嘴道。   何景新:“照片展。”   “哪里的?”   女同事问。   何景新:“新区文苑路那儿的。”   “那儿啊。”   女同事聊道:“挺远的。好看吗。”   何景新:“还不错。”   金妍这边,她坐在工位后,看了看手机,又抬眸看了看何景新的方向,听到何景新与同事们聊天,她回复手机上询问何景新今日心情的消息道:【看着挺好的。】   怎么了?   金妍自然纳闷。   不可能有人替金妍这个收钱办事的解惑,金妍自然也不知道周末发生在何景新身上的事。   她照常在微信上给何景新发文件发表,也照常中午的时候和何景新一起在茶水间边聊边吃饭。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往日的是,吃着聊着,何景新问金妍道:“妍姐,你的宝宝现在多大了?”   “六个月。”   金妍聊到孩子便下意识顺口多说了几句:“已经能自己坐了,挺可爱的,肉乎乎的。”   何景新:“有小名吗。”   金妍:“我们家没特意取小名,大家都叫她囡囡。”   何景新:“囡囡好带吗?”   金妍:“小时候不太好带,一个晚上要醒好几次,不睡整觉的。”   “现在好带多了,奶一喂,床上拍拍,最长可以睡六七个小时。”   何景新笑笑:“花销挺高的吧。”   “是不少。”   金妍:“我没孩子之前,也不知道三个奶瓶就要八九百、一袋尿不湿都用不了十天。”   何景新:“好辛苦。”   又要带孩子又要工作。   金妍叹:“那怎么办呢,自己生的,又不能扔了。”   何景新:“姐你很爱她吧?”   金妍:“当然了,别人未必真的爱,我这个当妈的肯定爱到骨子里。”   真好。   何景新暗暗羡慕。   金妍这时说了句:“妈妈们其实都是一样的,都刻在基因里一样爱自己的孩子,你妈肯定也很爱你。”   金妍没意识到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她收了钱在公司里关照何景新,便理所当然地觉得这钱是何景新家里人出的,肯定是家里和妈妈疼爱,才能这样。   何景新没说什么,笑了笑。   下午,金妍又收到询问何景新状况的陌生号码的短信,金妍回:【挺好的,还主动请了今天的下午茶。】   另一边,办公室,办公桌后,严律拿着手机,看着汇报转述过来的何景新情况的截图,心道:已经自己处理好情绪了吗?   严律放下手机,暗自思考晚上要不要去见见男生。   但他总会掂量下距离和分寸,不想让男生好不容易对他建立起的信任和情谊,因为距离太近而产生质变。   严律太成熟了,太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也总能将人看透。   因此他同样能敏锐地察觉到男生骨子里的“独”与对人的“警惕”。   何景新也不是轻易能向人敞开心扉的人。   眼下该怎么做,严律默默掂量着,在意程度堪比规划一个重要项目。   当天下午,下班,何景新正独自往地铁走,接到了严律的电话。   边走边接通,听到手机那头说了什么,何景新回道:“已经送过去了吗。”   严律:“公寓管家应该已经把它放你门口了。”   “哦,好。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了。”   回公寓,何景新看到了摆放在门口的绿植,他走过去,弯腰把盆子捧起来,解锁进门,把严律给他的这盆绿萝,摆到了茶几上自己买的那一小株盆栽旁边,两厢一对照,何景新立马笑了:严律给他的这盆挺大的,他自己买的这盆在旁边一对比,显得格外袖珍。   他拿出手机,对着拍了一张,发给严律,还说:【像大人带个孩子。】   严律很快回:【带是带不了了,它们两个都需要你管。】   何景新:【绿萝难养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严律:【很好养,应该比旁边的文竹好养。】   何景新:【文竹也好养。】   严律:【看来这公寓里面你算不好养的。】   何景新看了便笑,回:【我也好养啊,都能自给自足。】   严律:【掐小狗脸.jpg】   严律:【吃了吗。】   何景新拿着手机往厨房走:【正要去。】   晚饭后,餐桌干干净净,沥水篮里摆着刚洗好的碗筷,文竹与绿萝挨着摆放在茶几上,厅里无人,安安静静。   房间,没有开灯,黑着,何景新裹在被子里打他的连连看,屏幕的光映着他没有神情流露的脸和眸子。   不知打了多久,游戏的屏幕上方闪过一条切进来的微信提示,何景新以为是严律,没有立刻退出游戏,接着又打了一会儿。   等他切进微信,才发现发来消息的人是小悦。   小悦先发来了一张她家萨摩耶的照片,然后说:【小景哥哥过来看看我们小耶耶……的妈妈吗。】【星星眼.jpg】   次日晚,何景新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欢迎光临。”   是熟悉的声音。   何景新进去,笑了笑,吧台后的几人看见是谁,无不惊喜:“店长!”   “小景!”   小悦惊喜道。   何景新含笑来到吧台前:“今天有人请我喝咖啡吗。”   “有!必须有!”   小悦已经从吧台出来了,张开胳膊,上前就抱了抱何景新,拖着嗓音:“好想你呀~~”   —   店里陆续有一些客人,何景新寻了窗边一个空位坐,这是他的老位子,从前店里没什么客人的时候,他就会坐在这里喝点东西,或者朝外面街上看看、发发呆。   他刚坐下,在这个老位子像以前一样往外看去,小悦端着咖啡甜点过来了。   “谢谢。”   咖啡甜点摆上桌,小悦抱着托盘在何景新对面坐下,关心道:“最近怎么样啊。”   “上次联系还是你告诉我你找到了新工作。”   “新工作都顺利吗。”   何景新端起咖啡:“挺好的。”   小悦隔着一个小圆桌的距离开始打量何景新,认真看了看,点点头:“你看起来状态是挺好的。”   眼神还往何景新身上一瞥,说:“穿得都比以前时髦多了,看起来更帅了。”   “我更想踹了男朋友跟你过了。”   何景新笑。   小悦“卧槽”一声,忙不得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一惊一乍:“就是这个笑!就是这个笑!我要拍下来!太帅了!”   何景新差点呛一口咖啡,被逗得直接笑开。   汽车后排,严律看着发过来的何景新坐在咖啡店窗边与人说笑的照片,明白这办法有用——小悦也是他让人联系的。   小悦昨天会突然联系何景新,约他来店里,就是因为有人告诉她,说何景新最近心情不好。   严律也觉得发生不久前展厅那样的情况,他安慰再多,都不如何景新自己去见见朋友、吃吃饭散散心。   所以此刻严律不但知道何景新今晚下班后会回去见朋友,也知道他们会玩到挺晚。   好好玩,难过的事情就会被忘记。   严律心道。   这边,确实如严律知道的那样,何景新回来见了朋友,咖啡店当天甚至提早半个小时打烊关门,几个年轻男女与何景新前后脚从咖啡店出来,边走边说笑,同时商量去哪儿吃饭。   “自助吧不然?”   “还是吃自助最划算。”   “行啊。”   “吃完我们再去打个电动吧。”   “我看刚好有50团200币的劵,这个也划算。”   “可以啊。”   几人离开咖啡店,渐渐走远。   当晚十一点四十,打完麻将的刘芳婷从朋友家出来,就着破旧老楼不甚明亮的楼梯灯,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楼梯间安安静静,刘芳婷走得不紧不慢。   因为是下楼,鞋跟又高,她边走边低着头看脚下,以防走不稳摔了。   突然的,有只手伸到刘芳婷身后,在女人肩上一推,本就穿着高跟鞋的刘芳婷没稳住,身体倾斜向前,“啊”一声,滚下了台阶……   “嘀嘟——嘀嘟——”   警报声不久后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下。   ……   电玩城,小悦手里拿着装着游戏币的小筐,因怎么都没找到何景新的身影,纳闷地左顾右盼、伸长了脖子用目光搜寻。   转身,看见何景新迎面走来,小悦上前,走过去,“你去哪儿了,找你半天。”   何景新:“上了个厕所。”   小悦拉何景新:“走,我们去玩儿抓娃娃。”   ……   同一时间,人正在家里的严律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恭敬又冷静地说:“严总,现在出了点状况。”   严律“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电话那头三言两语便把“状况”说完了,严律握着手机在耳边,人却沉默了。   片刻后,站在窗边的严律目视窗外,情绪没什么起伏地说:“那边报警了?”   “报了,滚下台阶,伤得不轻。”   顿了顿,提醒道:“派出所应该会调周围的监控。”   严律冷静的:“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凌晨一点多,何景新从滴滴车上下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在电玩城兑换到的大娃娃。   而回公寓后,何景新洗漱就睡了,没有再在黑暗中裹着被子打连连看。   次日,在办公室,金妍又收到了询问何景新情况的短信,金妍抬眸,扫扫何景新那边,回:【挺好的。】   何景新确实挺好的,他像是很快从上周周末展厅遇见王聪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正常上班,正常工作,正常有空了回严律的消息、摸鱼聊天。   但下班,他没有坐地铁回公寓,而是转了两趟公交,去了一个陌生老小区。   老小区的几栋楼之间有个小花园,此时正是傍晚,是老小区很多人饭后散步出来溜达的时候。   而今天,小花园里聚了一些人,尤以中老年妇人和老头儿老太居多。   他们操着方言,叽里呱啦,聊的正是昨晚小区里发生的一个把警察和120都惊动的八卦:   说有个女的昨晚快十二点的时候,打完麻将出来,走楼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可惨咯。”   “好像肋骨就断了几根。”   “我都看到了,脑袋也破了,脸上都是血。”   ……   人群聚集的小花园的凉亭旁,何景新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将一切听得清楚。   不过他没听多久,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   何景新走出小区,想去坐公交,怎么来的再怎么折回去。   然而正要过马路去对面站台,他看见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停在了面前,主驾的车窗落下,露出玻璃后严律的面孔。   何景新一愣,错愕地和严律对视。   “上车。”   严律示意他。   何景新:“你怎么……”   又见严律临时在路边停的,车屁股后面挡住了别的车,喇叭的催促声传来,男生不再多言,赶紧绕过车头,开副驾门上车。   “怎么在这儿?”   一上车,反而轮到严律问他。   何景新默了默,开口撒谎道:“哦,一个朋友住在这儿。”   严律没说什么。   何景新:“好巧,你怎么也在?”   严律开着车,神情上没有流露:“我来找你。”   何景新一顿。   他很敏锐,心里几乎一下就有了某种猜测。   但他很快否定了,觉得严律不可能知道。   “先去吃饭?”   严律跟着道:“想吃什么?”   何景新微微提起的一口气缓缓落下,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都可以。”   他回。   于是不久后,到了一家商场,严律带何景新去吃了泰国菜。   何景新喜欢吃里面的椰汁西米糕,吃的时候也只是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没特意说喜欢,但严律看出来了,喊服务员又来了一份。   何景新:“太多了。”   严律把椰汁西米糕都端到他面前,温温和和:“喜欢就多吃点。”   于是何景新当天的晚饭就有点吃多了,小肚子鼓鼓的,还在进电梯的时候突然打了两个饱嗝。   何景新拍拍胸口,抬手掩唇,严律看看他,笑了笑。   上车,严律边系安全带边道:“送你回公寓?”   跟着道:“我也上去坐会儿,行吗。”   何景新坐在副驾,也在系安全带,闻言自然点头道:“当然可以。”   又说:“你上去要喝点什么吗?要不要喝咖啡?我前几天在柜子里找到一个全新的摩卡壶,冰箱里也有奶,我给你做杯咖啡?”   严律:“好。”   所以两人回公寓后,严律往客厅走,何景新径自去厨房。   何景新用摩卡壶煮咖啡,严律在看茶几上摆的一大一小两盆盆栽。   严律坐下,看看绿萝和文竹,说:“都是绿的,颜色单调了些。”   何景新开冰箱拿牛奶,闻言看过去道:“但是好养啊,你要是给我花,就真得养两天只剩个盆了。”   严律被这说法逗笑。   不多久,何景新端着咖啡过来:“尝尝看。”“这摩卡壶我之前用过一次,挺好的,煮出来的咖啡也可以。”   严律接过,直接便抿了一口,“嗯”了声,点点头,算是也认可了味道。   何景新回去拿自己的那杯。   一起在茶几旁坐下,何景新小口小口抿着咖啡,又很快把咖啡放下,感慨了句:“不行,喝不下了,晚上吃太多了。”   抬眸,却见严律弓背,前倾,两条胳膊都撑在大腿上,侧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   何景新纳闷。   严律缓缓坐直:“小景,我想和你聊些事。”   嗯?   何景新看过去,听着的神情。   严律注视他,语气温吞:“不过我要说的,你下面会听到的,内容可能会让你不快。”   “怎么了?”   何景新不解。   严律跟着沉稳道:“可即便是这样,即便知道你可能会不高兴,我还是得说出来,再和你聊聊。”   何景新不明所以,也在转着脑子猜严律要跟他说什么:“好,你说。”   严律默了几秒,眸光垂向一旁,就像在暗暗组织措辞似的。   片刻后,他抬眼,重新看进何景新眼里,语气带着几分认真,道:“小景,昨天晚上,你去见了刘芳婷,是吗。”   何景新瞬间定在原地。   严律这是说得很委婉了,准确地说法应该是:昨晚你推了刘芳婷,致使她滚下楼梯,受伤不轻,警察和120全都惊动了。   但严律不忍心这么说。   他是查过何景新的情况,了解过的。   他知道刘芳婷一家对这个侄子并不好,这些年,住在那个家里,男生是受尽委屈的。   所以如何开这个口,严律暗自斟酌了不短的时间,因为他也知道,一旦说出口,不是被戳破真相谁丢脸的问题,是何景新一定会再次受到伤害。   可严律觉得“事态严重”,他必须得提出来主动和男生聊聊。   因为何景新才19,是非观、世界观乃至人格、性格,都尚未稳定,他不能看着男生走歪路。   而如他所料,他不过刚开了一个头,何景新便僵在原地,脸色唰地就白了。   严律看着他,声音和话语都是包容:“小景,你其实不用做什么的,上周末在展厅闹得不愉快之后,我已经让人想办法将他们从这个城市弄走了。不出意外,你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何景新这时开始肉眼可见的轻微发抖。   不仅因为他做的事被严律当面戳破,令他无地自容;   也因为他再次赤裸裸袒露在了人前,像辍学那天一样,也像在展厅被王聪当众呵斥一样。   他以为他做得隐秘,不会有人发现的。   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掩耳盗铃?   严律都知道了?   严律会怎么看他?   何景新应激似的,浑身颤抖。   严律见状忙起身过去,半蹲到男生面前,抬手搂住男生的肩膀:“小景?”   何景新回视严律,眼眶瞬间便红了。   是委屈吗?   不是。   是憎恶。   被王聪、被展厅那日赤裸地让人围观而引发的憎恶。   他真的,太讨厌刘芳婷一家了。   他们像“诅咒”一样。   他们激发了何景新心中的“恶”。   何景新的眼眶越来越红,但他没哭,因为他没有眼泪,不是在伤心,他只是觉得愤怒。   “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何景新直视进严律的眼底,眸光与神情一样,此时尖锐得像一把利刃。   “我讨厌他们,恨他们,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只准他们欺负我吗?”   何景新质问:“我欠他们什么?他们要那么对我?”   “对。”   “人就是我推的。”   何景新语气恶劣道:“我有时候真的巴不得他们通通去死。”   严律:“小景。”   他这时候多少有些后悔。   他没想到男生的情绪会这么大。   何景新却在说完后撇开头,不肯再看严律,语气没有任何情绪道:“我本来就不是多善良的人。”   小时候,他就会偷偷往刘芳婷的高跟鞋里丢又小又能划破皮肤的石子。   也往一家人吃的饭菜里吐过无数次口水。   “小景。”   严律伸手,去捧男生的脸,让他正视自己,“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不是在责怪你。”   “我也没有说你不能这么做。”   何景新重新看向严律,眼眶红得吓人。   严律蹲着,一手去握何景新垂落在身前的手,一手去托男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说:“你做就做了,人推就推了,尾巴我已经帮你都扫掉了,除了我,还有你自己,不会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严律十分恳切:“我明白的,我知道,他们一直对你不好,你都走了,他们还觉得你欠了他们,你很委屈,很生气,也恨他们,我知道的。”   何景新听到有人能明白,能理解他,眼睛一酸,眼泪便在红通通的眼眶中打转。   可很快,他吸吸鼻子,摇摇头,否认了。   他想严律以前都不认识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怎么会懂呢。   他不会明白的。   “我就是……”   何景新嗓音哽咽,话却强硬,说:“我就是很恶劣,就是我把她推下楼的。”   严律松开握着何景新的手,两只手一起捧住了男生的脸,拇指刮去何景新眼角打转的泪水,心疼坏了,温柔道:“小景,没有人在怪你。”   “我没有说你做得不对。”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不必,以后也不必,总之你不需要动手。”   “我会帮你的。”   “你讨厌的人、不想见的人,我都会帮你赶走他们。”   “只要你不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何景新被迫与严律对视,这时候才涌上委屈的情绪:“我做错了,对吗?”   “我推她下去了,警察也知道了,是吗?”   “没有,小景。”   “小景你看着我。”   “没有,真的。”   “警察不知道。”   “没人知道。”   严律哄着,这时候心疼得恨不得说自己也不知道。   何景新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红着眼睛,隔着朦胧的泪水看男人:“我做了坏事,你是不是也开始不喜欢我了。”   “没有。”   严律摇头:“怎么会。”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何景新显然深陷自己的情绪,没头没尾道:“你讨厌我的话,我会自己搬走的。”   “你帮了我,我很感谢你。”   “我拿你当朋友的。”   “我怕你会对我失望。”   “没有,小景。”   严律展臂上前,拥抱了年轻男生,又用手上下来回地抚慰男生的后背,语气清缓而深情:“我很喜欢你的。”   “我第一次见你,就非常喜欢你。”   “你不用搬走。”   “我也没有对你失望。”   何景新终于哭了出来,连带着多年沉淀在心底的委屈与所有情绪。   而这一刻,他本能地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寻找慰藉与安全感。   他可能需要一个房间,一个黑暗的环境,还有一条能裹紧他的被子。   但此时,他在严律的拥抱里。   这个拥抱是紧实的,触感是硬朗又温热的,还有一点清幽的木质香气。   这也是这么多年,何景新第一次在委屈难过的时候,拥有的一个独属于他的怀抱。 第25章 怀抱   严律没有一直蹲着,他很快起身,坐到旁边的沙发一角,同时拉着何景新的胳膊,将人带到怀里,坐在他腿上,挨着肩膀,重新抱好。   男生哭得伤心,严律便用掌心上下捋他的后背,边安抚边顺气。   知道何景新这时候也听不进去什么,严律便没有多言。   安静的室内起先只有男生的啜泣声,没多久,剩下偶尔吸鼻子的动静,再后来,声音变小变弱,逐渐消失。   何景新不怎么哭了,严律抚后背的手才停下,改搂住男生,另一手从身边的纸巾盒里抽纸巾,抬起来擦男生的脸和眼睛。   很快,严律手里的纸巾被何景新接过去,自己擦自己擤鼻涕。   何景新这时候也回神了,他想他怎么哭着哭着哭到严哥怀里了?还坐人腿上?   他要起身,严律没让他动,将他抱好,道:“不用难为情,在我眼里,你跟小孩子没有差别。”   “小孩子”此时却是真的非常难为情。   一为自己做的事,二为自己说着说着还哭了,哭着哭着哭到人家身上。   “我、起来。”   何景新哪里好意思赖着不动。   严律却不让他起来,将人继续按在自己怀里:“别动,我们聊一会儿。”   说着坐起来一些,略微调整了下姿势,也让怀里的何景新坐得舒服些。   何景新这时候哪儿敢继续靠在严律怀里,他顺势坐起身,因为靠太近,也因为不好意思,人有些羞赧。   他悄悄瞥眼看了看严律,发现严律是真的坦坦荡荡,那句“在我眼里,你跟小孩子没有差别”看来不似有假。   然后,严律看了看怀里男生,温声道:“我先跟你道歉。之前我只想到要尽快和你聊聊,却没顾及你的自尊和面子,没有用更委婉的方式。我不该说得那么直接。”   严律看着何景新:“但我确实不是在责怪你。我得承认,自从认识你,我就知道你的一些情况。”   “你那样做,”在楼梯上推刘芳婷,“我是能理解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那么做,我可以,我也会帮你。”   “你才19岁,你不能走歪路,你的手尽量要干干净净,知道吗。”   “你这么做了,如果以后遇到相似的情况,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就会延用以前的‘经验’。”   “这次你推了一个,下次你难道还要再推一个吗。”   “今天你躲过去了,没有被找到,以后呢,下次呢。”   “所以我才一定要和你聊聊,这种事,你最好一开始碰都不要碰。”   何景新很乖,他不是不善良的人,他的底子是干净的。   所以在哭过后,他很容易便听进去了严律对他说的这些话,低声老实道:“我错了。”   严律搂着他:“我不是要你认错,本身你也没错。”   “他们对你不好,你心中有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严律宽慰:“我向你保证,你放心,以后都不会再看见那家人。”   “在这个城市不会,国内不会,国外更不会。”   “你永远都不会再看见他们。”   何景新得到这样郑重的承诺,鼻子眼眶同时一酸,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严律伸手,用温热的指腹温柔地擦拭男生的眼角,声音也很低沉温柔,说:“怎么聊着聊着又要哭了。很难过是吗。”   何景新这下更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严律赶紧抽纸巾给他擦,宽慰的话更温柔了:“哭过今天,以后就尽量不要哭了。”   “我们是男孩子,对吧。”   “嗯。”   何景新很听话地点点头。   严律擦着擦着就心软了,软成一滩,什么“男孩子要坚强”这种话也说不出口了,光顾着搂着人又拍又哄。   主要何景新哭也哭得特别漂亮,泪汪汪的,瓷娃娃一样,惹人怜爱。   严律看着哄着,就觉得小男孩能有什么错呢,要错错的也是他,他就该在何景新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把那一家子送走,没有后来在展厅偶遇王聪,哪里还会有此刻。   真的,哭得他心都疼了。   严律用掌心捧何景新的脸,指腹去擦那些眼泪,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真想凑过去亲亲脸——严律看着怀里的男生,敛在眼底的眸光都深了。   没多久,何景新不哭了,他是真的觉得坐在严律腿上这举止太奇怪了,哪有两个男的这么搂搂抱抱的。   他一定要起来,严律这次也就放他起来了。   何景新起身,自己抽纸巾胡乱擦了擦脸,转身,面朝严律,有些尴尬,还有些难以启齿。   严律还坐着,平静地看着他。   何景新错开些目光,没看严律,有些害羞的样子,干巴巴开口:“你……”   他抬眼,眸光烁动地看看男人,“你怎么会知道我家里的事。”   严律坦然道:“让人查了下。”   为什么?   何景新不能理解严律为什么要查他。   严律还是很坦然:“好奇吧。想知道你从哪儿来,有怎样的背景。”   何景新默了默,下一句:“你刚刚说,我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们?”   严律点头,语气恳切而肯定:“你放心,这一点我说到做到。”   何景新看看严律,低声:“那你岂不是做了比我还要不对的事?”   严律笑了,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一角,他明明是坐着,视角矮,可他的样子,却是人在上位。   “小景,我一直说的都是‘我没有说你做错了’,对吗。”   严律:“在我看来,你没有做错,只是方法有些歪,手段不够干净。”   “至于我,我的世界更无所谓对错。只要我想,只要我能,我就可以去做。”   何景新有些半懂半懵,但也最终理解了,知道严律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他应该承这份人情吗?   他下意识就是这种反应。   可他也根本拒绝不了。   这辈子再不用看见刘芳婷一家,真是他做梦都想达成的心愿。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何景新点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   他又帮了他。   严律则笑笑,对这声“谢谢”不置可否,同时看着男生,向他伸手,掌心朝上,是个“邀约”的动作。   何景新看着,默了两秒,便自觉走过去,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只骨指宽大的掌心上。   下一秒,严律握住他的手,胳膊用力,轻轻一带,将男生重新拉到了腿上坐好、搂住。   何景新错愕,与男人对视,严律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腰迹,笑了笑,道:“都说了,在我眼里,你现在和小孩子没有两样。”   言下之意,既然是小孩子,有什么不能坐腿的。   可是……   何景新心里是犹豫的,总觉得这样不对。   严律看出来了,但没有再就此多言,明白该略过就略过。   而他不但继续一手搭何景新的腰迹,另一手还牵住了男生放在身前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着,边捏边看着男生,不紧不慢道:“人我帮你赶走,你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们,也不会再为他们烦心,既然如此,答应我,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忘掉那几个人。嗯?”   距离太近了,又被问着话,何景新不得不看男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深色的,海一样幽深,何景新注视,很自然地望进去,又下意识地给了回应,点头:“嗯。”   严律继续道:“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开开心心的,该上班上班,该生活生活,该见朋友见朋友,知道了吗。”   何景新又点了点头。   严律接着道:“我如果不忙,没有出差,我会三天来公寓一次,好吗,这个频率能接受吗。”   何景新再点头,没有觉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   严律还没说完:“能接受和我亲近吗,朋友之间的,或者说是,年长你许多的我,和小男孩之间的,可以吗。”   这次何景新和严律对视了几秒,没有马上点头。   严律握着男生的手,笑笑:“不能接受吗?”   跟着道:“小孩子的话,还是会愿意和喜欢的人亲近的吧?”   “你不喜欢我吗。”   何景新几乎马上就摇头了。   没,没有。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严律。   在何景新眼下的世界观里,说“不喜欢”,就等同于“讨厌”。   他讨厌谁都不可能讨厌严律。   严律显然心知这点,非常“狡猾”地玩了下文字游戏,只说喜欢、不喜欢,而不是说喜欢和讨厌。   于是在何景新摇头后,严律道:“摇头,那就是喜欢。”   严律温声:“喜欢的话,也不能亲近吗。”   何景新不得不开口道:“哪种亲近?”   坐在腿上吗?   手搭着腰吗?   握着手捏来捏去吗?   严律:“比如,像现在?”   “或者你想抱一下,我就抱抱你?”   严律说“你想”,而不是“我怎样”。   狡猾。   何景新自然犹豫,他觉得他不是小孩子了,他都成年了,就算严律比他大很多,他们也不能这样亲近的吧。   严律又给绕回来了:“你不喜欢吗?”   何景新一下就被问住了。   不喜欢?不?   何景新不确定。   可回想起来,刚刚严律的拥抱真的很温暖很令他慰藉。   严律这时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抱了。”   何景新对视的目光跟小鹿的眼睛似的,又亮又懵懂。   严律转口就道:“嗯,看来不讨厌。”   男人自顾自道:“不讨厌的话,想必是可以亲近的,对吗。”   严律说着,松开握手的手,抬起来,捏了捏何景新的下巴。   何景新很乖,起先垂了目光,下巴刚被捏了下,他便长睫轻抬,看进严律深海似的眸光里,小声问:“不会觉得奇怪吗。”   “当然不会。”   严律的语气肯定而沉稳,说:“看你。你不排斥,我们就亲近些,你不喜欢,我们就维持原样。嗯?”   何景新默了默,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细想又想不出来。   主要严律对他太好了,他本该有脑子和智商来质疑这个男人的动机的,可严律做什么都做得不动声色而沉稳,何景新多少有些被迷惑住了,还有就是……   他真的太缺爱了。   严律对他好,对他这么好,还抱他,还安慰他,还帮他,他就有些开始贪恋这些好了。   在何景新看来,他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就有人对他这么好。   他有什么理解不接受呢?   他想不出其中关窍,于是自然本能地想要接受这些好。   所以何景新虽然嘴上没有回答,但他的行动给了严律答案——他继续安静地坐在男人腿上,没有动。   严律便懂了,笑了笑,又捏了捏男生的脸。   接着,严律搂腰的手向上,改搂住男生的肩膀,将人朝自己怀里带,令何景新挨靠在他的肩膀和胸前。   而何景新很乖,小猫似的,让靠就靠了,还安安静静的,轻浅的鼻息喷洒在严律的喉结上。   严律抱着人,轻轻拍了拍,温声哄:“乖了。”   何景新起先有些僵,很快发现严律的怀抱坚实温热又令人安全感十足后,他的身形逐渐放软。   不消片刻,他闭上眼睛,接纳了这个怀抱和亲近。 第26章 亲近   何景新睡着了,在严律怀里。   安安静静,鼻息清浅,像只小猫。   严律察觉后,将人抱好,由着男生沉入梦乡,过了20分钟,感觉何景新睡熟了,便抱起男生,回了一楼北卧、何景新常用的房间,将人送回床上,脱掉拖鞋,盖上被子。   好梦。   严律在离开前,最后又爱抚似的摸了摸男生的脸,今晚实在给他心疼坏了。   何景新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爸爸妈妈去世之后,他来到姑姑家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都拿刘芳婷当成半个妈妈。   刘芳婷最开始也是哄过他的,抱着他喊他宝宝、哄他睡觉。可没多久,刘芳婷也疲于应付一个年幼的孩子,何况她也有自己的孩子,王聪对何景新的到来充满了敌意,刘芳婷到底是亲妈,不用选,自然便偏心王聪。   于是何景新在又一次哭着喊姑姑的时候,得到了刘芳婷的咒骂:“你烦不烦?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怎么不随你老子娘一样直接去死呢!”   何景新在梦里难过。   可没有难过多久,他便梦到长大后的自己在楼梯上推了刘芳婷,刘芳婷尖叫一声滚下楼梯,他站在台阶高处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可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熟悉的男声喊了何景新,喊他“小景”。   何景新抬头看去,这个不好的梦便戛然而止。   —   “唉,今天可真冷啊。”   办公室里,吴华嘀咕了句。   “可不是么,才九月中,往常要冷怎么也得十月底吧。”   “现在天气就是这样,越来越反常极端了。”   几人随口聊着。   工位里的何景新这时候正对着电脑端微信上和严律的聊天界面出神——   严律发了消息过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回。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也猜到最后是在严律怀里睡着的,早上醒来他合衣在床上,严律不在,想也知道是严律送他回的卧室。   何景新低头闭眼吐了口气,心道昨晚哭了好几回,真是够丢人的。   他几岁了,怎么人前哭得出来的?   何景新倍觉丢脸。   这会儿严律微信上问他今早眼睛肿没肿,非常恰到好处地帮何景新回忆了下昨晚,真是让人恨不得低头刨个坑把头埋进去。   何景新敲键盘回:【没肿。】   严律很快道:【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何景新闭眼沉了口气,恨不得真的当场把自己埋了。   【忘了。】   他故意回道。   严律:【忘了吗。】   何景新:忘了忘了。   严律:【哪个忘了?都忘了?抱抱也不记得了?】   何景新生生呛了一口,干咳了两声,耳朵一下红了。   见有人起身要走动,他“做贼心虚”,赶紧关掉聊天界面。   过了会儿重新点开,何景新见对面新发过来:【不能吧。年纪轻轻,记忆这么差吗。】   【还是我晚上过来,帮你回忆回忆?】   何景新不忍直视,又默默叉掉聊天界面。   中午,何景新没带饭,和张希希一起公司楼下吃饭的时候,接到了严律的电话。   “喂,严哥。”   何景新放下筷子起身,走出了餐厅。   严律语气寻常:“在吃饭?”   何景新低着头:“嗯。”   严律关心道:“今天心情还好吗,有没有受到影响。”   “没。”   何景新一个字一个字朝外蹦,怪闷的。   严律含笑:“怎么了,昨天哭多了?嗓子哑了?今天话都不会说了。”   何景新人在餐厅外,垂着视线,脚轮番点地,兀自尴尬。   严律哼笑一声,语气亲切:“好了,不逗你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今天情绪如何。”   何景新:“挺好的。”   严律声音温和:“怕你真忘了,我就今天在电话里再说一遍。”   “你放心,你不喜欢的那家人,以后你都不会再遇见了。”   “无论今后你在哪里。”   何景新低着头,心底暖暖的,不知道说什么,就下意识又说了句“谢谢”。   默了默,他问:“是不是很麻烦?”把刘芳婷一家赶走。   严律沉稳道:“不麻烦,不是多大的事。”   何景新没有开口,电话两端短暂的静默了片刻。   严律声音含笑:“不开心吗?”   何景新:“没有。”   严律:“这么一看,还是昨晚抱着的时候比较乖。”   何景新:“……”   严律笑:“好了,不说了,你去吃饭吧。”   何景新挂了电话进餐厅坐回去,对面的张希希一抬头,吓了一跳:“你干嘛了?脸红成这样?”   何景新摇摇头,脸上跟被烧开的水烫过似的,红得一塌糊涂。   没多久吃完回部门,张希希拿水杯去接水,何景新坐在自己工位悄摸摸拿手机搜索:男生长大后能不能和同性的长辈拥抱。   结果浏览器提炼“同性”“拥抱”这两个关键词,搜索出了一堆gay话题相关,何景新心道什么乱七八糟,赶紧叉掉网页。   但当晚,下班回公寓,进门见到人已经在的严律,见严律看着自己,又站在沙发旁大方坦然地朝自己张开双臂,何景新犹豫归犹豫,人还是缓缓走了过去,来到男人身前。   严律上前一步,合拢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对吧。”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就在耳畔,双臂搂着何景新后背。   何景新有些心率失速。   他也发现他对和严律间的这个拥抱并不排斥,也不觉得别扭难受。   严律的怀抱硬朗宽阔温热,安全感十足。   何景新在清醒的情况下为这发现而觉得不可思议。   耳边这时接着又传来严律的声音:“你也可以试着抱抱我。”   何景新默了默,很快听话地抬起手臂,搭在了严律后背。   隔着衣料的温热坚硬的触感,传送给男生的,是更多的安全感。   并没有他以为的同性接触的排斥和其他不好的感受。   而严律这时抬手,掌心覆向男生后颈,很轻地捏了捏,就像撸猫顺毛似的,说:“乖了。”   何景新这时才讷讷道:“这么抱,是可以的吗。”   “当然可以。”   严律笑了,肌肉明显的胸腔随之震颤,何景新贴得近,感受明显。   “我说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子。”   何景新终于后知后觉的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   拿他当小孩子,所以可以抱着安抚。   拿他当小孩子,便会包容他的一切。   那进一步是不是:小孩子是可以向大人撒娇、耍赖、闹脾气,做了错事也能被无限包容的?   何景新不免想:那他也可以向严律撒娇、耍赖、闹脾气,也可以得到没有次数限制的包容吗?   可以吗?   何景新没有父母、从小缺爱,从前哪里敢这么想。   可现在,他竟然也开始这么想了。   这念头着实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就像一只蚂蚁也妄图够到天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痴心妄想。   严律这时松开拥抱,面对面近距离地看了看眼前的男生,又伸手,轻轻捏了捏男生的下巴,说:“这瘦的。”   何景新觉得自己的接受度无形中提高了。   严律捏他下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什么呀。”   何景新抬手摸了摸下巴,抬眸,回视的神情无辜又纯净,眼睛亮亮的。   “走吧,带你出去吃饭。”   严律揽过何景新的肩膀,带人出门。   而当晚吃完,严律又带何景新去了公寓附近的skp。   他买东西没有看价格看品牌的习惯,于是直接领人去了一楼的奢牌店。   进店之前,何景新意识到严律想做什么,就已经明确拒绝了:“哥,别了。”   “走吧。”   严律揽男生,神情温和,态度不容置喙。   何景新只能跟着进去,又在柜姐一对一的专业服务下试穿各种衣服裤子鞋子,边试边在心里默默咋舌价格。   他自然是不想严律破费的,但严律掏卡掏得格外沉稳大气,何景新能看出来,严律根本不在乎这点钱。   但何景新还是趁着柜姐去拿pos机的时候悄悄拽了拽严律的衣角,低声说:“哥,都太贵了。”   严律弯唇,看着男生,抬手用曲起的指关节轻碰了下男生的脸,一脸包容,道:“我还没有到给你买点衣服就‘破费’的程度。”   “买吧。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就当我花点钱哄你开心,嗯?”   严律说着又抬手在男生肩侧拍了拍,温和鼓励的语气,说:“去吧,自己再去挑喜欢的配饰。”   戒指、项链什么的。   年轻人么,就该时髦些。   严律又想起什么,说:“最近天气也不好,过段时间估计会冷,再去挑几条围巾手套。”   等结完账,几个柜姐柜哥拎着一堆手提袋殷切地跟在严律和何景新身后,严律则走在前面,一手插兜,一手牵了何景新的手。   何景新被牵着,这时候心情多少是有些复杂的。   他想怎么严律除了帮他,还要哄他?   哪有他这样麻烦人的。   可何景新心里也明白:严律对他这么好……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何景新垂眸。   他心底多少是有些贪恋这些好的。 第27章 要抱   次日,何景新穿着某奢牌的当季新款男装现身,差点亮瞎办公室几个女同事的眼。   “乖乖。”   吴华直接道出奢牌名称,说:“是这个牌子没错吧?”   另一个女同事:“奢牌就是奢牌啊,穿起来的版型质感就是不一样哈,看我们小何今天这俊的,都能出道当男明星了。”   张希希也在电脑微信上悄悄问何景新:【你今天这一身多少钱啊?】   【没个五万十万下不来的吧?】   何景新依旧是他惯常不多说什么的样子,最多笑笑,该干活儿干活儿。   而在切到和严律的微信聊天界面后,何景新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发消息过去。   今天他略微迟疑了一下。   该说点什么?   何景新迟疑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下,看着界面,最终没发什么,切走了页面。   后来还是严律发来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何景新:【摸鱼。】   顿了顿,又发了一个小狗摇尾巴的表情包过去。   严律:【今天穿新衣服了?】   何景新:【穿了。】   严律:【还以为你又要先洗洗。】   何景新:【昨天问过店里的柜姐了,她说不用洗,可以直接穿。】   严律:【摸摸小狗.jpg】   【接着摸鱼吧,我去开个会。】   何景新看着屏幕上那个不知道见过多少次的摸小狗头的表情包,盯着看了看,突然有种感觉,好像严律隔着屏幕摸他的头一样,有如实质似的。   何景新默了默,下意识抬手自己摸了下头。   当晚,严律又来了公寓,何景新进门的时候,严律正在厨房,把带来的菜往冰箱里放。   “下班了?”   严律听到动静,从冰箱边转头。   何景新正换鞋,看见严律,明显一顿。   “嗯,下班了。”   何景新走过去,“你来了。”   他很乖地打招呼:“带菜了吗?”   看起来,二人的相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想起来你冰箱里的东西吃差不多了,就让人网上订了点。”   严律显然带了不少,还在把东西一个个往冰箱里放,又边放边问了句:“晚饭吃过了吗。”   何景新走过去,站在一旁打下手帮忙递着,闻言摇头:“还没。”   严律转头看了看他:“出去吃?还是家里吃点。”   何景新:“自己做吧。”   两人放好东西,又一起做吃的,做完一起坐在餐桌边吃,看起来依旧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显然有些细节不一样了——   靠近挨近的时候,严律会非常自然地抬手搭一下何景新的肩膀后背,或者搭一下腰。   换以前,何景新可能要么不会在意这样的触碰,要么感觉出来举止过于亲密,本能的会有些别扭排斥。   但今天,何景新面上没有流露,暗地里有些“心猿意马”,会悄悄用余光去看严律。   也只有何景新自己知道,经过前两天,尤其“抱抱”后,他的心态多少有些变了。   尤其刚刚下班回来看见严律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心里隐隐的,似乎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   何景新吃完饭都没有想明白。   直到他坐在沙发一角正刷着手机,严律过来,一边的软皮扶手上挨着坐下,手臂很自然地舒展,搭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语气清缓随意地问了句:“在看什么。”   一瞬间,福至心灵,何景新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了!   他心里有些错愕,面上则扭头抬眼,与严律对视。   严律见男生看自己,说:“对了,有件事。”   “要不要送你去学个驾照?”   “总坐地铁上下班也不是办法。”   何景新没吭声,只是看着严律眨了眨眼。   严律便自己改口道:“不学也可以,给你配个司机是一样的。”   何景新还是没吭声。   严律见男生不说话,就看着自己,笑笑:“怎么了?怎么都不开口?”   何景新如梦初醒的样子,一下瞥开视线,跟着耳朵开始窜红。   “嗯?”   严律没懂。   “没、没什么。”   何景新赶紧说。   又顾左右言他道:“都、都可以。”   实则刚刚根本没听进去什么学车司机。   严律自然看出来了,搭靠背的手臂放下,手抬起,在男生后脑抚了吧,语气宠溺:“发什么呆。”   跟着聊了回来:“那就配个司机吧,这样也不用花时间特意去学了。”   何景新还有些神魂游荡,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这种状态维持到严律看时间不早,沙发上拿了西服外套,准备离开。   何景新默默看严律,目光和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严律正套西服,见状看过去,问:“怎么了?”   何景新沉默,没吭声,但眼睛还看着严律,明显有话。   严律穿好西服外套,边整理袖子边看过去,挑了挑眉峰:“嗯?”   笑笑:“不说的话,等我走了,就没机会了。”   何景新这才动了——只见男生抿了抿唇,看着严律,有些犹疑的样子,接着缓步走了过去,来到严律面前。   ?   严律等男生开口。   何景新又默了不短的时间,这才用很轻的声音道:“哥,能抱抱吗。”   严律一顿,跟着便笑了,说:“当然可以。”   上前抬臂便拥住了男生,是一个不算多用力但也足够紧密的拥抱。   何景新一颗刚刚一直飘忽不定的心,一下就安定了。   严律也不愧是严律,很快便察觉到,说:“原来刚刚一直看着我,是想要这个。”   说着还用手拍了拍男生后背,跟哄孩子一样。   何景新有些不好意思,也因为这同性间的亲近有些羞赧。   但更多的,是心底的满足和慰藉,下巴也缓缓垫到了男人肩头,有些僵硬的身形逐渐放松,凭意识和五感在汲取这个拥抱下的温度包容和抚慰。   “乖了。”   严律抬手,抚摸男生的后脑。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明亮的客厅里抱了会儿。   片刻后,严律温声道:“看来你喜欢这样。”   何景新的回应是将脑袋枕在严律肩上,轻轻“嗯”了声,小猫一样。   严律的心马上化了,纵容地延长了这个拥抱,又在不久后笑着逗弄了句:“看来不想我走?”   严律自然是开玩笑的,结果何景新趴在他肩头轻声说:“可以呀,那你睡楼上。”   严律心口“嘭”一声炸开了一朵烟花。   严律差点就真不走了,最后还是走了,被何景新送到玄关,摆摆手,很乖地冲他道别,说:“路上慢点。”   严律换好鞋,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何景新,何景新:?   严律抬手,张开臂膀,何景新明显一顿。   严律眼神示意男生过来抱,何景新抿抿唇,眸光看看男人,缓步上前,与严律抱到了一起。   严律搂着男生,浅笑,心道要抱抱什么的,果然是个孩子。   何景新则再次汲取起拥抱的温度,定心又满足地贴在严律怀里——   他好像,找到了,让他安心慰藉的正确方法?   似乎是的。   次日,正上班,严律发来消息:【抱抱吗?】   显然是在逗人。   何景新羞是羞的,但没有“露怯”。   他新下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一个两只小动物满怀拥抱的表情过去。   严律在网络这头闷笑。   当晚,严律有事,没来公寓,何景新从柜子里拿了一个新枕头,躺到床上抱在怀里。   严律发来消息:【今天有事,过不去。】   【嗯。】   何景新发小狗点头的表情包。   严律:【也不能抱抱了。】   何景新回:【小狗叹气.jpg】   严律发来语音,低沉磁性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何景新的耳膜上:“乖了,明天过去抱你。”   何景新穿着睡衣抱着枕头躺在床上,把这段语音连听了好几遍。   次日,何景新一整天都在等下班,终于下班,他关了电脑便起身,忙不迭走了,张希希叫都没叫住他。   紧赶慢赶回公寓,开门,见严律的鞋在玄关口摆放得整整齐齐,何景新一下便笑了。   只是进去后,男生没表现得多猴儿急,正常和在厨房岛台倒水的严律打了招呼,用很轻又乖的声音说:“你来了。”   严律看过去,抬起杯子抿了口水,笑了下,冲男生招手。   何景新眨眨眼,走过去,话是没说的,但眸光又黑又亮。   严律被这明晃晃的神情盯着,哪儿能不心软,心都快化了。   何景新刚绕过岛台,男人便放下水杯,抬手展开臂膀,说:“来,抱个。”   何景新一下灿笑,眸光亮亮的,上前,张开手臂拥进了严律怀里。   严律搂着男生,说:“我们小景这两天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何景新乖巧又温顺。   “那就好。”   严律宽大的掌心轻抚男生的后脑,宠爱的样子。   之后几天,严律只要来公寓,见了何景新,都会先主动跟男生抱一抱。   何景新意识到严律察觉到他喜欢这样,起先挺不好意思的,抱也只想稍微抱抱,不多贪心。   可严律会实实在在地认真抱一会儿,何景新每次都被抱得十分满足。   抱得次数多了之后,距离感被打破,现在两人比以前熟悉了不少,严律不但来得勤,他们的相处也亲近自然许多。   比如之前何景新从不上二楼,还一直自觉地住在一楼北卧。   这日严律过来,便提到这件事,让何景新搬去楼上朝南的主卧,还说:“你不搬,我就亲自动手来帮你搬。”   “好吧。”   何景新于是妥协了,搬去了楼上。   而最近何景新的日常就变成了:上班,下班,见严律。   严律和他一起做饭吃饭,严律和他一起聊天谈笑,严律和他一起娱乐散心,严律和他一起抱抱搂搂。   何景新的生活仿佛又迈入了一节新篇章。   十一,天气由凉转热,假期到来,何景新暂时没有计划,问严律有没有什么行程。   严律:“我要出个差。”   何景新:好吧。   看来这个假期他要见不到严律了。   严律却给他打电话:“收拾下行李。”   怎么了?   何景新不解。   严律:“带你出去玩儿。” 第28章 出游   何景新别说旅游,这座城市他都没离开过。   因此迈巴赫开过收费站驶上高速的时候,后排的何景新只是看着高速旁的民宅田地树木,都不免好奇地往窗外张望。   同在后排的严律原本在看平板上的报表,转头见男生在张望外面,笑问:“看到什么了?”   “没。”   何景新还看着外面,回了下头:“我就随便看看。”   “看吧。”   严律收回目光,继续看他的报表。   看了片刻,想到什么,按按键,升起了汽车前排与后排间的挡板。   何景新听见动静,从窗外收回目光,他看见升起的挡板,立刻边盯着边眼露新奇。   严律有些分心,索性不看平板了,看男生,问:“怎么了?”   何景新指指升好的挡板,惊讶的语气:“我第一次见。”   他知道这个,也知道很豪华的车会有挡板,但这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看起来好高级。   严律看出了何景新眼底的新奇,说:“十一之后就给你配车了,到时候也给你弄个有挡板的车。”   何景新下意识就道:“肯定很贵吧。”   严律便笑了。   嗯?   何景新不明白男人笑什么。   严律抬手伸过去,用指背在男生脸上轻轻捏了捏,语气随意,说:“以后你就知道了,钱多是我众多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哦。   何景新抬手摸了摸被捏的地方。   他毫不怀疑,相信严律这话。   严律这么好的人,自然优点很多。   “路上要多久啊?”   何景新聊道。   严律看看表:“不堵车的话,差不多四个小时。”   后来没到四个小时,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过收费站又开了20分钟,迈巴赫停在了酒店楼前。   有侍应生帮忙开车门和拿行李,严律和何景新空着手去前台办入住,办完再空着手上楼。   坐电梯的时候,严律对何景新道:“我这几天有几个会,还需要见几个人,会有比较忙的时候。”   何景新点点头,很乖地接话道:“那你忙,我可以自己做个攻略到处转转。”   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就用手机开始查攻略了。   严律:“我忙你就自己玩,空了我们一起。如果你有哪里想去的,提前查好,到时候我们去转转。”   何景新:“好呀。”   到房间,何景新惊讶是间有两个卧室还带客厅餐厅的套房。   他当然知道严律有钱,出来住酒店肯定是住好的,但他没见过这些,见了自然觉得新奇。   他还看见客厅的玻璃吧台下面有酒柜,酒柜里摆了好几支红酒,桌上立着皮面本,本子里夹了张纸,纸上标注了吧台下零食饮料酒水的价格。   他拿起本子,看了看,看到那几支红酒里贵的要好几万,赶紧咋舌地把本子放了回去。   严律从卧室出来:“怎么了?”   何景新摇摇头。   这时门铃响了,何景新离门近,去开门。   门一开,是送行李箱过来的侍应生,恭恭敬敬地和何景新打招呼,何景新接过行李,礼貌地说谢谢。   何景新一左一右拿着他和严律的行李箱,推进客厅,严律走近,抬手接过自己的箱子,摆到一旁,说:“我这会儿要去见个人,你一个人行吗?还是跟我一起去。”   何景新自然道:“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去忙吧。”   严律整理着袖子和腕表,说着便准备走,走前又叮嘱男生:“饿了渴了都可以打电话给总台叫吃的。”   “不用替我心疼钱。”   “无聊就到处转转。”   “别走太远,记得给我分享定位。”   何景新:“好。”   严律走后,何景新把两人的箱子推去各自的卧室,又在自己的套间里外转了转,见卫生间洗脸的台盆都是两个,还有纯白奢华的浴缸,和严律给他住的公寓很像,明白有钱就是能享受到这些。   出去,回外面客厅,见大片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风景秀美的湖景,他看了会儿,拿起手机拍了几张。   没什么事,何景新喝了点水便拿卡出门,走出酒店,附近转了转。   他发定位给严律,严律很快回:【我不用多久,别走太远。】   何景新:【好。】   何景新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在房间看见的那片湖了。   湖很大,湖边高高低低的建筑错落,阳光照着,湖面波光粼粼,远远看起来风景不错。   他边看边拿手机拍照。   结果晚上他和严律就在湖边的餐厅吃的饭。   临窗的座位可以看见夕阳下的湖面,景色拌饭,赏心悦目。   而何景新的那份牛排是严律帮他切的,切的一块一块,整齐地摞在盘子里,何景新连刀都不用动,直接叉子叉上就能吃。   两人边吃边聊,看起来和在公寓的时候没两样,但何景新显然喜欢陌生城市的陌生风景,一直边吃边聊,还要时不时望向湖面。   “喜欢湖景?”   严律靠着椅背,看着男生问。   何景新如实道:“以前没见过。”   他出生长大的城市没有这么大片的湖和风景。   准确点说,有是有,只是他去过的地方太少了,没见过。   严律弯唇:“时间充裕,喜欢看就多看看。”   他们要住好几天,可以看好几天。   何景新这时眺望湖面,示意严律:“哥你看,有鸟。”   接下来两天,严律要忙,何景新就自己出去玩儿,有司机,接送都很方便,不用挤公共交通。   何景新背着背包,在知名旅游景点打卡,不忘分享给严律。   严律:【怎么只有风景没有你人?】   何景新就举着手机自拍,再发过去。   严律这边明明很忙,但总能抽出时间回复男生,手机也一直拿在手里。   合作方的老总看见了直感慨严律的忙碌,严律从手机上收回目光,但笑不言。   何景新这时候则夹在十一出游的巨大人流里。   他平日挺节俭的人,这次出来玩儿,看见没吃过或者新奇的物件,都会花钱买,也会顺便给严律捎一份,拍照发给严律。   严律回:【这是你今天第三杯奶茶了。】   何景新:【没喝过,说是特色,尝尝。】   严律回了一个捏脸的表情包。   假期第三天,终于空出时间的严律在酒店套房的客厅看着何景新,意外发现男生竟然晒黑了点。   严律好笑:“你这两天晒了多少太阳。”   何景新摸摸脸,自己没察觉,觉得还好。   他说:“可能因为最近天气好吧。”   严律从卧室拿出自己的墨镜,挂在休闲服的领口:“走吧。”   然后,到景区,严律也切身感受了把十一的人流,不夸张,人人人,全是人,走路都没有空地,人挨着人、胳膊挨着胳膊。   何景新走在严律身边,没说什么,但心里有些担心严律对眼下状况的感官。   毕竟严律富裕到似乎在任何地方都能享受到充沛的空间,比如车子后排、酒店套间,眼下这么挤,他怕是不会喜欢。   何景新正要提议换个地方,严律牵住他的手,掌心扣着掌心,说:“别被挤走了。”   何景新问他:“是不是觉得人太多了?”   严律:“正常,十一当然人会多。”   又说:“现在去哪儿人都多,旅游景点不会人少。”   何景新终于问:“你ok吗?”   严律便笑了,转过头,露出他戴着墨镜也十分优渥的脸,回:“我当然ok。”   还玩笑了句:“至少我这个高度,吸的氧气都比别人新鲜一点。”   何景新这才发现身高逼近一米九的严律在人群中简直跟鹤立鸡群似的。   又因为长相出挑,引得周围人频频转头看他。   何景新顿时好笑,晃了晃两人牵住的手,说:“你也成‘风景’了。”   “我都看到有人拍你了。”   严律这时改牵手为搂肩,护着男生,不让四周挤来挤去的人群挤到何景新。   然后,进了景区、他们要逛的园林,人稍微少了一些,严律开始举着手机到处给何景新拍照。   可惜何景新不常拍照,尤其不会摆pose,最擅长地就是对着镜头抬着胳膊比剪刀手。   严律冲他举着手机,提醒道:“换个姿势。”   得来何景新换手比耶的干巴回应,逗笑严律。   严律教他:“看镜头,放松一点。”   “这样?”   何景新不比耶了,略微侧身,不让自己显得身形僵硬。   严律比ok,说:“可以。”   严律显然比何景新会玩儿多了,他带着男生逛园林、拍照,还能和何景新分享自己知道的典故常识,堪比导游。   他还给何景新买园林样式的雪糕,带何景新在网红打卡点举着雪糕打卡拍照,还拜托路人给两人拍了合照。   合照里,两人站在挂着花藤的黑瓦白墙下,严律戴墨镜,不笑,酷酷地一手插兜、一手搭何景新的肩膀,何景新一手举雪糕,一手比耶,微笑地正视镜头。   后来离开园林,何景新坐在路边一口一口吃雪糕,严律挨着河边的护栏,戴着墨镜两手插兜地站在一旁等。   何景新吃着吃着冲严律招手,示意手里吃了三分之一的雪糕,问:“你吃吗?”   严律过去,几步走近,弯腰低头,就着何景新的手,咬了一口雪糕。   何景新便笑了,说:“你倒是也不嫌弃我的口水。”   严律的回应是又弯下腰酷酷地咬了一口,一大口。   何景新立马“炸”了:“你这一口也太大了吧!”   严律好笑,直起身,抬手揉了把男生发顶。 第29章 乌龟   何景新接着吃,严律走开了片刻,不久回来,扣了一顶鸭舌帽在男生头顶。   嗯?   何景新抬头,视线被帽檐遮住了。   严律给他正了正帽子,说:“可别再晒黑了。”   何景新边吃雪糕边笑了笑。   吃完,两人动身,继续去逛附近别的景点。   期间两人偶遇路边摆的一个乌龟对对碰的小摊,小摊边围了不少人,老板正在给买家抽乌龟,旁观的人们看得津津有味。   何景新也在看,他知道这个,刷短视频的时候见到过,跟玩盲盒差不多,颜色各异的乌龟拆出来摆九宫格,同色一碰,碰了就送,送的接着摆九宫格,再接着碰,挺有意思的。   严律跟着看了会儿,几眼便弄懂了游戏规则,他见何景新盯着看,便道:“要玩儿吗。”   何景新下意识摇头:“看看就好。”   严律走去了老板身边,问老板前面还有多少人,老板说还有两个,不用等太久,严律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边扫码付钱边道:“买100抽。”   周围人听见了发出“哇~”的惊叹。   100抽啊,这么多。   别人一般玩这个买个十块钱过过瘾就行了,没见过买这么多的。   何景新赶紧过去,想阻止严律付钱:“买太多了,哥。”   严律挡开他的手,照常把钱付了:“不是喜欢吗,喜欢就玩儿一回。”   一回?   何景新想说你这玩儿100抽的也不是一回的事吧。   严律已经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小凳子,踢到老板身边,示意何景新坐:“再等会儿就到你,你就坐这儿玩儿。”   于是不久后,轮到何景新的一百抽,一个个包装袋撕下来,小乌龟摆上九宫格,两碰的、三碰的,再拿送的小乌龟,再撕再摆,一趟又一趟玩下来,不要太起劲,围观的人都变多,里三层外三层。   还有人问呢,说:“谁这么欧气,老板这乌龟撕不完了?”   有人回:“是挺欧的,关键不是欧,是人家有钱,一口气买了一百只小乌龟,连买的带碰到送的,不少呢,有得抽的,我都站这儿看了快一刻钟了。”   这边,何景新坐在老板身边,看老板撕包装摆小乌龟再碰来碰去,看得不要太起劲。   老板后来有点玩不动了,何景新索性自己上,自己撕包装自己摆乌龟,这下玩儿得更起劲了。   严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唇边勾笑,又拿出手机,对着何景新拍照录视频。   后来终于玩儿完了,别说何景新,围观人群都发出喟叹:“可算结束了。”   何景新则跟严律一起蹲在地上用袋子装那些连买带送的小乌龟。   何景新一边往袋子里装着还一边说:“好多啊,这么多。”   严律则道:“还玩儿吗?”   一副要玩儿他马上去付钱的架势。   何景新赶忙道:“不了不了,不玩儿了。够多了,太多了。”   严律不慌不忙:“多少不用管,开心最重要。”   又问了一遍:“还玩儿吗?”   “真不玩儿了,可以了。”   何景新哭笑不得:“我对这个也没那么大的瘾。”   最后乌龟装好袋,严律打了个电话,司机过来接走了这一大袋乌龟。   严律和何景新接着逛,何景新这才发现距离他从上一个景点出来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而下一个景点是有预约时限的,何景新赶紧叫上严律,两人开始用跑的,人多,边跑还要边避着人流。   “这边。”   到一个路口,严律拉住何景新的手,带着一起跑。   终于在预约时间内抵达了景点,何景新停下,不停喘气,胸口起起伏伏。   严律平稳地匀着气,状态比何景新好多了。   何景新看着严律笑了笑,喘息着,还冲严律抬手竖了个大拇指。   严律抬手搭住男生的肩膀,带着人往景点门口去:“走吧。”   ……   这一天玩下来,回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   刷卡推开门,进去,何景新腿都是软的,背包摘下来随手往沙发一扔,人往沙发里一靠一滩,累死他了。   严律倒是看起来一切如常,吧台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两口,又看看表,说:“不早了。”   何景新没力气说话,点点头,起身,准备拿了包回自己房间。   严律这时两手叉腰,说:“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   何景新回头,没懂。   忘了什么?   什么?   严律叉腰的手抬起,臂膀张开,挑挑眉,示意男生。   何景新秒懂,却有些不好意思。   严律大大方方的,再次用表情眼神示意男生:“来。”   何景新这才抿了点羞赧的笑在唇边,包放下,缓步迎了过去,拥进男人怀里,抱了抱。   严律微弓腰,搭着男生脊背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不早了,早点休息。”   何景新的下巴垫着严律的肩膀,声音又轻又乖道:“晚安。”   严律又拍了拍男生:“去吧,带上你的一群小乌龟。”   就这样,严律忙,何景新就自己玩儿,严律空,两人就一道。   而比起自己一个人,何景新还是更喜欢和严律一起,不仅因为这样有人陪,也因为严律会玩儿,能带着自己,更有意思。   而他们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晚,严律出席一个沙龙晚宴,带了何景新一起。   去之前,何景新很细心地问自己一起过去,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严律回:“没什么要注意的,现场氛围宽松自由,你就当去吃自助餐的。”   于是到了现场,严律去交际,何景新一个人了,也不认识谁,也不用他做什么,内场又全是吃的,他便端着盘子这里吃吃那里吃吃。   但何景新没那么缺心眼儿,他来都来了,不会真的只顾着埋头吃,他有留意内场——来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各年龄层也都有,而这些人的装扮都很体面稳妥,大家三三两两扎堆,手里端着香槟,谈笑风生。   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呢?   何景新边吃着蛋糕边默默想:好高级啊。好体面。   他又目光搜寻,很快看见严律的身影,严律也和人站在一起说话,手里随意地拿着香槟,不知说到什么,严律和对方相□□点头,抬手,碰了碰手里的香槟。   何景新看着,感受依旧是:高级、体面。   这时有人端着盘子走到一旁,攀谈道:“你也是跟着谁蹭进来的吧?”   何景新看过去,是个年轻面孔穿着时髦还染了红发的男人。   男人朝他示意了下手里的盘子,说:“这里的鱼子酱不错。”   何景新眨眨眼,根本不知道什么鱼子酱。   男人见何景新盘子里有蛋糕,问:“这蛋糕好吃吗?”   何景新低头看了看:“还可以。”   男人便走了,走之前说:“我也去扫荡一个。”   何景新目送对方,怎么说呢,他觉得就算是同来“蹭饭”的,他和对方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能感觉到,他本来不属于这里,他与这个高级体面的地方格格不入。   但那个红发的年轻男人却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他就算也不是来交际工作的,至少能融入这个环境,很可能与这里的其他人也在相同的层次。   何景新不是故意要挖掘这些,他只是足够敏锐,能够察觉到这些。   所以在发现这个场合与自己差了数不清的层次之后,何景新便不再多看周围,专心找吃的,吃饱了就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着刷手机,等严律。   严律后来找到何景新,是在外面一个露台,何景新一个人,支着手肘靠在露台的石栏上往外看。   “太无聊了,是吗。”   严律走过去。   何景新扭头,看见严律,用他惯常又轻又乖的口吻道:“你来啦。”   “在看什么?”   严律走到一旁,与男生并肩。   何景新:“随便看看。”   露台外,隔着楼下一道矮墙,外面便是马路和灯光车流。   何景新确实也没看什么,无聊么,就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打发时间。   严律自然看出何景新的无聊,问了句“这里的东西好吃吗”,和男生随便聊了两句,便道:“走吧,回酒店。”   说着带头转身。   何景新一愣,跟着转身,问:“你好啦?”   严律来了句:“要不是知道这里厨子不错,想带你来吃一顿,这沙龙我还真未必会来。”   两人一起穿过内场,并肩离开。   只是何景新不知道的是,今天无论是他刚来的时候,还是此刻他随严律离开,又或者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刷手机的时候,场内关于对他的议论就没有停止过。   不停有人在说:   “他是谁?严总的新助理吗?没见过。”   “不是助理吧,严律怎么可能带助理,他身边一向不多带人的。”   “那是谁?弟弟吗?”   “没听说严总有弟弟啊。”   没有人在乎何景新到来之后究竟是满场转着吃东西,还是坐在那里刷手机。   与严律一起,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他独有的价值。   但何景新此时远远未领悟到这些,他当晚回酒店后,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手里举着一个小乌龟盘着,心里想:晚上沙龙那种场合,他什么都不会,也不懂,他就只会吃。   “我只会吃。”   他对手里的小乌龟道。   但何景新并未多将此放在心里,第二天睡醒便将什么沙龙什么晚宴抛到脑后,随严律一起返程。   路上,何景新捧着手机翻相册,看这几天游玩的照片。   他最后挑了一些打卡照,还有花藤下与严律的那张合照,以及拍的小乌龟们,一起发上了朋友圈。   几个小时后回公寓,何景新收拾完箱子,就开始满屋子摆他那些小乌龟。   次日晚严律下班过来,进门,见玄关摆了小乌龟,走到客厅,脱西服外套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摆了小乌龟,去卫生间,见台盆边架子上也都摆了小乌龟,默默好笑。   他索性拿了一个,放进裤子口袋,准备回头也找地方摆一摆。   不久后何景新下班回来,进门,见严律在,立刻便笑了,迎过去。   严律正站在岛台边挽袖子,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何景新过来,他便特别自然地展臂道:“来。”   两人胸口贴胸口地拥住。   何景新甚至在抱住后闭了闭眼睛:一回来就能抱抱,真好呀~ 第30章 助理   十一前,严律就已经能感觉到何景新与自己逐渐熟识,十一过后,这种感觉不但更加清晰,男生与他的相处也日渐亲近。   而何景新和人熟悉之后,各种亲近的表现都非常明显:   比如他不会再总说谢谢,不会有非常你我分明的界限感,不会再特别客气,也不会严律只是带些菜来公寓,他就觉得特别破费。   还比如严律发现男生挺爱笑的,以前不熟的时候,何景新的笑总是很克制;   现在笑,何景新会露牙齿,眼尾会有一些眯起来,眸光亮亮的,像从前他们聊天时发过的那只微笑脸萨摩耶。   也是熟识亲近起来之后,严律才发现何景新还算健谈,约莫是年纪小的关系,男生对外界的很多事物都抱有充沛的好奇心,会想到什么说什么,思维还很跳跃。   比如何景新有一次就在拥抱过后和他探讨他们这样抱抱会不会太肉麻了。   严律便道:“你不喜欢吗。”   何景新就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男生显然记得严律之前说拿他当孩子,说:“我挺大的了,不小了,不是小朋友。”   严律和他探讨:“所以你觉得,只有小朋友才能抱?”   何景新想了想:“我是觉得只有小朋友才会天天抱。”   可他和严律也会每天抱一抱。   “你不觉得肉麻哦?”   男生小声问。   严律来了句:“我再年长你几岁,你就不是喊我哥,是喊我叔叔了。”   何景新跟着就道:“我哪怕喊你爸爸,我这个年纪,我们也不会说抱就抱啊。”   逗笑严律。   他思维向来缜密的人,这时候都不知道该回什么了。   严律也看得出来,何景新其实很聪明,他表现出的温吞更多的是他性格的一面,并不因为他反应慢。   而在严律看来,何景新偏内向一些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或许更适合外向的人,但何景新并不差,他有他自己的处世风格。   比如何景新虽然会吐槽他们办公室,办公室几个女人间的相处也不是非常融洽,但何景新和同事们都处得不错,他既不会把同事揶揄自己有钱人上班体验生活这种话多放在心里,也不会因为多请几次下午茶就不痛快。   他在办公室挺勤快的,同事有什么事找他搭把手,他都愿意帮忙;   搬水换水桶之类的活儿他作为男生也主动承担。   何景新还很好学,金妍私下教他不少,他从不偷懒,能多学就多学。   他还经常登招聘网站,看看公司招人一般都有什么要求,有没有什么他能再学学的软件。   到了周末,有空他就去图书馆看书借书。   因此认识相处越久,严律越能从何景新身上挖掘闪光点。   严律对此是欣赏的,明白以何景新的能力,就算眼下没有人帮他,他最后一定也能过得不错,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现在不是有严律么,严律到底考虑深远,想来想去,觉得何景新还是年龄太小,有机会,就该回学校深造,而不是小小年纪混社会。   所以十一前,严律便打算十一过后和何景新提一提重回学校的事。   之前不方便,毕竟没那么熟,现在都已经可以亲近了,小男生明显也信任他,自然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结果十一假期刚结束,严律因为一个项目,出差飞走了。   回去上学的事没有当面提成,严律便打算回来后再聊。   不想就是这期间,何景新认识了尤辉宇,他们办公室的老大,也是犇宇的副总。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十一后回来上班,长久不露面的尤辉宇突然现身他们行政部办公室。   尤辉宇进来,“嗯?”一声,扭头看看生面孔的何景新,心道来新人了?   然后,刚踢了助理的尤辉宇就开始拿何景新当新助理用,一会儿让何景新帮忙送份材料去别的部门,一会儿打电话让何景新订张高铁票。   就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尤辉宇大咧地点名何景新,直接道:“给你加工资,以后我这边有事儿你就跟着我。”   何景新:“……?”   何景新正琢磨要不要答应,尤辉宇已经自说自话地拍板了,根本不容男生拒绝。   接着,尤辉宇就给何景新安排了一个活儿,说:“中午康松路那边的银月楼,你去订个包厢,再把菜点好。去吧。”   何景新起先是懵的。   订包厢?点菜?   好吧,真拿他当助理了。   人本来在工位上班的何景新只能拿上手机起身。   他刚走出去,接到金妍的电话,金妍的在电话那头说:“让你订银月楼,你打电话不就行了,怎么走了?”   何景新解释:“要点菜,我怕点不好,去现场看看吧。”   反正也不远。   金妍:“行吧。”   正要挂,何景新忙道:“姐,你知道菜要怎么点吗?”   这个他不太会。   毕竟这种是正式公务场合的饭菜,和他们私下里朋友聚会点菜不一样。   金妍顿了顿:“这个我也不太懂。”   “这样,你先去,我找人问问。”   “或者你也可以找人问问。”   在金妍看来,这种场合,何景新不懂,他那有钱的父母肯定懂啊。   电话挂了,何景新走出大楼,准备打个滴滴。   结果边走边要叫车,严律十一后刚给他配的车被司机缓缓开到了他身边。   司机老李落下车窗,喊何景新:“少爷。”   何景新“嗯?”地瞪眼扭头,差点脚步错乱把自己绊倒。   司机赶紧改口:“景新。”   问:“你去哪儿啊?怎么不叫我,我就在楼下啊。”   司机早上刚送何景新来上班,何景新之前从没有过车和司机,哪里知道司机会一直等自己,他以为司机送完自己就走了,到了下班点才会来接他。   他惊讶:“你没走吗?”   老李笑笑:“没走呢,我早上送完你就附近逛了逛,熟悉下环境,刚好才开回来。”   “你要去哪儿啊?上车啊。”   何景新于是上车,很客气,自觉坐的副驾,而不是后排,害老李受宠若惊地吓了一跳,手都不知道该搁方向盘上,还是该握着档把了。   老李:“去哪儿?”   何景新:“康松路,银月楼,认识吗?”   老李专职开车的,路开一次就会认,哪里能不认识,早上刚开过。   他挂档:“坐好,很近,马上就到。”   果然开了两条马路就到了。   “谢谢。”   何景新下车,往银月楼走。   恰逢银月楼的一个主管站在门口,见何景新从宝马上下来,很有眼力见地迎了上去,问:“您好,您要吃饭吗?几位?”   何景新:“不是吃饭,我订个包厢,晚上的,还有包厢吗?”   主管带路:“有的,几个人,要多大的包厢。”   何景新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尤总让他订包厢,但他连几个人吃饭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赶紧微信上发消息给尤辉宇:【尤总,我在订包厢,晚上几个人吃饭?】   尤辉宇回:【一桌。】   何景新:“……”   何景新只能回银月楼的主管:“订一桌。”   主管反而立刻领悟:“十个人以内是吧,好的,有包厢的。”   说着伸手示意:“这边,您要先看看包厢吗。我们有大点的,也有稍微小点的。”   何景新跟着走,但他哪里懂什么该订大还是该订小,只得问:“公务请客的话,一般订大订小。”   主管道:“那订大吧,大包有两个独立卫生间,小包只有一个。”   何景新:“好,那订大的。”   何景新跟着上楼看了看包厢,实则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感觉看起来可以,就决定订主管带他看的这个,还不忘拿手机拍了一张包厢的照片,准备等会儿一起发给尤辉宇。   可到了点菜阶段,何景新又卡了,他翻着主管递过来的平板,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点。   他也问了主管,主管只说了个几荤几素的大概,也推荐了一些菜,但具体怎么点,主管笑笑道:“我可以推荐,但真的不能替你做决定,公务餐,挺重要的,万一点菜点了不合适,我也付不了这个责任。”   何景新又翻了翻平板上的菜单,这时候想到什么,拨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何景新便道:“哥,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头的严律:“怎么了?”   一般上班时间何景新从来不打电话,都是发消息。   何景新如实道:“我们部门尤总让我订个包厢,再点一桌菜,可这种公务餐我不太会,就想问问你。”   他觉得严律做老板的,这种肯定比他懂。   严律则直接替何景新摇人了,说:“等下。”   不久,手机那头的声音变成了徐特助的。   徐特助很客气,客气得有点恭敬:“小景,你好,好久不见,要点公务餐是吗,多少人,你先跟我说说,请甲方请乙方?客人里有谁对什么忌口的吗?”   何景新一顿,徐助理提了几个点,可他一个都不知道。   何景新意识到自己没提前跟尤总那边接洽好,默了默,先问手机那头的徐特助:“点餐的话,除了知道几个人,甲方乙方,有没有忌口的,还有别的什么需要知道的吗?”   徐特助回:“细节肯定是越多越好,比如最好南方人北方人什么的都弄清楚,这样才方便找合适的餐厅点合适的菜。”   何景新便道:“那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何景新这次打电话给尤辉宇,尤辉宇有些不耐烦:“订个餐厅而已,左发一个消息右打一个电话,有完没完?”   “我怎么知道南方人北方人?”   “本地公司,算本地人吗?”   “有男有女有公有母,行了吧?”   说完掐了通话。   何景新:“……”   何景新重新拨电话,这次直接拨给徐特助:“不好意思,没有很多细节,就知道是请的本地公司,男女都有。”   徐特助:“这样啊。”   “没事,也能点。”   “这样,我们拨个视频,你对着菜单拍,我看了来点。”   于是很快两人又打了视频,徐特助隔着视频对着菜单点了菜,也是这个时候,何景新才知道这种公务餐到底要点几荤几素、几个冷盘、几个热菜、要选什么汤,等等。   何景新学到了。   徐特助则在点完餐之后又隔着网络问了银月楼主管这边的酒水。   而在知道何景新订的餐厅就是银月楼后,徐特助熟稔道:“那你们的招牌,那个酒酿做的小软饮再来十例。”   “有女士,记得准备椰汁果粒橙,再备一份鲜榨玉米汁。”   “酒准备两瓶红的两瓶白的。”   “红的就你们那个420的。”   “白的上一瓶五粮液一瓶西凤。”   “酒都不要拆,等人来了看要不要喝再拆,没拆到时候可以退。”   主管:“红酒不提前醒吗?”   徐特助:“人到了再醒,来得及,总要聊会儿再吃饭的,不会上来就直接喝。”   主管:“好。”   何景新默默心想他学到了。   又想职场可真是“知识点”繁杂,点个菜都有这么多门道。   坐车回去,这次老李帮开的车门,何景新坐的后排。   严律打来电话:“怎么让你去订餐了?”   何景新便提了尤辉宇想顺便拿他当助理用这件事。   严律对此不奇怪:“你是你们办公室唯一的男生,很多男领导会觉得用男生做助理更方便。”   何景新叹了口气。   严律:“怎么了?”   何景新:“昨天第一次登12306,第一次订高铁票,今天也是第一次订包厢点餐。”   “总会有各种第一次。”   严律关心道:“是不想给领导跑腿?”   何景新:“这倒不是。给我加工资了,还能多经历经历,多凑点职场经验,挺好的。”   说完想起严律还在上班,忙道:“好了,不聊了,你忙吧,我也快到公司了。”   何景新不知道的是,当晚,也是尤辉宇第一次在银月楼请客户吃饭。   到了包厢,客户都来了,尤辉宇见包厢里酒水软饮都点了,不用他再点了,嘴里没说,心里“嗯”一声,挺满意的。   等到吃饭,见菜色也都不错,客户们也都吃得好,心里更认可何景新了,觉得这男生年龄小归小,事情倒是挺会做的,比他上一个助理强多了。   尤辉宇决定了,就要何景新做自己的助理。 第31章 出差   那边严律还没出差回来,这边尤辉宇已经带着何景新坐上了去往隔壁市的高铁。   两人一个商务,一个二等票,分开坐的。   尤辉宇全程在商务车厢打电话:“哎哎,张总,你好你好……”   引得商务座的其他旅客不满地向他侧目。   何景新则远在另一个车厢,与严律发消息。   严律问:【出差?跟那个尤总?】   何景新捧着手机:【是啊。】   严律:【去几天?】   何景新:【不知道,尤总也没说,就让我跟着。】   严律:【他没说要去做什么?】   一旁,邻座的女生举着手机假装自拍,镜头至少有一半在拍隔壁的何景新,拍完激动地在微信上戳闺蜜:【姐妹!!!今天我旁边坐了一个超帅的!!!我发给你看!!!】   高铁到站,何景新与尤辉宇在站台汇合,尤辉宇背个黑包,还在打电话,何景新跟着尤辉宇,除了自己的行李,手里还有尤辉宇的电脑包。   两人先打车去了酒店,住的如家商旅,何景新普通单人间,尤辉宇商务大床房。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尤辉宇又在电话,看起来特别忙,何景新则按照之前高铁上严律的叮嘱,趁空发消息,告诉严律:【到住的地方了。】   【住的如家商旅。】   【没住一起。】   【我一个人了。】   从电梯出来,尤辉宇终于把电话挂了,得空和何景新道了句:“我要给客户发几个文件,可能需要一会儿。”   “你就在房间吧,别乱跑,等我电话。”   何景新:“好的,尤总。”   尤辉宇想到什么,转头:“电脑。”   何景新把电脑包递过去。   刷卡进房间,何景新这间单间不大,就一个房间一个卫生间,卫生间不大不小,房间摆一张床一张书桌,住人可以,但远不够宽敞,加起来总面积还没有何景新现在住的公寓二楼的主卧房间大。   何景新对这住宿条件没有任何想法,反正出差,公司报销,他也不觉得差。   可他十一刚跟着严律住过五星酒店的豪华套间,日常住公寓,空间也极为充沛,一对比,这单间就显得太逼仄了。   因此他虽然没有想法,但也还是明显感觉出了差距。   何景新这时候没事,闲着等尤总也是闲着,想看一会儿书。   结果书桌前的椅子坐得难受,他只能换去床头。   可刚一坐下,他几乎马上就感觉出了床品的优劣差距。   他觉得屁股下这床有点硬,下意识伸手按了按,不过也没多琢磨什么,靠着床头,打开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而当天,出差的第一日,没什么事,没做什么,尤总也没吩咐什么,何景新下午在房间看了会儿书,又被尤辉宇叫过去用电脑改了个表,晚上,尤辉宇带何景新在酒店附近吃晚饭。   吃的烧烤,在烧烤店门口的空地前,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何景新和尤辉宇面对面坐,尤辉宇点吃的,何景新负责写菜单,最后点完,尤辉宇又叫了一瓶啤酒。   尤辉宇问何景新喝不喝,何景新摇摇头,尤辉宇往一次性塑料杯里倒着澄黄的酒,和何景新闲聊道:“你多大啊?我怎么听说你年纪挺小的?”   “这个年纪怎么没去上学?”   两人边吃边聊,何景新吃得不多,话也不多,尤辉宇全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要和何景新吹吹牛逼,吹牛逼就算了,还要给何景新当人生导师:“怎么想的?19岁不上学?你爸妈也随你啊?”   “我当初倒是想上,可我家条件不允许啊,我家里六个孩子。”   何景新垂眸吃着串,心道他条件也不允许。   尤辉宇这时冲何景新举过来一次性杯子,何景新见状忙拿起椰汁递了过去,和尤辉宇碰了碰杯。   碰完杯,尤辉宇继续侃大山道:“我是家里的老三,中间的,爹不疼娘不爱,家里也没条件供我,就早早出来了……”   一顿烧烤吃了快三个小时。   严律期间一直有发消息过来,何景新只能趁尤辉宇不注意、接电话或者去撒尿的时候回复:   【还在吃。】   【没,没回酒店,没结束。】   【嗯嗯,还没,回了酒店我给你打视频。】   尤辉宇上完厕所回来,抽纸巾擦擦洗过的湿手,接着打了个声音巨大的饱嗝,跟着示意何景新:“再去拿瓶酒。”   何景新起身去拿了。   拿的时候没多想,拿完回来,想到他们是在出差,尤辉宇次日可能还要见甲方,这才犹豫了下,低声提醒道:“尤总,是不是少喝一点,明天还有事的。”   尤辉宇接过啤酒就往一次性杯子里倒,毫不在意的语气:“就这点酒,喝不醉。”   眼一抬,“你也来点儿?”   不不。   何景新摇头。   尤辉宇抿酒,喝得直砸吧嘴,还说:“男人,总要会喝的,不喝酒怎么行。”   “我十四五岁出来,十七八岁就在KTV和客户干酒了,喝趴过一群人,他们谁都干不过我。”   结果次日,尤辉宇白衬衫灰西装,脸上没有一点儿昨晚的酒色气,该干嘛干嘛,一点儿都不耽误,何景新默默在心底服气。   而这出差的第二晚,尤辉宇又喝酒了,只是不是和何景新喝的,是和客户在饭店喝的,也不是喝的啤酒,喝的白酒。   何景新会知道,是因为他也去了酒店,只是没进包厢,在外面等。   期间尤辉宇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让他送了两次酒进去。   何景新进去,第一次,包厢里还好,只是有些烟味,尤辉宇也在抽烟,抽得吞云吐雾、眼尾轻眯。   第二次,何景新进去,包厢里的味道在他看来可以用“一言难尽”形容:刺鼻的酒味与烟味夹杂。   圆桌边的众人不知聊到什么聊嗨了,有人是站着的,有人是坐着的,说话嘻哈,好不兴奋热闹。   何景新低调地送酒进去,送到就立马低着头快步离开。   他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区坐着等,期间严律有打来电话,也有发来消息。   知道何景新没有进包厢入座,尤辉宇也没有让何景新喝酒陪酒,严律这才放心道:“结束了早点回去。”   又不忘教道:“你领导今晚可能会醉,让他吐完了再把他送上车,不然他吐车里,你还得赔钱。”   “注意他醉的程度,实在不行送医院挂点滴解酒。”   “现在喝多了出事的不少。”   “好。”   何景新乖乖应下,继续等。   终于十点多,包厢散了,尤辉宇跟着一众人出来。   何景新一看见尤辉宇便立刻起身,不过他没有过去,因为他看见尤辉宇正跟人勾肩搭背说笑,又松开身边人,去到另一人身边,与对方握手,顶着看起来就有点舔的笑脸寒暄。   一直到等尤辉宇在酒店门口把七七八八的人或目送道别或亲自送上车,人都走了,何景新才过去。   结果一过去,还没说上话,尤辉宇扶着一棵树便低头吐了,吐了老大的几口。   何景新手里刚好有水,是他特意提前为尤辉宇准备的。   他递过去,尤辉宇接过,喝了两口,又吐了,哇哇吐。   何景新看着,心情一言难尽。   等上了滴滴车,何景新转头,就看见尤辉宇抬着脖子靠着椅背,眼睛闭着,一脸疲惫又难受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等回了酒店,尤辉宇还是把何景新叫去自己的房间,电脑摆在床边,蹲在地上临时改文件。   当时电脑的光映着尤辉宇酒意浓厚又疲惫灰白的脸,何景新在一旁看见,更进一步地理解了普通人混社会赚钱的不易。   而次日,尤辉宇晚上又喝了一顿。   还是一样,他自己在包厢跟客户喝,何景新在外面等,最多有事才被叫进去。   何景新在外面捧着手机和严律聊:【哥,你平时有需要,也这么喝吗。】   严律回:【没有。】   到他这个层次,只有别人敬他的酒,至于喝不喝,全凭他自己的心意。   严律问:【你领导今天又去喝酒了?】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他有点担心,刚刚尤辉宇又让他拿了白酒进去。   连着两天都在喝,真的没问题吗。   何景新还有点不明白:【做生意,都是靠喝酒喝成的?】   这趟出差,他本以为尤辉宇会拿着什么ppt或文件去客户公司,没想到是专门喝酒来的。   严律:【看情况。】   【喝酒一般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明面下的,还有很多其他的。】   何景新似懂非懂。   但不久后尤辉宇从包厢出来的一幕,何景新看懂了——   甲方有个大领导醉了,要先走,尤辉宇出来,忙不迭地送,边跟着走边说着什么,一米八几的男人,腰与肩背愣是弯着的,点头哈腰,无不殷切,面带舔色。   这时候,大领导胸口一抽,突然要呕,尤辉宇第一反应竟然是上前伸手,用掌心向上的并拢的手,生生接住了领导当面吐出来的呕吐物。   何景新在一旁,不远不近,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深受震撼。   可后来酒局散了,尤辉宇出来,竟是顶着醺意的一脸轻松:“得了,差不多成了。”   何景新心绪复杂,看着尤辉宇,脑海里却还是不久前他伸手去接呕吐物的画面。   这一幕持久震撼着年轻男生。   当晚,房间床上,何景新脑海里怎么都丢不掉这一幕,久久没有睡着。   次日,订票准备回去了,在高铁站大厅候车的时候,尤辉宇抬手闻闻自己的手,还说呢:“艹,恶心死了。”   坐在旁边的何景新看见,有些忍不住想问:你自己都觉得恶心,怎么能做到伸过去接?   何景新觉得如果是他,他真的做不到。   尤辉宇转头,见何景新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便明白昨天自己接呕吐物那一幕被男生看见了。   尤辉宇也不觉得丢脸,收回目光满不在乎道:“钱么,谁还嫌跪着赚难?”   “能谈成就行。”   回程,两人一起坐的二等票车厢。   尤辉宇没有再打电话,坐在靠窗的位子,抱着胳膊闭着眼睛,经过这几日,又喝了那么多酒,眼睛下有非常明显的眼袋和黑眼圈。   何景新转头看看他,收回目光,心里却跟被块石头压着似的。   他想到了严律,想到了十一时严律带他去的那个沙龙晚宴,想到了那个晚宴自由轻松又在他眼里高级体面的氛围。   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两日的尤辉宇,是那个烟酒混杂味道难闻的包厢,是尤辉宇一脸疲惫地蹲在床边改文件的画面,是伸手去接呕吐物的那一幕,还有尤辉宇边喝酒边大咧地说:“家里也没条件供我,就早早出来了。”   何景新几乎本能地意识到:就眼下他的条件来看,他未来怎么可能是严律呢?   他最多是尤辉宇。   可他甚至远不如尤辉宇。   何景新的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昨天尤辉宇伸手去接呕吐物的那一幕。   怎么都忘不掉。 第32章 醒悟   “诶,你回了公司可别乱说啊。”   尤辉宇睁开眼睛,转头瞥瞥身边男生,突然说了句。   何景新回头,“嗯”了声。   两人都知道尤辉宇指的什么。   尤辉宇之前在高铁站候车厅还满不在乎,这会儿不知是不是累了倦了,沉了口气,闭了闭眼,叹息地说:“上班么,赚钱么,不就是这样的。”   “我要有能耐,我也不想给人当‘舔狗’。”   “‘舔’得我自己有时候都特么烦。”   何景新看看男人,没说什么。   尤辉宇睁开眼睛,就着偏头的姿势看身边男生,低声:“所以我之前才说你,怎么年纪轻轻就不上学了。”   何景新之前没说什么,这时小声道:“我也没条件的。”   尤辉宇“嗯?”一声,说:“吴华她们几个不是说你条件挺好的么。”   何景新:“乱传的。”   尤辉宇信了这话,因为知道吴华她们几个都爱在办公室瞎八卦。   他不知是来了兴致,还是真的为何景新好,接着道:“反正要是有条件,别随便出来混社会。好好在学校待着,好好上学,好好读书。”   何景新没吭声。   尤辉宇又闭上眼睛:“这年头没个文凭难混的。”   “像他们当老师的、做公务员的,体体面面的好工作,谁不是考上去的。”   “要像我似的,什么都不会,也没个文凭,就活该得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   尤辉宇不知想到什么,又睁开眼睛,看看何景新,说:“不过你有点不太一样啊。”   嗯?   尤辉宇脱口而出:“你长得好看啊。”   何景新没懂,长得好怎么了?   他长得好,这些年,除了走在路上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多了些,也没混出什么非同凡响的人生。   尤辉宇看看何景新:“我要有你这张脸,那也算有张好牌了。”   说着再打量年轻男生,“啧”了声,探讨的语气:“你就没靠着你这张帅脸,遇到过什么特别的机遇,或者贵人什么的?”   何景新眨巴了下眼睛。   尤辉宇跟着道:“要是改天遇到什么贵人机遇,你可得把机会抓紧了,别让它溜了。”   何景新心道什么贵人,他哪里有贵人。   这时候完全没想到严律。   尤辉宇语重心长:“机会来了,必须得把握住。”   何景新这才道:“做梦比较快。”   尤辉宇一听就笑了,起先笑得轻松,后来笑得无奈:“也是,这年头,阶级都分层了,什么贵人,想遇也遇不到。”   尤辉宇语气有些认真:“反正吧,现在还是有个文凭比较好。”   又说:“普通本科可能还不太行,能985最好。”   “985可能也不太够,最好top10top2,再考个研,考个博,出个国。”   “我还听说那些什么博士,光高校研究所给的什么安家费就有大几十万,爽死了。”   何景新又想起了十一那个沙龙晚宴。   他这时候才开始想:那是做什么的?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尤辉宇重新闭上眼睛,嘀咕:“不过现在大学生也不好找工作。”   “难啊,都难。”   “活着就难。”   何景新想到严律,想到严律富有而体面,活得就不难。   而跟着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又是昨晚尤辉宇捧手去接的画面。   那一幕真是印象太过深刻。   深刻到回去后,何景新还一直记着,还总是在脑海里频频闪现。   他甚至随之有种预感:就算他不会伸手去接呕吐物,可他的未来能强过尤总吗?   做着现在的工作,积累经验,跳槽涨薪,继续上班,继续积累经验,再跳槽再涨薪,他的未来真的会如他之前所期待的那样越来越好吗?   何景新以前是没有怀疑过的。   他在咖啡店端盘子的时候觉得努力自学软件,就算没有文凭,未来一定能去坐办公室。   他在犇宇上班的时候,也觉得努力上班,好好积累工作经验,未来一定能跳槽涨薪。   他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可当伸手去接那一幕一直萦绕在脑海的时候,何景新的想法和思考的角度完全变了。   他想他的起点太低、能力太有限了,他所期待的“好”,他能够到的“好”,或许根本不会真的有多好。   会不会未来有一天,为了生活和工作,他也不得不伸出手,强忍着恶心,接住某些“污秽”?   他能像尤总那样想也不想就把掌心捧过去吗?   他能像尤总那样事后忆起那些,也能宽慰自己、想得开吗?   他能比尤总做得更好吗?   何景新进而想到:所以他想要的“好”与生活工作,到底是怎样的?   是在这个城市立足,有份自己满意的工作,未来攒点钱,买个小公寓?   不,不是的。   何景新再次想到了十一时候去过的沙龙晚宴。   想到严律,想到现在住的公寓,想到那间双卧室的酒店套房。   想到他近距离接触过的那些“高级”与“体面”。   他一下明白了。   他想要的,其实是那些。   是他贪心吗?   是,也不算。   谁不想要更好的?   谁不想体体面面地生活工作?   谁不想伸出手的时候,接住的是“体面”,而不是“污秽”?   何景新一下醒悟了:只是眼下这样,只是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和期待一步步往下走,他是不可能过不上那些“高级”“体面”的生活的。   根本不可能。   —   周日,严律回来了。   他从机场出来,在回来的路上,就给何景新发了消息,又问男生在哪里。   何景新回:【我在图书馆,你来过的那个。】   严律说顺道过来接他,何景新回复了句“好”,放下手机,继续在书架间查找他想要借的书。   —   何景新从图书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打了双闪的黑车。   他下台阶,快步过去,司机比他速度快,在他还没跑近的时候便从主驾下来,绕过半个车,替他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何景新来到车旁,冲司机点点头:“谢谢。”   说着低头矮身,钻进车里。   一进去,坐在另一边的严律便看着他,唇边有笑,说:“这么好学么,我记得我出差前,你刚过来借过书,已经都看完了?”   “没。”   何景新今天没带背包,书都捧在怀里:“没看完,还掉了,今天过来借了点别的。”   严律这才注意到何景新怀里那一摞书的最上面,是本数学高考考点汇编。   严律有些意外,抬起目光看男生,问:“怎么借这个?”   何景新想和严律说的,但司机在,他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回去和你说吧。”   严律便没有多言,伸手过去,示意何景新把书给他看看。   何景新把怀里一摞都递过去,严律一本本翻过去,发现全是高考相关的书,自然马上明白何景新准备做什么了。   “想好了?”   严律把书递回去,问。   “嗯。”   何景新接过书,点点头。   严律心道巧了,男生自己想明白,都不用他来提了。   不久后回到公寓,坐电梯上楼,只有他们了,何景新才道:“我打算参加高考,去考大学。”   严律:“怎么想通的?”   何景新脑海里一下又晃过尤辉宇伸手去接那一幕。   但他没提,只说:“因为觉得还是需要个文凭。”   两人从电梯出来,严律伸手搭了何景新的肩膀,鼓励道:“挺好的,去考吧。”   “本来你年纪就小,是该回学校好好深造。”   何景新的眼睛一下亮了:“你也觉得我应该回去读书吗。”   严律笑笑,就着搭肩的姿势,抬手在男生脸侧宠爱似的轻轻碰了碰:“当然了。你年纪小,除了学校,我也想不出别的你应该去的地方。”   “你自己想明白,想回学校,想考大学,这是好事,我当然支持你。”   何景新怀里抱着书,立刻便笑了,欢喜喜悦的样子。   就这样,何景新决定好要去参加高考、回学校念书。   巧的是,恰逢十月中旬,刚好是本省高考报名的时间,何景新开了电脑,登录官网,按照流程报上了名。   报好名的那一刻,何景新更坚定了考大学的想法,甚至隐约明白自己未来要报考什么专业。   他对着电脑屏幕用手机拍下了报名成功的页面,自己留存,准备拿来当手机屏保,给自己加油打气,又转头发给了严律,告诉严律,自己报名成功了。   于是新的工作周开始的时候,何景新除了正常上班干活儿,不再摸鱼聊天,而是抓紧一切时间悄悄用手机或电脑看他从网上下载的电子版的各科知识点。   也亏得他是干行政的,不忙的时候是真的空,能利用的时间多;   外加他平常上班话就不多、也不爱起身乱动,如今他背着办公室所有人偷偷看书,也没人察觉。   严律知道他要考大学后,约莫也知道他会利用上班的闲暇时间看书,发来的消息都少了,只是问:【又要上班,又要看书,方便吗。】   何景新把电子版的数学高一教程切回微信,回:   【还好。】   【偷偷的。】   【竖指嘘.jpg】 第33章 复习   何景新决定要考大学后, 第一件事就是去教育部的官网浏览了考大学的简章,看自己有没有报考资格。   知道自己可以以社会身份正常报考之后,他便去网上又搜了本省高考的各科目与考试范围知识点。   何景新选了理科,又从理科的三门里挑了物理化学。   这样的选择既基于他上学的时候理科就是强项,也因为选理科考理科,未来报考大学的专业范围也广一些,届时如果分数够,也能顺利报考他想考的那个专业。   做好这些准备后,何景新便开始图书馆借书,书店和网上买教辅、纸笔文具等等。   而高中五门科目,何景新没念高中、零基础,几乎要全部从头学起。   好的是这些年他都有自学英语,单词量字词语法都没有落下,可以省下一些复习的时间。   其余四门,何景新做好了全部重学的准备。   从今年十月中到明年五月底,何景新只剩下八个月不到的时间。   八个月,五门功课,冲刺高考,难度不可谓不大。   但就算是这样,何景新也没有一上来就打算辞职。   他的计划是边上班边复习,先把看书的状态拉上来。   等后面觉得时间不够了,再辞职,身心投入,全力冲刺。   他也在网上搜了一些别人以社会身份参加高考的分享。   汲取了一些复习的经验,保存了很多推荐的网课。   总之决定参加高考、报好名后,何景新该做的准备都做了,也很快投入到看书复习中。   于是就这样,何景新的生活又迈入了一个全新的状态:上班、看书,下班、看书,见严律、看书,看书、看书、看书,刷题、刷题、刷题。   严律对此是全力支持的,就是起初有些不太习惯——他出差回来后,第一次来公寓,何景新下班进门的时候在看书背知识点,和他说了几句话,又拿着书看了看,就连去卫生间洗手,嘴里都嘀咕着什么,严律仔细一听,背的似乎是化学元素周期表,后来吃完饭,男生拿了书坐在沙发一角看,看了会儿又进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本书,跟着就坐去餐桌边刷题去了。   严律站在一旁看男生写了会儿草稿,还想呢:他今天都没要抱。   何景新突然一怔,豁然抬头,看过来。   严律低头看男生,问:“怎么了。”   何景新眨眨无辜清澈的眼:“今天没抱呢。”   严律好笑,伸手揽了何景新的肩膀,就着这一站一坐的姿势,搂着男生抱了抱,说:“就这样吧,不耽误你看书。”   严律后来也和何景新讨论过:“不辞职吗?”   何景新摇摇头。   严律便道:“是在担心生活费的问题吗?”   何景新回:“我还是有一点存款的,现在辞职的话,花存款,也够的,问题其实也不大。”   “但这份工作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说辞职就辞职,还是挺可惜的。”   “先干着吧。好歹能积累点经验,也能赚些生活费。”   “平时上班也不忙,偷偷看书也一样。”   “要是后面觉得时间不够,那就再辞职回来。”   严律没有多劝,完全尊重和支持男生的选择。   他只是给了个小提议,说:“要不要外面报班,找个老师?”   何景新想了想:“我先自学吧,网上也有不少网课,暂时够用了。”   严律也没有强求,完全尊重:“好。”   实则严律府也好奇,也想看看,男生凭借他自己,在考大学这条路上,到底能走多远。   这日,严律和好友贺筠约了打壁球。   贺筠作为严律最好的朋友,一直是知道何景新的存在的。   在听说何景新决定去考大学,打完一场壁球后,贺筠便喝水便拿胳膊大咧地往严律肩膀上一架,揶揄道:“这孩子是不是傻?”   “都有你在了,他还参加什么高考?”   “你能带给他的,不比上大学拿个文凭能带给他的,多不知道多少?”   严律在用毛巾擦汗,没有多言。   贺筠扭头觑严律的神情,一下便懂了,“哦!”一声恍然道:“他这样可给你心里乐坏了吧?!”   严律这才看行贺筠,边拍开贺筠架自己肩膀的胳膊边沉稳道:“我乐坏什么。”   贺筠脱口而出:“他选择自强不息,而不是脱光了衣服爬你的床呗。”   严律无语。   贺筠这话太糙了,但话糙理不糙:“本来就是啊。”   “诶。”   贺筠重新把胳膊搭上了严律的肩膀,笑问:“我挺好奇的。”   “你弄回来的这个小男孩,他要是真耍心眼儿,爬了你的……”   “闭上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严律一把把贺筠的胳膊肘挥开,语气沉稳道:“小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说着走开,推开球室门,准备出去。   贺筠后脚跟上:“所以我刚刚说你心里偷着乐啊。”   “这种心思单纯的,不搞歪门邪道的,现在这社会,没剩几个了吧。”   贺筠追着严律出去:“诶,他真靠自己考大学,不靠你啊?你不会私下里跟他装穷了吧你……”   何景新确实心思单纯,和尤辉宇一起出差回来后,私下里,尤辉宇瞧瞧何景新那张好看的脸,又问了好几次男生有没有遇到过什么贵人。   在次次都得到否认的回答后,尤辉宇心道这男生怎么这么傻,索性直白道:“我是问你,你长成这样,这两年,就没遇到过什么男的女的,说要找你谈恋爱,然后给你库库花钱的?”   啊?   何景新眨巴他清澈的眼,默了默,回:“是有一些人会来要联系方式。”   尤辉宇:“你加了吗?”   何景新摇头。   尤辉宇一脸不忍直视:“你傻啊,加啊。你不加,哪里来的贵人?你加了,你才有机会遇到啊。”   尤辉宇觉得自己算是看透何景新的傻了,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不开窍!”   “我要有你这脸,富婆要包我,我麻溜就答应,库库从富婆身上一通赚,半年就能给自己捞一套房加一辆迈克伦!”   就算是聊到这种程度了,何景新还是没想到严律身上。   他满脑子都是:我要认真看书,我要努力复习,我要去参加高考,我要考个好大学、学个好专业,找个好工作,我要努力给自己争取一个“高级”“体面”的未来。   在他心里,严律现在是朋友,是他的严哥,是陪伴他、帮助他,给予他拥抱和温暖的人。   是贵人。   但绝不是尤辉宇口中的那种“贵人”。   他非常珍视敬重与严律的关系和相处。   何景新甚至想好了,等他考了大学,日后毕业了有了能力,出人头地了,他一定要报答严律,一定要。   这日,周末,何景新婉拒了严律出去逛逛散散心的提议,窝在公寓看书。   他人在书房,看书看得特别认真,几乎专注忘我,连严律来了,外面开门走动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严律敲了门的,比较小声,何景新压根没听到。   严律推开门,见男生在书桌后看书看得认真,便没有打扰,合上了门,留在外面客厅,坐在沙发上等。   何景新是水喝完了,出去准备给自己添点水的时候,才看到了沙发上坐着在刷手机的严律。   陡然看到人,满脑子公式的他还惊了一跳。   定睛看是严律,他一下笑了,走过去:“哥,你来了。”   严律抬头看过去,也笑笑,问:“看完了?”   “没。”   何景新把手里的空杯搁到茶几,走向严律:“你今天不忙?”   “不忙。”   严律拍拍身边,示意男生过来坐。   何景新过去坐下,就挨在严律身边,坐得很近。   严律问:“这两天学得怎么样?我看你看书看得特别认真,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啊~”   何景新抬手挠挠头:“你敲门了吗,我没听见,不好意思。”   解释:“我刚刚在做一道化学题,有些难,光顾着解题了。”   严律便问:“不会?”   何景新:“做出来了。”   严律夸道:“这么厉害。”   何景新便被逗笑,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眼尾弯弯的:“解个题,也不能说是厉害吧。”   严律看着男生:“怎么不厉害,别人都是跟着老师学,你是自己学自己做题,当然厉害。”   何景新被夸得挺不好意思的。   严律随意聊起:“今天有复习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   何景新如实道:“英语数学都做完了,化学等会儿要再看一章,看完了弄语文。”   严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何景新想了想:“你等会儿帮我背下课文?”   严律绅士道:“我的荣幸。”   于是不久后,何景新拿了语文课本从书房出来,挨着坐在严律身边,把书给严律,让严律帮自己背书。   背完书后,何景新继续回书房的书桌后刷题,严律则从客厅的沙发换去了书房的单人沙发,边刷手机边陪着何景新。   何景新刷题之余偶然一抬头看见严律,那种令他定心安稳的感觉,就好像严律在抱他、在让他汲取温暖一样。   男生看过去两眼,弯了弯唇角,重新低回头,扎入知识的汪洋。 第34章 辞职   何景新看书复习的状态进入得超乎预期的快,因此在意识到时间很可能不够用之后,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十一月初,拿到十月的工资后,何景新最终还是决定辞职。   这消息让行政部办公室沉默了有一会儿,大家似乎都没料到何景新连试用期都没满就要走。   吴华直接问:“是不是嫌工资太低了?”   张希希也在微信上问何景新为什么辞职。   何景新回了张希希一句“晚点跟你说”,面上顺着吴华的话回了,让大家误以为他是真的嫌工资少。   “行吧,能理解。”   吴华手托着下巴叹:“唉,又走了一个。”   何景新只是不善交际,人还是会做的,他主动提了离职请大家吃饭,至少做到了体面离开,于是办公室里也不讨论他为什么要辞职了,都在商量晚上吃什么。   只有张希希还在微信上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why???】   何景新这才告诉她:【我准备回去复习看书,参加明年的高考。】   张希希看着电脑上何景新的回复,惊讶得抬手捂嘴。   张希希:【真的啊?】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张希希敲键盘敲得十指翻飞:【好事儿啊!】【你什么时候决定?】【是不是看书复习了有段时间了?】   何景新:【嗯,上两周就在办公室趁着摸鱼的时间偷偷看书了。】   张希希:【我说呢,你怎么坐在电脑后面一动不动的,原来在看书。】   和张希希在电脑上聊完,想了想,何景新给尤辉宇发了消息,主动告诉对方自己辞职这件事。   尤辉宇起先没回,估计在忙,半个小时后,尤辉宇回过来一个问号。   何景新想了想,发过去:【感谢尤总这段时间的关照。】   尤辉宇:【……】   下午,微信上,人事戳何景新:【哭笑不得.jpg】【尤总估计不想你走吧,刚刚还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说了我一顿,说我给你开的工资太低了,才会把你逼走,我好冤呐。】   何景新看了一顿,回:【哭笑不得.jpg】   人事:【你真走吗?不然给你加点工资?】   何景新:【要走的。】   人事:【好吧。】   快下班的时候,尤辉宇来了行政办公室,刚好大家准备一起去餐厅,见了尤辉宇,吴华便道:“刚好啊,尤总,一起啊。”   “小何离职,说请大家吃饭。”   众人一起去了银月楼,弄了个包厢,何景新坐尤辉宇右手边,何景新的另一边则是张希希。   张希希本来拉着何景新在点菜,尤辉宇说了句“怎么想的?现在离职?”,何景新便转头看向了尤辉宇。   尤辉宇又看看何景新,在满桌人都在商量吃什么的时候自顾与男生说话,问:“真辞啊?”   何景新点点头。   尤辉宇:“因为待遇不好?”   顿了顿,说:“不会是因为我吧?”   因为他这个领导难伺候?   何景新就笑笑:“怎么会是因为尤总,是我自己要辞的。”   尤辉宇自然问:“找到新工作了?”   何景新原本想随便扯个别的理由搪塞过去的,但看看尤辉宇,他总想起伸手去接那一幕,跟着想到自己决定回去参加高考,本质上也是因为受到尤辉宇的启发,默了默,最终凑过去,还是告诉了尤辉宇他准备去考大学这件事。   尤辉宇明显一怔,看向何景新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片刻后,尤辉宇敛起神情,什么都没说,拿起面前倒了白水的杯子,与何景新面前那杯轻轻碰了碰,低声道:“那我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   默了默,尤辉宇语气恳切:“就祝你成功吧,考试顺利。”   “谢谢尤总。”   何景新端起杯子。   后来吃饭途中,闲聊的时候,尤辉宇也私下里问何景新怎么会想到回去考大学,何景新没提自己深受触动的那一幕,只回:“想给自己挣个好前程。”   尤辉宇点头认可道:“对,挣个好前程,加油。”   何景新主动举杯向尤辉宇:“尤总,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想到回去考大学。”   当晚,坐车回去的路上,落下车窗,令凉风吹拂面孔,何景新有一种迎向新生的感觉——辞职了,他要全力向高考冲刺。   两天后,何景新正式离开犇宇,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私人用品。   离开前,他也像上一个离开的人那样留下了一个txt文档在电脑主页面,不同的是,他没有说公司不好办公室同事不好,好不好的,各人各自体悟,他只是说:加油,新人。   而在走出大楼,跟着司机上车的时候,何景新收到金妍的消息:【再见,小景。】【谢谢。】   但那条谢谢被金妍撤销了,何景新看到了,就是不知道金妍谢谢他什么。   他于是也回复金妍:【再见。】【谢谢姐这段时间的关照。】   何景新抱着离职的纸箱回了公寓。   一回公寓,他没有做别的,也没有休息,立刻便进了书房。   于是就这样,何景新在十一月初正式开始了自己全力备战高考的日程。   他订了闹钟,早上六点半就起床,起来后下楼跑20分钟,回来洗个澡,吃个早饭,给自己泡杯咖啡,便神清气爽地投入到看书刷题中。   中午,他原本是计划自己做点简餐吃的,但严律知道他辞职后,便让因此闲下来的司机老李每天来回送饭。   何景新因此开始吃现成的,节省了不少时间。   午饭后,何景新会休息一会儿,睡20分钟午觉。   午觉醒来后,一杯咖啡,继续进书房。   晚饭后,何景新照例看书刷题。   如果严律来,何景新就不会一直待在书房,会出来和他严哥聊会儿天、说说话。   不过严律知道他时间紧,从不多占用男生的时间,聊一会儿就放人回书房。   严律如果没事,就在公寓多待待,安静地在旁边陪一会儿,如果有事,严律也等何景新进了书房再走。   而每次走之前,严律和何景新肯定会抱一抱。   何景新现在已经习惯了,把拥抱当吃饭喝水一样的日常,也不会不好意思。   严律则会抱久一点,还拍拍男生的后背,像撸小猫一样抚慰一下。   晚上十一点,何景新才会从书房出来,上楼洗漱睡觉。   睡觉前惯例给严律发晚安,再在严律发过来的晚安中放下手机,关灯合眼休息。   次日,六点半,何景新再在闹铃中苏醒睁眼,开始全新的一天的专注学习。   而这样一学就是整整一周六天,到了周日,何景新才会借着去图书馆还书借书的机会出门溜达溜达散散心。   严律陪他一起,先去了图书馆,出来后去了附近的商业街,随便买了些零食。   严律也建议何景新:“不要一直紧绷的状态,每周都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   何景新觉得有道理,于是周日就跟严律一起在外面转转,放松放松,再一起吃个午饭晚饭,晚上九点前回公寓。   而何景新如今与严律的相处已经完全熟悉且自然。   何景新看到什么都要示意严律一起看,拿到什么都要和严律分享,走在路上也挨着严律,严律搂他的肩膀,他就很自然地抬臂搭一下严律的后腰。   严律的手机里也留下了许多两人在各个地方的合影,还有很多抓拍的何景新的单人照,站着的、坐着的,望向某个方向的,或者低头看手机的。   严律能感觉出来,何景新很信任他,也愿意能够主动亲近他。   晚上,严律开车把何景新送回公寓。   到了公寓楼下,车停下,严律不上楼了,两人分开前就在车里抱了抱。   何景新下巴垫着严律的肩膀,长叹了口气,感慨:“明天又要开始看书了。”   刚说完就改口,“不对,我等会儿回去就得背两页单词。”   严律就着拥抱抬手摸摸男生的后脑:“别弄太晚,早点睡。明天有时间明天再背吧。”   分开,何景新解安全带,边下车边道:“那我走了,哥路上慢点儿。”   严律看着他:“去吧。”   结果何景新下车了,没直接跑进楼,反而绕过车头,来到主驾旁,隔着玻璃和车里的严律挥挥手。   严律落下车窗,以为男生还有什么事:“怎么了?”   何景新弯着腰在车边,笑笑:“没什么。”   笑的样子清纯漂亮,眉眼都是弯弯的。   严律便伸手出来,指尖轻轻捏了捏男生的脸,疼爱关切的语气,说:“不早了,上去吧。回去也别看书了,早点洗漱休息。”   何景新这时却道:“下周末你还来吗?我们去哪儿?”   今天这个周日还没过完,已经在想下周了?   严律有些好笑。   他于是没有收回手,继续捏了捏男生的脸,道:“来,你想去哪儿?”   何景新显然没主意:“我不知道诶。”   他从小就不会玩儿,也没玩儿过什么。   严律道:“那就我来想,我带你,你负责跟着。”   说着又捏了捏男生的下巴。   何景新便又笑了:“好呀!”   站在车边,乖巧漂亮的样子,像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严律故意道:“还不上楼,等我再抓你上车?”   何景新这才又挥了挥手:“哥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见严律没动、还坐在车里看着他,又抬手挥了挥,这次挥完手,男生才走上台阶快步进了大楼。   严律目送着,有明显的笑意浮在唇边。 第35章 有伴   何景新还想呢,不知道这周的周末,严律会带他去哪里。   再找个商圈逛逛?或者看个电影?   结果到了周末,严律的车越开越远,最后,两人来到一处湖边的大空地,空地上有不少人,大家都在放风筝。   严律也从后备箱拿出一只金鱼造型的风筝,给何景新看得两眼放光。   严律拿着风筝和卷了线的轮盘,按键合上后备箱,问何景新:“以前放过吗?”   何景新摇头。   他跟着刘芳婷和王攘长大,这两人一个爱打麻将,一个爱跟狐朋狗友聚餐喝酒,王聪这个亲儿子都陪得很少,哪里会带他这个便宜侄子出门放风筝。   何景新一见要放风筝,开心得恨不得摇尾巴。   他跟着严律往空地上走,又打量男人手里尺寸不小的风筝,问:“怎么放?松手拉线就可以了吗?哥你放过吗。”   严律当然是放过的,他小时候和父母爷爷住在一起,家里房子大,花园更大,别说他爸妈爷爷,家里的保姆司机都带着他放过,不过那都是他小时候、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距离严律上一次放风筝,也已经过去至少有十年了。   要不是今天要带何景新玩儿,他可能会有下一个十年根本不会碰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严律带着何景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天气好,风也大,风筝刚一迎风松线,便立刻朝高处飞去。   严律接着松线,把风筝放飞了约莫五六米的高度,便将手里卷线的轮盘递给了何景新。   何景新接过,起先没有用手压住收放线的手柄,线自动放开不少,风筝瞬间随风飞出去,却没有飞高,反而还往下坠了一点。   何景新吓了一跳,严律的手伸过来,替男生按住手柄,又用另一手拽线,调整天上的风筝,手把手教男生:“这样。”   “这个地方按住,不然线会一直放出去。”   “线不能一次放得太多,要等风筝飞高了再放点线。”   “对,就是这样。”   两人的手交错地握着,一起拿着轮盘,一起放天上的风筝。   不久,风筝又飞高了几米,严律松开了手,何景新自己放。   何景新见风筝在自己手里越飞越高,惊喜愉悦地转头看严律。   严律鼓励他:“对,就这样放。你还能再放得高一点。”   何景新站在地上手拿轮盘,下巴高高地抬起,露着一截漂亮的脖子,目光在天上的风筝身上,放得别提多开心了。   严律也抬头眺望高处,两手随意地插着腰,站在离何景新不远的地方,守着男生,有需要就搭把手。   后来风筝非常顺利地飞得很高很高,高到在两人的视线尽头只剩下不大的一个轮廓。   “哥,你看。”   何景新兴奋地转头示意严律。   “看到了。”   严律正举着手机给何景新拍照。   湖边的空地上,周围满是周末放风散心的人。   后来遇到不会放风筝、风筝怎么都飞不上天的一家三口,何景新还搭手帮了忙,和那只有五六岁的小朋友一起把他们家的叮当猫风筝放上了天。   “哇~!哥哥好厉害!”   小男孩儿兴奋地又跳又鼓掌。   何景新放着叮当猫拉着线,眼尾笑眯成一条缝。   于是托何景新出手帮忙的福,他和严律两个只带了风筝来的,最后蹭上了野餐的地垫、休闲椅,还有饮料水果零食。   严律坐休闲椅,捋起袖子的小臂随意地搭在座椅扶手上,何景新坐在旁边的地垫一角,手里是小朋友拿给他的苏打汽水。   两人一起眺望这满是欢声笑语与休闲气息的户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小朋友的妈妈递水果过来的时候还问他们呢:“你们是兄弟吗?”   都长得好帅啊。   又高又帅,还都是大长腿。   严律笑笑,没作声,看向何景新,何景新转头回小朋友的妈妈道:“是啊,他是我哥哥。”   严律闻言,唇边的弧度变大,依旧没说什么。   等小朋友妈妈不在了,何景新看向严律,问:“我刚刚说错了?哥你笑什么?”   严律瞥瞥何景新。   何景新:“嗯?”   严律哼笑,眺望一旁,语气漫不经心:“嗯,哥哥就哥哥吧。”   何景新不解:“我哪里说错了?”   没有吧?   严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想: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孩子。   比人家五六岁的小朋友没大多少。   这么想着,没多久,准备回去了,何景新约莫是心情好,走路走得有些蹦蹦跳跳的,更像小孩子了,严律看得忍俊不禁。   何景新又不懂了,过去:“你笑什么?”   严律抿着笑,抬手在男生发顶揉了揉:“笑你可爱。”   何景新当晚回公寓的时候可开心了,尤其严律还把他们一起放过的风筝送给了他,让他拿去公寓放好,有时间以后再一起放。   何景新拿着风筝与严律道别进公寓楼,那轻松欢快的脚步,好像他自己也是一只马上就能飞起来的风筝。   而回去后,严律收到了何景新发来的微信,点开,是几张照片,全都是放在桌上靠墙竖立的风筝,显然男生给他们的风筝找了一个收纳归置的地方。   再放大照片,拉近,严律又看到挨墙放着的风筝前,桌上,排了一排颜色各异的小乌龟。   给严律看笑了。   严律问:【风筝前面怎么还有你的小乌龟。】   何景新说:【人多热闹,这样它们就都不孤单啦。】   又给严律看笑了。   严律再道:【它们都有伴,不孤单,你一个人,岂不是会孤单。】   何景新回:【小狗摇头.jpg】【此言差矣.jpg】   【它们也能陪我啊,我怎么会孤单。】   下一句:【何况我还有哥你啊。】   严律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心道小男生的嘴巴原来也挺甜的。   何景新这时发来:【我们下周去哪儿?】   严律本来要回他想想,打字的手一顿,删除,他回过去:【要不要来我家?】   手机这头,何景新对着聊天界面面露讶然地眨了眨眼:去严哥家吗?   何景新不久后回:【可以啊。】   跟着问:【你一个人住吗?】【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严律:【‘其他人’指什么?】   何景新本来已经打了两个字:女朋……   想想又删了。   就在他重新打字的时候,严律回过来:【我是不是一个人住,你来看过,不就知道了。】   于是又过了一周,在结束六天没日没夜的埋头刷题看书后,何景新去了严律家。   又恰逢这周下雨,去不了户外,待在家刚好。   何景新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严律住的高档小区,大楼的外立面是通身一体的玻璃墙,看起来就高级,不像那些普通小区,大家各自封样式颜色不一的阳台,还在阳台外架晒衣杆。   小区的安保措施也是严密,何景新登记后,是坐电动观光车进的小区,入楼也需要密码,小区保安亲自送他进来。   何景新进电梯后忍不住给严律发消息:【你们小区进出好严格啊。】   哪知道严律回:【因为上个月隔壁楼刚被小偷光顾过。】   啊?!   严律:【是不是快到了?】   何景新看看电梯提示屏,刚要回,电梯停稳,缓缓打开了门。   门一开,外面便站着穿着居家服的严律。   何景新看见男人,立马便笑了,走出去:“哥。”   严律见他手里拎着袋子,问:“带什么了。”   何景新:“一点水果。”   换严律笑:“你到我这里,需要这么见外?”   何景新腼腆道:“第一次嘛,我也不好空手过来。”   严律把水果接了过去,领着男生往里走。   何景新打量起来:电梯直接入户,开门便是玄关和一道大屏风,绕过屏风,宽敞的大横厅便进入视线内,厨房也是开放式的,与岛台、餐桌一起,让整个客厅并餐厅看起来格外敞亮,装修风格偏冷硬一些,厅中央的一套沙发是纯粹的黑。   “你一个人住吗。”   何景新目光一扫,没看到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下意识便问了句。   去厨房放好水果的严律折回来,在岛台边给何景新倒水,随口道:“你要不要找找看,看看有没有其他人。”   何景新便笑了,知道严律逗自己的:“你一个人住啊。”   严律拿着水杯走过去:“嗯。”   解释:“我父母有他们自己的房子,我工作之后就搬出来了。”   何景新接过水,又四处打量着,随口嘀咕道:“没有女朋友吗?”   严律好笑:“什么女朋友?你之前微信上说的‘其他人’,原来是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又逗道:“你还是找找吧,看看有没有。”   何景新哪儿会真的找,抿了口水,解释:“我就是问问。”   聊道:“没有吗。”   他觉得严律事业有成、英俊多金,有伴侣才正常。   严律抱起胳膊,看着男生:“我要是有,十一出差我还能带你吗?”   对哦。   何景新恍然,喝着水冲严律笑。   严律觉得男生笑得像小动物,可可爱爱的,又有一点点憨态,忍不住又伸手,轻轻捏了捏男生的脸,捏完走近半步抱过去,示意男生:“来,今天还没有抱过。”   何景新便和严律抱了抱,是两条胳膊抬起来搂肩的姿态。   严律则就着拥抱,把男生抱得离地,转去了另外一边。   何景新被逗笑。   严律松开拥抱,轻拍了何景新的腰后一下,说:“去吧,自己转转,我有点工作,去回个电话。”   何景新于是自己去“参观”——他往里走,里面有好几个房间,都没有关门。   他好奇地打量几眼,认出这里面哪间是他严哥的卧室,哪里是次卧,哪里又是书房。   从有些复杂的套间转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卧室外挨着墙的一个装饰柜的台面上,摆了只小乌龟,正是他十一和严律一起在景点外抽的小乌龟。   他见严律家也摆了一模一样的彩色小乌龟,笑笑,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正要穿过卧室从另一个门出来,余光一扫,他突然发现他之前送给严律的那幅画,就摆在卧室的床头柜上。   何景新看过去,着实意外了下——严律之前说这个礼物很有意义,他很喜欢,原来真的不是客气的托词。   何景新走出去,决定等以后空了,再给严律画一幅。   而回到外面客厅,正见严律举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约莫是听到何景新出来了,严律打着电话,略微转身,侧头看过来。   何景新以为严律要和自己说什么,便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走近,严律继续在打电话,偶尔“嗯”一声回应,手则抬起来伸过去,很自然地捏了捏何景新的下巴,又用指背碰了碰脸,接着,揽肩将男生搂进自己怀里,就这么边讲电话边抱着人。   何景新则仅仅只是一开始意外了下,等被抱进严律怀里,他就像只小猫一样很乖地回抱在男人一侧的肩头,不仅因为他习惯了,也因为他本来就喜欢这样。   他甚至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脑袋侧着,脸颊垫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手指还在男人居家服的贝母扣上碰了碰。   窗外小雨淅沥,玻璃上倒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 第36章 新生   一周六天在公寓埋头猛学、周日出门跟着严律,已经成了对何景新来说十分寻常的日程。   而十一月开始,严律只要不出差,几乎每晚都会来公寓,雷打不动。   何景新开始习惯每天见到严律,有严律陪着看书、说话,和严律抱抱。   于是十二月初,一起出来打羽毛球,贺筠第一次见到何景新的时候,何景新已经被严律“养”得非常好了:   男生个高,皮肤白白的,身材匀称、不再偏瘦,气色不错,穿的得体整洁,眸光亮亮的,看见人便笑。   又好看又有气质。   贺筠陡然一见,差一点点点就被丘比特的爱神之箭piu~一下戳中心口。   尤其何景新对他一笑,“哎呦喂”,贺筠默默捂胸口,心道他可算能理解严律干嘛费那么大劲都要把小男生留在身边了。   换是他,他也得留人。   “你好你好你好。”   因此一见面,贺筠一改从前没见面时对小男生的那点猜测和怀疑,一个劲儿地握着何景新的手。   被严律警告地扫了一眼,又强行扣住手腕,分开了手。   贺筠不满,低声嘀咕,冲严律瞪眼:你干嘛?我手没握完呢!   严律丢过去一个想死自己去边上的警告眼神。   何景新看着他们,依旧笑眯眯的。   就这样,何景新跟着严律认识了贺筠。   三人一起打球,既放松了身心,又让总在公寓看书的何景新多认识了一个朋友。   而贺筠这人外向聒噪,认识何景新、加上微信后,便不是说要介绍好的老师给男生,就是时不时喊人出来玩儿。   何景新觉得贺筠蛮有趣的,加了贺筠介绍的老师的微信,也应邀和严律一起去了贺筠攒的局,又在几个局上认识了其他新朋友。   总之,何景新的全职备战高考之旅并不枯燥,几乎每周日都有安排,跟着严律吃喝玩乐、放松心情、认识不同的人。   而去过严律的住处,去过贺筠的局,认识了一些新朋友,有了各种不同的全新的见识后,反过来也让何景新更坚定了考个好大学、挣个好未来的信念,让他每天看书都动力满满、全力以赴。   十二月,天冷了,公寓开了地暖,楼上楼下每个角落、乃至阳台都很暖和,何景新在公寓穿的不多,有时候甚至光脚踩在地板上。   某天他刷题刷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抬眼,看见满桌的书本文具,看见桌后不远处严律常坐的单人沙发,还有正对他的那面墙上竖立的金鱼风筝和摆的一排小乌龟,陡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去年的现在,他还住在刘芳婷家里,因为用热水洗碗被骂。   如今,他在恒温恒湿的公寓里,看书刷题,为前程努力。   何景新默默在心里感叹:就像两辈子一样。   他的人生,真的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何景新后来把这份感慨和心绪跟严律分享,严律靠着沙发,抱着男生坐在腿上,宽慰:“人和时间一样,都是向前走的。”   “你不用感怀过去,你只要往前走,过去那些不好的,一定会被你远远抛在身后。”   何景新搂着严律的脖子,想了想,说:“可我觉得,我会走向另一条路,都是因为遇见了你。”   “不,不对。”   严律道:“你之所以会在这里,不是因为当初你接到了我的电话,跟着徐特助来了公寓。”   “而是因为你坚定不移地做出了从那个家走出来的选择。”   “那才是让你的人生发生改变的重要时刻。”   “没有我,没有这间公寓,你现在一定也在为未来努力。”   何景新听得心里暖暖的,头挨上严律的肩膀,靠在男人怀里——他现在非常信任亲近严律了,他能接受和严律的任何肢体接触,包括不限于摸脸揉发拥抱,坐坐腿什么的,也在严律的默许纵容下,逐渐成了日常。   有次一起约出来打球,严律先在休息椅上坐了,见何景新拿着球拍走过来,随便示意了下腿上,男生便在走近后非常自然地转身,在严律一条腿上坐下了。   贺筠在一旁简直没眼看。   但何景新一点儿不觉得肉麻。   他觉得他和他严哥熟悉亲近么,坐坐腿怎么了,他还上学那会儿,男生们闹腾、相互开玩笑的时候,也会坐腿。   他觉得男生之间这样完全没什么,他又不是女孩子,不用跟他严哥之间保持距离和设防。   但何景新也没察觉他和严律之间的坐腿是稍微有些不同的——每次坐腿,几乎都是严律坐沙发,他横着坐在严律腿上,经常胳膊还要环一下肩膀,严律的一只手也会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腰,两人就这样坐着说话聊天,甚至背书背单词。   习惯了之后,何景新有时甚至是在严律怀里看书的,看着看着,脑袋便枕到了严律肩头,人靠着怀里。   有几次看着看着,眼睛闭上,还把自己看睡着了。   而何景新如今也完全没有这样亲近会不会不好的想法。   他何止是习惯了严律的存在。   他信任严律,也非常依赖严律。   只要在严律身边,他就觉得自己是被包容被温暖被宠爱被纵容的。   如同父母是婴儿的世界一样。   现在,严律也像何景新的世界。   何景新也似婴儿一样,在严律身边,被重新养大。   十二月底,圣诞节这日,何景新过了他19年人生以来头一个圣诞节——严律牵着他逛了商场,感受了节日的气氛,一起吃了晚饭,还送了他礼物。   何景新一回公寓就开始拆礼物,边拆边亮着好奇清澈的目光,还问严律:“是什么呀?”   他猜不到。   打开,才发现是一个乐高。   何景新惊喜不已,把乐高盒子从外包装的盒子里取出来:“你送我乐高呀!?”   严律站在一旁,唇边勾着笑:“男孩子都喜欢乐高,我猜你也会喜欢。”   又说:“你现在没时间,可以先放一边,或者休息的时候我们一起拼一点,剩下的等你高考完再拼。”   “谢谢哥!”   “我太喜欢了!”   何景新拥有了人生中第一款正版乐高玩具,扑过去给了严律一个拥抱。   严律笑着抱住男生:“也不用这么激动。”只是个乐高。   又说:“你要喜欢,以后再给你买别的款。”   哪知何景新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了,松开拥抱后便捧着严律的脸,对着严律的下巴吧唧就是一口,亲完跑开,继续看他的乐高玩具去了。   严律愣住了,好一通吃惊,错愕地看了看男生,又抬手,在被亲过得地方摸了下。   意识到男生只是因为太激动了,没别的,严律又好笑又无奈,他又摸了摸被亲过得地方,走过去,用力揉了揉男生的发顶,心里嗔怪:小鬼。   更多的,还是心疼——不过是一个乐高,一个在他看来十分寻常的礼物,男生却能这么开心。   于是揉了揉发顶,严律认真承诺道:“以后都给你买全。”   几天后,何景新又和严律一起跨年。   严律订了餐厅,落地窗外就是湖,可以看到跨年的烟花表演。   何景新又是第一次跨年,往年这个时候他要么在咖啡店加班,要么将这天当做寻常的一日,非常普通地便过去了。   这次却吃了好吃的米其林,又和严律一起看了烟花秀,整个晚上都非常开心。   回公寓,又收到了严律的礼物。   “是乐高吗?”   何景新边拆边问,满怀期待。   严律绅士手,示意他自己看。   拆开,何景新发现严律送他的竟然是笔记本电脑和一个苹果平板。   严律没有多言,只道:“用来复习看资料吧。”   男生没有平板,他的二手电脑也已经很旧了。   何景新怎么能不懂严律的这份心意呢。   他的神情从惊喜转为感动,又从感动变成有些难受,放下平板和电脑,走过去,和严律抱了抱。   严律宽大的手掌抚男生后脑,哄道:“收了礼物要开心,知道吗。”   “嗯。”   何景新的声音有点哽,像要哭的样子。   “好了,乖了。”   严律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都非常包容温柔。   何景新抱着严律,眼睛涩涩的,但身心都是暖的。   于是新的一年,一月一号,何景新复习看网课的时候用上了新电脑。   他看书刷题的动力也更足了,满脑子都是:他要出人头地。他以后也要对严哥很好。   一月底,临近春节,忙得休息时间都没有的严律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聊了聊过节的事。   聊着聊着,母亲道:“阿姨说你一直让她烧菜,老李也一直来回往那边公寓送。”   严律不意外母亲会知道,给何景新做饭的阿姨和之前安排给男生做司机的老李,都是家里的人。   母亲一叹:“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你聊了。”   严律语气寻常道:“该怎么聊怎么聊。”   母亲:“算了,电话里也讲不清楚,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当面说吧。”   顿了顿,又问:“那孩子过年是不是没有地方去。”   严律回:“过年我会陪他。”   母亲便知道严律打算春节期间私人飞机来回跑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严律32了,不是22,更不是12,她想多管,也已经力不从心了。   于是母子俩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聊别的。   公寓,何景新站在窗边喝水,又抬起手里的手机看了看日期,默默感慨:好快啊,快过年了。 第37章 除夕   何景新有几个微信群,都是为了备考加的。   群里有不少备战高考的人,平时大家会分享一些复习心得、经验、网课、教辅之类,也会讨论题目或闲聊。   何景新在群里认识了几个同样和他一样以社会身份备考大学的网友,大家有隔着网络聊过各自的情况,也会相互鼓励。   快过年了,可能受节日氛围的影响,大家复习上多少有些松懈,这几天几个群里都特别热闹,都在讨论过年。   何景新平时聊得比较多的一个叫霄霄的“考友”私戳他,聊到过年回不回去,说:【你知道我的,我为了重新考大学,工作都辞了,我爸妈气得恨不得跟我脱离关系,我今年肯定是回不了家了,有家也回不去。】   【叹气.jpg】   何景新坐在他的新电脑前面:【那你不过年了吗。】   霄霄:【年还是要过的,春节么,哪有国人不过年的。】   【我加了个群,都是不回家,留下来考研考公务员备战高考的。】   【据说他们组织了聚餐。】   【到时候我也去。】   ……   何景新年前的几日,看书看得非常猛,因为过完年,留给他复习的时间就更少了。   这几天他几乎每天就睡五六个小时,起床就进书房,连刷牙洗脸上厕所洗澡的时候,脑子里都是题目,吃饭也是边翻书边吃。   外加严律年前刚好很忙,有三四天没来,他更是一头扎在题海里,恨不得住里面,不出来。   到了除夕前的年二十九,严律终于来了公寓,何景新也不看书了,两人采购了食材,窝在公寓吃火锅。   边吃边聊,严律告诉何景新,他除夕就要飞回父母家,与亲人一起过节,又说:“我本来想带你回家,但我家亲戚有些多,过年的时候都会过来,我怕到时候你会不习惯。”   何景新听了差点呛住。   他怎么能跟他严哥回去过年?   以什么身份?   朋友吗?   那多冒昧。   何景新赶忙道:“我当然不能跟你回家过年。”   没有人这样的。   也太打扰了。   何景新不甚在意的口吻:“没事啊,过年这几天我就在公寓看书好了。”   他的时间本来就很紧。   严律关心道:“会不会觉得太孤单?”   孤单?   何景新笑笑,自嘲了句:“孤单也好过大过年的站在冷飕飕的厨房,给一大家子洗碗煮饭好吧。”   孤单能有什么?   何景新想得开:“我可以叫个外卖边吃边看联欢晚会啊。”   说着又从桌子一角拿过一只蓝色的小乌龟,示意严律看:“而且还有小乌龟陪我啊。”   严律笑笑,这才没说什么,跟着聊道:“手机别调静音,我除夕晚上给你打电话。”   何景新点点头,乖巧地应道:“好呀,我等你电话。”   严律又聊道:“过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何景新如今在严律面前挺放松自在的,甚至可以说是“开朗”。   他想了想,俏皮道:“礼物怎么是我要什么你给什么,不该是你想送什么我就收什么吗。”   严律便笑道:“那我随便送了。”   “嗯。”   何景新点点头,边吃边语气欢快道:“随便送吧,反正你送的我都喜欢。”   到了除夕这日,严律便坐上了回家的私人飞机。   这架湾流是家里的,严律平时工作不用,有需要都是让徐特助订机票坐头等舱。   今天飞机是特意来接他的,空乘是熟面孔,连机舱里喷洒的空气清新剂,也是严律喜欢的味道。   严律很忙,上飞机前还在为工作跟人打电话。   上了飞机之后,严律便第一时间给何景新发消息,说他上了飞机。   何景新没坐过飞机,以为严律很快就要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因此简单回了句:【好。】   严律问:【还在看书?】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没有多聊:【继续看吧。】【我到了再给你发消息。】   何景新:【好。】【小狗拥抱.jpg】   严律:【摸摸头.jpg】   公寓这边,何景新从早上开始就在看书。   但下午的时候,霄霄发来消息,说:【有个考研的临时被叫回家过年了。】   【空出来一个聚餐名额。】   【你要不要来?】   何景新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消息,等他看到的时候,霄霄一个劲儿地劝他:   【来吧,你来吧。】   【刚好我们见一面,我们还没见过呢。】   【来了有很多吃的,还有很多考友,可以吃吃饭聊聊天,不比你一个人窝着强多了。】   【来吧,哥们儿。】   【come on!】   何景新于是没有拒绝。   下午四点多,何景新结束刷题,换了身衣服,从公寓出来,坐地铁转公交,去了霄霄告诉他的聚餐地点。   是个普通酒店的自助餐厅,厅门口有服务员,进去需要凭证,何景新把霄霄发他的凭证截图示意给服务员,服务员看过之后让他进去。   何景新进门后拿出手机给霄霄发消息:【我来了,在门口。】   刚发,一道男声从旁边传来:【何同学?你是何同学?】   “何同学”是何景新在考友群备注的网名。   何景新转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高高瘦瘦的男生,也问对方:“你是‘霄霄’?”   男生立刻笑了:“对对,是我,我是‘霄霄’。”   又客气地伸手,和何景新握了握,“我本名叫张霄,你好。”   说着示意何景新,“走,我们进去吧,我已经帮你占好位子了,就跟我坐一起。”   何景新跟着张霄进自助餐厅。   和张霄说的一样,里面全是“考友”,都是年轻面孔,有男有女。   张霄边带路边跟何景新说话:“总算见到你本人了,好意外啊,你也太帅了吧。”   又介绍道:“今天这边主要都是备战高考和考研的,一半一半吧。”   “我们那两个备考群里也有人来了,等会儿我带你去见见他们,打个招呼。”   ……   严律此时也在餐厅,不同的是,这高级餐厅是他家里的产业,一整层的厅今天都给了他们,亲戚们此时正陆续赶来,不停有人过来和严律说话。   严律好不容易得空,走去窗边安静一些的地方给何景新发消息,却意外听见了不远处母亲与亲戚的闲谈。   她们在聊他,亲戚问:“严律还是没有结婚的打算吗。”   母亲叹:“不提了。”   亲戚:“我那儿有个女孩,人品样貌家世都蛮好的,过了年二十七八,岁数也合适,介绍给严律吧?”   严律没有听墙根的爱好,听到这里便抬步离开了。   何景新这时在微信上回他:【哥,我在外面。】   【考友组织的聚餐。】   【刚好有多的名额,我就来了。】   【这里还挺热闹的。】   严律是知道何景新有几个备考群的,也知道何景新认识几个考友,男生平时聊天的时候都有告诉他。   不过严律有些担心隔着网络认识的人会是骗子,因此关心了句:【靠谱吗?】   何景新:【在外面餐厅,公共场合,看起来是靠谱的,别担心。】   说着发过来几张餐厅的照片,还分享了定位。   严律点进定位,见是个正规餐厅,这才放心。   严律没多啰嗦,鼓励道:【好好吃好好玩,有事给我打电话。】   何景新:【知道啦。】【小狗蹭蹭.jpg】   【哥也过个好年。】   严律:【摸摸头.jpg】   恰逢一个远房亲戚从电梯里大跨步走出来,张扬又殷切地喊:“严总严总!”   严律收起手机,继续去应酬了。   这边,何景新挺开心的——   自助是AA,包场,除夕夜团购价,一人168。   现场来了不少人,考研的一半,高考的一半,男女都有,都是鲜活年轻并有些稚嫩的面孔。   何景新刚坐下吃了会儿自助,张霄便带他去跟另几个人拼桌,并相互介绍道:“小何,这几个也是咱们高考群的,这个是‘阿南’,这个是‘语文太差’,这个‘小揪揪’,这个是‘富态的云’。”   “这是‘小何同学’。”   大家都在一个群聊过有两个月了,相互之间是有印象的。   这会儿一见面,大家忙不迭地相互打招呼。   尤其何景新顶着一张好看的脸,马上就有人惊叹道:“‘小何同学’,你干嘛叫‘同学’,你应该叫‘小何帅哥’啊。你长得也太帅了吧!”   众人附和,何景新笑笑。   接着,大家便边吃边就“高考”这个话题热络地聊了起来——   “我三轮复习总算结束了!但我英语真的是个大问题,一遇到语法题我就歇菜。”   “我英语倒是还好,化学才是真头疼,我都有些后悔选理科了。”   “唉,你们刷卷子的时候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做不做的?”   “我这儿有几套人家五星高中内部的模拟卷,回头我分享给你们。”   ……   何景新也和大家聊:“我十一月开始正式全职备考,也是差不多那时候才把各科目的书拿起来看的。”   “你们已经三轮四轮,我春节前才刚刚弄完一轮。”   有人:“一轮的话,进度是慢不少。”   何景新:“不过我后面不打算二轮三轮了,过完年就直接刷卷子了。”   另一人:“那你一轮的话,复习得怎么样?”   何景新保守道:“还行。”   张霄这时道:“你们别看小何才一轮,他效率很高的,也真的会考,平时都是我问他题目,尤其是物理题,他看完就能做。”   众人:“哇,那很厉害啊,原来是学霸。”   大家也有聊到报考的专业——   “我本来还想考金融的,结果现在不都知道学金融最好家里有关系有人脉么,所以还是算了。”   “我肯定是要报会计之类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四年后考公方便。”   “计算机这个大热门现在是不是有些产能过剩了?能报吗?”   ……   何景新很庆幸今晚来了,这里有好吃的,还有一群和他一样有共同目标的同龄人,大家坐在一起,聊备考聊报考聊各科的知识点难题,话题一致,目标一致,连情绪与心情都是相似的。   何景新和大家聊得很开心,这也是他第一次一口气认识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期间,他主动提议大家一起拍张合照。   “好呀好呀。”众人应和。   张霄还自告奋勇要给大家拍照。   何景新说不用,让张霄坐着,然后伸长手臂横着举起手机,让镜头把长桌边的所有看向镜头的人都囊括进来,拍下了几张大家一起的合照。   拍完,何景新把照片分享到微信群里,需要的人自取。   想到什么,何景新又把照片单独发给了严律,还玩笑道:【报备,今晚一起吃饭的就是这些啦。】   【小狗蹦蹦跳跳.jpg】   何景新这个除夕过得十分开心,九点多自助餐厅散了之后,他还和张霄与另几个群友一起在酒店大堂又聊了会儿天。   何景新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挺健谈的,张霄与几个群友也说跟他挺聊得来了,纷纷单独加了微信,明显都挺喜欢他的。   何景新打车回公寓的路上回味了今晚,既觉得高兴,又有些惊喜——诶?他现在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以前他话挺少的,也不太会交际聊天,挺闷的一个人,或许还有些自卑。   现在他都能跟人顺顺利利地聊一整晚了。   何景新自顾想想便笑了。   司机这时聊道:“小伙子除夕夜怎么一个人?”   何景新回:“没一个人,刚聚餐结束。”   说完反过来问司机:“师傅你怎么今晚还跑滴滴?”   司机叹:“养家么,今天平台给的奖励多啊。”   何景新于是又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   到了公寓,下车前,何景新边付钱边道:“除夕夜快乐。”   司机:“你也除夕夜快乐。”   何景新进公寓大楼的时候和今天在前台值班的工作人员打招呼:“除夕夜快乐,辛苦了。”   工作人员都认识他,笑着和他打招呼:“不辛苦。”   何景新坐电梯上楼,又开开心心地给严律发消息:【聚餐结束啦,我回来了。】   【哥除夕夜快乐啊~】   【两只小宠拥抱贴贴.jpg】   严律没有马上回,何景新毫不在意,知道严律在和家人过除夕。   结果按密码进门,何景新惊讶地发现公寓的灯都是亮着的,再低头一看,一双崭新的男款皮鞋整齐地摆在玄关。   何景新意识到什么,赶紧换了鞋快步进门。   “哥?”   在客厅看到大衣外套都没来得及脱的严律,何景新满脸惊讶,“你怎么在?你没回去过年吗?”   严律弯唇,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臂张开怀抱,示意男生。   何景新立马冲过去扑进男人怀里,明白了什么,一脸惊喜:“你特意回来陪我过除夕的吗?”   严律被扑的身形都往后仰了些微,抱住男生,说:“除夕夜快乐,小景。”   当面回复了何景新不久前的那条微信。   何景新太惊喜太高兴,不但抱了严律满怀,还用头顶脑袋在严律下巴脖子肩膀上激动得来回蹭,小狗一样,边蹭边道:“你也太好了吧!”   严律被蹭得直笑,都快抱不住怀里这只激动的“小狗”了。   他说:“要不要看看礼物。”   何景新还在蹭,两条胳膊紧紧地环着,与严律胸口贴胸口,从未在除夕夜这日像此刻这样开心幸福过。 第38章 别走   何景新抱了严律好一会儿才放开,又抬着清澈喜悦的眼睛看严律,严律心都快化了,伸手宠爱地捏了捏男生的脸,说:“看礼物?”   “嗯嗯!”   何景新像他爱发的表情包一样,开心地点点头。   严律:“在沙发上。”   话虽这么说,何景新又重新抱进了严律怀里。   严律不禁好笑,问男生:“你不放开我吗。”   嗯~~   何景新又像表情包一样摇头。   严律见了更是忍俊不禁,重新与男生拥住,抚男生的后脑:“行,那就再抱会儿。”   这次抱完,何景新终于放开胳膊,去沙发那儿拿自己的礼物,一个有些小的包了包装纸绑了彩带的小盒子。   嗯?   何景新看了看,有些想不出来这么小的盒子里会是什么。   严律站在沙发旁脱大衣:“拆开看看。”   “是什么?”   何景新边拆边问。   严律把脱下来的大衣随手放在沙发靠背,绕过沙发过来坐下:“看看就知道了。”   何景新低头拆包装纸,很快,他把“礼物”从盒子里取出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严律。   手表?   严律伸手,从何景新手里接过表,又拉过何景新的左手,亲自替他把手表戴上了手腕:“你要复习看书,还要刷题考试,平时需要看时间的机会多,所以就给你买了一块表。”   戴好,看了看,严律说:“还不错。”   何景新感动归感动,还是低头看看表,抬头道:“挺贵的吧?”   他有次坐在严律怀里拉着男人的手看过他手上的表。   他不认识牌子,但他知道严律的表肯定都很贵。   严律笑笑,理所当然道:“我看起来也不是会买便宜东西的人。”   换以前,何景新肯定不会要的,觉得太贵、破费。   现在,他看看表,问了句:“多少钱啊。”   严律回:“忘了。”   何景新就知道这表肯定不便宜。   他又看看表,和严律商量的口气:“我还是别戴这么贵的表了吧?”   严律马上问:“不喜欢吗。”   何景新摇头:“喜欢肯定是喜欢的。”   “我就是觉得贵。”   严律便笑道:“我想送你手表,难道还要特意去挑个便宜的吗。”   “你能用到的,戴着吧。”   何景新商量的口气:“真不能换个便宜的吗?”   严律就开始拆自己手腕上的表:“可以,换这个。”   何景新才不信严律手上那块会便宜,妥协道:“好吧好吧,就这块。”   又甜甜地笑起来:“谢谢哥送我手表,我会好好戴着的。”   说完起身,走向书房:“等下啊。”   不久后他也拿着一个包好的小盒子走了出来。   “礼物。”   何景新坐回来,把礼物递给严律。   严律接了,挑挑眉:“领带?还是袖扣?”   何景新:“……”   何景新无语了:“这么容易就能猜到吗。”   严律抿笑,拆盒子。   盒子打开,果然是条领带,黑色带暗纹。   严律把领带拿出来看了看,大大方方道:“谢谢,我很喜欢。”   何景新这时起身,坐过去,拿起领带一角往严律喉结下比划,看了看,道:“我挑了好久,不太会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严律一听便将领带绕过脖子,说:“我日常的衬衫不是白色就是黑色,这个颜色都能搭,不会错。”   何景新伸手凑过去,抓着领带的两端,在严律胸前摆弄,说:“这个怎么打的。”   想系起来看看。   人也不自觉地靠近了。   严律这时看着男生,敛起的眸光略微有些深,但很快这眼神便消失不见,严律抬手,自己把领带系好。   何景新赏析地看了看,点点头:“是还可以。”   抬眸,手指戳戳严律的肩头,说:“我送的,要戴的哦。”   严律哼笑,看着男生:“知道了。”   说着拆下领带,卷好,放回盒子里。   何景新这时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起身,拿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差点忘了,春晚还没看。”   他坐回来,挨在严律身边,又脱了拖鞋,膝盖曲起,脚踩上沙发,边看着电视机边用遥控器调台。   严律伸胳膊,自然地搂了男生,只是他没有看电视,而是一直垂眸看着何景新,眼神又变得有些深。   可当何景新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严律眼底又什么都没有了。   何景新说:“我以前无聊,每年都会看。”   “嗯,看吧,我陪你看。”   严律搂肩的手抬起,爱抚地摸了摸男生的软发。   两人挨在一起看春晚。   看到十一点多,何景新开始哈欠连天。   严律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起身要走,何景新却一下挽住男人的胳膊,软着嗓子嘟囔着说:“就不能不走吗。”   嗯?   严律转头看男生。   何景新:“别走了吧,挺晚的,你开车回去还要时间,就住这儿好了,又不是住不下。”   严律看出来男生留他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肯定有别的原因。   他没吭声,继续看着何景新。   何景新抿了抿唇,这才继续软着嗓子道:“哥陪陪我吧,我们一起吧,我不想一个人。”   每年过年他都特别孤单,因为他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在了,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刘芳婷都是跟着王攘去王家过年,从不带他,他一个人吃泡面,一个人在北卧的小房间刷手机,自己熬过孤单的除夕夜。   严律于是没动,提议道:“那我等你睡着再走?”   何景新觉得有点奇怪:“干嘛一定要走啊?住这儿好了。”   这里本来就是严律自己的房子。   又说:“而且你留下,我们还能躺一起聊聊天。”   多好啊。   在何景新看来。   严律一顿:“你要和我睡一起?”   何景新理所当然的神色,眨巴清澈纯净的眼睛:“是啊,楼上房间大,床也大,睡两个人完全够啊。”   严律看看男生,没说什么,心里明白小男生心性简单、也没开窍,才能这么坦然地提议和他这样一个成年男性同睡一张床。   “不行吗?”   见严律不作声,何景新追问道。   “可以。”   严律答应了。   何景新立马便开心地笑了:“谢谢哥。”   不过等关掉电视洗漱完,严律察觉情况有些“不妙”——   何景新可能是觉得开了地暖热,睡觉只穿一条内裤。   不仅如此,男生还特别坦然,掀开被子便上了床,又见严律穿了公寓这边的浴袍站在床边,还道:“浴衣不脱吗,穿着睡很难受的吧。”   严律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该留下。   他站在床边,32年里头一次这么为难,上床也不是,脱浴袍也不是。   “哥?”   何景新不解他怎么站在床边不动。   严律“危机感”重重,尤其看着男生裸着半身躺在床上睁着清澈的眸光望着他,他感觉自己快起反应了。   “哥?”   何景新的眼神越清澈,严律的感受越“糟糕”。   严律最终转身:“你睡吧,我去楼下。”   啊?   何景新坐起身,望着严律的背影。   他想严律是不喜欢和人一张床吗?   他睡觉不吵的呀。   结果严律刚在楼下北卧的床上躺下,门开了,穿着平角内裤的何景新抱着枕头和被子走了进来。   “哥。”   何景新说:“我们躺一起吧,我想跟你聊聊天。”   “……”   严律沉了一口气,得亏他没有真的起反应。   他没赶人,坐起身,拍拍身边,示意男生过来,何景新便带着枕头和被子上来了。   “盖被子,别着凉。”   严律叮嘱。   何景新放好枕头,被子在身上盖好,躺下。   严律也盖了被子,侧着身,露着肌肉紧实的宽肩和前胸,问何景新:“想聊什么?”   何景新躺着,小兔子似的揣着手在被沿,侧着头,说:“随便聊聊。”   严律便道:“想聊哪方面。”   嗯……   何景新想了想,竟然来了句:“哥,你怎么一个人住,没有谈恋爱啊?”   严律:“……”   严律一下笑了,是真的没忍住,他反问:“怎么问这个。”   何景新还揣着手,乖巧道:“好奇。”   严律不正面回答:“那你怎么没有谈?”   何景新回得快,理所当然:“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啊。”   严律明明是知道这点的,更清楚何景新不喜欢他,但亲耳听到,他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伤害值的“暴击”。   他“嗯”了声,神色如常,不紧不慢,撒谎道:“我也没有喜欢的人。”   何景新立马流露好奇:“为什么?”   严律:“什么‘为什么’?”   何景新道:“你的社交圈里,不是有很多很优秀的人吗。”   严律沉稳道:“优秀和喜不喜欢没有直接关系。”   何景新天真道:“可一个人一旦优秀,不是很容易被周围人喜欢吗?”   又说:“你身边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严律看着男生,继续沉稳道:“我被喜欢,和我喜欢谁,是不一样的。”   何景新“哦”了声,说:“所以你是那种会在‘别人喜欢我’和‘我喜欢别人’之间,选择后者的人?”   严律想都不想:“当然。我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我选择的,一定是我喜欢的。”   “哇~”   何景新发出感慨。   他觉得做出这种选择的人,只会是强者。   “那这么多年,你都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何景新又问。   严律这次没有否则,也没有胡扯,承认了:“当然有。”   “谁呀?可以说吗。”   何景新眼睛都亮了,侧过身,被子滑下,露出白皙的肩膀。   严律的余光在那片白上略过,沉稳道:“不可以。”   “好吧。”   何景新有点遗憾,跟着又问:“那你没有追她吗?”   严律却道:“这个也不可以说。”   何景新飞快道:“那什么可以说?”   严律头一次这么明确地拒绝何景新:“都不可以。”   何景新:好吧。   何景新自觉换了个话题,不过没换多远,说:“那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   严律看着男生:“白的。”   何景新懂,肤白貌美么。   “那有其他方面的要求吗?”   “喜欢是没有要求和标准的。”   严律说了一句何景新目前不太能明白的话:“喜欢是那个人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马上就会知道,是他。”   何景新又听懂了,说:“一见钟情吗?”   严律:“类似吧。”   何景新:“可是一见钟情不就是喜欢上了对方的脸?”   何景新对此有经验,他长得好看,来问他要联系方式的陌生人不少。   “不太一样。”   严律:“是一种感觉,但应该和样貌无关。”   他遇到过很多长相优越的人,无论男女,但都没有像那个雨天那样,给他带来如此非同一般的感受。   “好吧。”   何景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严律这时扯开话题:“晚上聚餐开心吗?”   何景新马上忘了刚刚的话题,回:“开心啊,遇到了很多和我一样要考大学的人。”   “里面还有人是已经上了两年大学,觉得学校专业都不好,回来重新考大学的。”   ……   快一点的时候,聊了许久的何景新困得睡着了。   严律伸手过去,替男生拉了拉被子,把那白皙的肩膀遮住,又靠在床头,看了男生有一会儿。   他想何景新的年纪确实太小了。   他就算想做点什么,至少也得等男生长大、开窍。   严律手抬起,指尖轻轻抚了抚何景新静睡的面庞。   片刻后,严律起身去了浴室。 第39章 高考   有严律陪着,何景新过了一个开心的春节。   春节假期结束后,严律回去上班,何景新重新投入到备考的复习中。   春节之后的复习强度显然比春节前大了许多倍。   不仅因为留给何景新的时间更少了,也因为经过系统的重学刷题之后,何景新开始将备考的重点落实到刷一套又一套的真题模拟卷子上,他现在最最最关键的,就是提分,把考试的分数提上来。   这样一来,何景新复习的状态自然比之前更加投入,几乎每天都在刷各科的卷子,给自己模拟考试。   他也提前进入了冲刺阶段,周日也不跟着严律出去玩儿了,抓紧一切时间备考。   而到了这时候,何景新也已经不能拒绝严律的出力帮忙和资源了——严律给男生找了本省非常知名的各专业高考名师,砸钱请人,给何景新做针对性的一对一辅导。   还找了各市五星高中的内部模拟卷。   在五门科目总分750的情况下,何景新用内部模拟卷, 第一次刷出来的总分就有660。   严律意识到何景新冲刺名校几乎没有问题,更是砸下数不清的资源,甚至请到过去几年本省各科的高考出题老师,专门给何景新出题目卷子、乃至押题。   何景新二三月两个月刷卷子刷到疯魔,分数也一再拔高,到四月初的时候,他用市里高中的模拟卷,最高竟然考到了690。   知道这个分数后,严律不但找了专家研究何景新未来的大学报考,自己也翻起了报考书目。   不过严律没和何景新聊这些,他知道男生现在全力冲刺,压力不可谓不大。   他最近陪何景新,都是希望男生可以放松一些,越临近高考,越不要加重自己的心理负担。   但不知何景新是不是太在意高考的关系,男生现在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   他不但每天刷卷子每天总结复习,整个生活几乎只剩下睡觉刷卷子这两件事。   最夸张的一次甚至连着十天没有出过公寓的大门,每天书房卧室两点一线。   严律之前好不容易把人养胖回来一些,到了四月,何景新又瘦得脖子下的锁骨清晰可见。   严律不明白为什么每天让人送菜色丰富的餐点过来,何景新在他的监督下也吃得挺多的,男生怎么还会这么瘦。   直到有天严律凌晨下班,想起来何景新,想来公寓看看男生晚上睡觉睡得好不好,结果他推开门,惊讶地发现整个公寓灯火通明,凌晨两点半了,何景新竟然还在书房刷题。   严律皱眉,第一次没有绅士风度地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何景新抬头看见他,满脸惊讶,严律则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人拎出书房、带回二楼的卧室,床上一送,被子裹住,熄了灯,坐在床边守着何景新睡觉。   何景新心虚,脑袋钻出被子,又伸手,轻轻拽了拽严律的衣角,老实道:“哥,我错了。”   严律回头,语气没有多凶,话音透着威严:“你没有错。你只是给自己的心理负担太重了。”   “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何景新又软着嗓子老实道:“下次不会了。以后我肯定十一点就睡。”   严律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口:“是不会有下次了。以后我每天过来,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那之后,严律当真每晚过来,监督何景新十点半结束复习、洗漱上楼爬床。   灯熄了,他就坐在床边守着,直到何景新熟睡。   何景新老老实实,不再半夜溜起来看书。   严律守着他睡觉,他反而还挺开心的,有时候睡前会要严律抱。   严律抱抱他,何景新在那温暖紧实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好几次一会儿就睡着了。   给严律心疼坏了,知道男生高强度的复习看书刷卷子,睡眠又不多,肯定每天都很疲累。   于是之后送来公寓的餐点里,总有花胶燕窝虫草参汤之类滋补的东西。   做饭的阿姨也是用上了自己毕生本领和十八般能耐,变着花样地烧菜。   如此,四月底,何景新才又重新养回来一些。   这甚至惊动了严律的母亲,母亲打来电话问严律:“那孩子是不是体质太弱了,吸收不好?”   “你张姨现在为了烧菜,每天都要在群里问家里别的阿姨,群都拉了好几个,还让人寄虫草过去。”   严律没多言,就道:“嗯,确实不太好养,太瘦了。”   母亲:“可能也是要考试了,压力太大的缘故。”   “你没有劝劝他吗,有你在,他其实考多少分都……”   母亲不知道何景新能考680,严律打断道:“分数当然重要。他的人生,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不过严律也劝过何景新不要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   严律觉得何景新实力可以,考个985应该很稳。   但何景新说:“我已经能考690了,我的目标是700分。”   “我要考最好的大学。”   五月,何景新开始为六月的高考调整状态。   他不再埋头苦学,开始把作息调到七点半起床、十点睡觉,每天早上下午固定时间刷卷子,晚上就巩固知识点和错题集。   周日,他又开始跟严律一起找贺筠打球了。   贺筠也不知道何景新能考680、690,他的部分想法和严律的母亲有些像,也觉得有严律,何景新其实考多少分都可以。   贺筠劝何景新:“放轻松,随便去考考,考得好,让你严哥给你挑个好学校好专业,考不好,也有你严哥给你兜底。”   何景新没多说什么,他流着汗,坐在严律一条腿上,正吃一支雪糕。   贺筠这么说了,他听到了,就点点头,不多说什么。   严律的手从后面搭了何景新的腰,听见贺筠的话,对何景新道:“别理他,当他放屁。”   “我怎么就放屁了!”   贺筠炸了,又不满道:“还有啊,为什么你买雪糕只买小景的,不买我的?”   “我是个摆设吗?”   何景新被贺筠炸毛的样子逗笑,笑得不行。   五月底,何景新找了个时间,一个人坐车去了乡下。   他父母在市里没有墓地,骨灰也没有放在塔灵,因为没有钱,当初下葬的时候,借了乡下远房亲戚的地方,就埋在田里一角。   何景新跟着亲戚老太一起去父母的墓,空手去的,也没带什么东西。   亲戚老太弯腰弓着背给坟头拔草,嘴里说着方言,念念有词,何景新跪在墓前给父母磕头。   他磕完,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爸、妈,我马上要去考试了。”   “我成绩还行,不出意外能考到六百七八。”   “你们这次保佑下我,好吗。”   从坟头回来的路上,亲戚老太一直操着方言和何景新念叨刘芳婷,说刘芳婷很久不来的、以前还会来看看她,又说什么刘芳婷好像搬家了、不在市里了,问何景新知不知道他们一家搬去了哪里。   何景新说他不知道,然后给了老太一些钱,让她有空来他父母这儿看看,其实就是花点钱,让老太一家能看在亲戚的份上,继续留着父母的墓。   回程的路上,坐在车里,看着路两边大片的油菜花田,何景新心里挺平静的。   快六月了,快考试了。   他终于又将迎来人生一个重要的时刻。   我可以的。   他默默坚定地在心里想。   终于,五月结束,迎来六月。   何景新不刷题了,每天看看书、巩固巩固。   当准考证,那张通往考场的通行证打印出来的时候,何景新对高考终于有了更切实的感觉。   他没有紧张,只是想,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考试前两天,可以熟悉考场,严律开车,带何景新去了他的考点。   何景新独自进学校看教室的时候,站在教室外,何景新有些恍惚,又有些感触——学校、教室,真是久别了。他回来了。   我可以的。   何景新再一次在心里对自己道。   6月7日,严律送何景新来考场,学校外的一段主路因高考被封,车也开不进来,严律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步行送何景新。   到学校门口,校门外守着一大群家长,严律也像家长叮嘱孩子似的,对何景新道:“考试别紧张,答题卡不要涂错,尤其是考生号。”   何景新转身,和严律抱了抱。   严律拍拍他:“加油。”   何景新闭了闭眼睛,说:“我可以的。”“哥,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严律抚男生的后背:“我知道,我相信你。”   何景新最后顺着人流从狭窄的入口凭准考证进学校,快进去前,他回头,又冲严律挥了挥手。   严律看着他,像现场所有的家长看着自己的孩子。   不久,何景新坐到了考场,考试尚未开始,教室里安安静静,所有人都在等。   这时有监考老师过来,弯腰靠近坐着的何景新,问他手腕的表是什么表。   “石英的。”   何景新解开表,拿给监考老师看。   监考老师看了看,确认没问题,还给何景新。   又过了一会儿,所有考生都进考场,安静候考。   又过了两分钟,负责拿试卷的老师走进教室。   黑板上写着:语文 9:00—11:30。 第40章 分数   何景新考完后不管不顾、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恰逢严律出差,知道男生要休息,已经很少发消息,也不打电话。   就这样,发给何景新的消息也极少能得到回复,男生回了,也是说:【哥,我刚睡醒。】   或者何景新会主动给他发:【哥,我去睡了。】   严律算了算,何景新这三天睡了至少有40个小时,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也心疼不已,知道何景新备考的这几个月非常辛苦。   第四天,何景新终于不睡了,饿得不行,把送来的饭菜全吃了,参汤都喝光了,还去冰箱翻酸奶喝。   他喝着牛奶光着脚踩在地上,又挪去客厅,往沙发里一躺,这时候还没有完全回血,主要睡懵了,但睡完并不觉得舒服,人还是觉得疲乏。   过了会儿,他拿出手机给严律发消息。   严律问他:【醒了?不睡了?】   何景新:【不睡了。】   严律:【有力气就出去走走,家里闷好几天了。】   何景新:【我也是这么想的。】   何景新喝完酸奶后又躺了会儿,起来换衣服,离开了公寓。   走出去,见外面日光明媚、天气晴朗,他才陡然反应过来已经六月、快夏天了。   他眯眼向着日光,太阳晒着暖暖的,户外的空气也清新,隐约还有花香,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真好。   他耸耸肩,甩了甩胳膊,心情放松怯意,决定步行出去给自己买杯奶茶。   后面几天,何景新要么出去约人聚餐逛一逛,要么窝在公寓刷刷手机、看看电视。   这是他活到快20岁,极少有的时候——不用上学、不用工作,什么都不用做,也没有烦恼,像在享受一段假期。   他确实也在享受,甚至打起了从来不玩儿的游戏,买了各种好吃的零食摊在茶几上。   严律还没有出差回来,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出去玩儿,旅游什么的,或者索性办个签证出国。   何景新回:【你去吗,你去我就去。】   严律当然去不了,前段时间他为了每晚能监督男生好好休息、能来公寓见何景新,已经推了不少需要出差的工作。   高考那三天,他更是什么都没干。   何景新便说那他也不出去。   但严律没想到的是,他出差回来前,何景新竟然重新穿上咖啡店的工作服,回去上班了。   何景新解释:“闲着也是闲着。”   严律嘴上没说,心里明白男生什么打算。   他没有多言,也没有劝何景新别干,只是让男生别太辛苦。   何景新解释:“不会。我现在就是过去打零工的,按小时算钱。”   “不用上满八个小时。”   可临时工一个小时只有32块。   严律自然觉得何景新根本没必要做这份工作,但他也知道,那是何景新熟悉的环境,何景新其实喜欢待在那里,尤其那里有认识的朋友同事。   他也知道何景新不会闲下来,需要做点什么,也需要赚钱。   严律开始考虑等高考分数下来、报考结束,他要怎么和男生提钱的事。   一晃眼,23号到了,晚上八点就可以查分数。   何景新这天排的下午的班,六点就能走,小悦他们几个知道何景新晚上八点能查分数,都让他留在咖啡店,他们都想跟着一起看看何景新的分数。   何景新于是没走,等八点。   七点多的时候,何景新接到严律的电话,严律知道他在咖啡店,在等八点查分数,问他:“紧张吗。”   何景新:“有一点。”   严律:“对自己的分数有预估吗?”   何景新之前没有估分。   他不估,觉得考多少就是多少。   何景新想了想:“670还是能有的吧。”   严律:“我等你的好消息,查出来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何景新:“好,我知道了,肯定给你打。”   挂了电话,何景新继续等。   当时间接近八点的时候,何景新心里开始有些紧张,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终于到了八点,恰好又是店里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小悦端了自己的笔记本从吧台出来,来到外面的座位,电脑摆到何景新面前:“考试证号有吗。”   何景新翻手机:“有,我拍了准考证。”   店里其他几个同事也纷纷围过来。   用电脑登录上查分的网站,何景新开始输自己的考证号和身份号码,拖动鼠标挪动光标到“确认查询”按钮的时候,围聚的众人不禁都有些紧张。   “点吗?”   有人道。   “点吧。”   何景新这时握着鼠标对着电脑深呼吸了一口,心跳在这时也有些失速,精神高度紧绷。   小悦这时伸手过来,用手挡了电脑屏幕中间那块,鼓励何景新:“没事,你点,我帮你挡着。”   何景新默了几秒,这才点了。   结果点确认,网页跳转,却卡了。   “没事没事,这会儿查的人肯定多。”   小悦宽慰。   大家一起对着被小悦的手遮住中间、又卡住的网页等。   等了几秒,网页终于跳转成功,小悦手没有挡住的一块,显现出何景新的名字和考证号,下面被小悦的手挡住的那部分,就是何景新的成绩。   众人不禁更紧张了,有人提议:“我们从分数的个位开始看吧。”   “好。”   于是小悦的手开始以极缓慢的速度往左侧挪,挪挪,没数字,挪挪,没数字,再挪,还是没数字。   众人都察觉不对,小悦的也收回手,却见分数栏只有科目,没有分数,分数那块是空白。   “怎么没分?”   “网页又卡了吗?”   何景新也奇怪,正要刷新网页再看看,小悦突然伸手指着分数栏下面那行道:“这是什么?”   小悦念出来:“你的次位已经进入全省前……”   何景新已经拿眼镜扫完了,那句话是:你的次位已经进入全省前50名,具体情况请于27日查询。   前50名。   小悦惊叫:“前50名!前50名!”   前50!!!   众人惊喜又兴奋,何景新在心里的石头落定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抬手扶额,眼眶泛红,被瞬间涌来的情绪包裹。   前50。   他做到了。   真的做到了。   “小景,你考了前50!!!”   小悦他们激动得又是来抱何景新,又是伸手揉何景新的头发。   何景新红着眼睛看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时候该用什么神情、说什么话。   他只是很快拿出手机,坐在那里拨给严律,又在接通后吸吸鼻子,哽着嗓音道:“哥。”   严律:“多少?”   何景新:“不知道。”   不知道?   何景新红着眼睛:“网页上说我进了全省前50,27号才能查到分数。”   电话那头默了下,严律头一次那么不沉稳,音调都高了:“前50?”   严律笑了:“小景!你考得太好了!”   何景新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知道。”   严律的声音很快恢复:“我现在就托人去问问你的成绩。”   “你还在咖啡店吗?”   “早点回去。”   “我过会儿来找你。”   何景新吸着鼻子,对着电话哭。   严律一下心软:“这半年多辛苦了。”   “小景,你做到了。”   “你没有辜负你自己的努力和付出。”   小悦他们见何景新哭了,纷纷搭肩安慰:“别哭啊,好事儿啊。”   “太牛了,你真的太牛了。”   “哭吧哭吧,是我我也哭。”   何景新回公寓,等到严律,严律一进门,何景新便扑过去,严律一把将人接住,搂住男生的后脑,说:“宝贝儿,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吗。”   “你考了701,和第一名的709,只差八分。”   何景新又哭鼻子了,根本忍不住。   严律抱着男生,捏男生的后颈,又用掌心抚男生的后背,温声宽慰:“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   “有这个分数,你可以A大T大随便选,挑你自己想学的任何专业。”   何景新哭出了声。   严律松开拥抱,捧住何景新的脸,凝视男生,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严律又用指尖去擦何景新脸上眼角的眼泪,无比爱惜心疼的神情。   “别哭,别哭。”   严律宽慰。   “看你哭,我心都疼。”   何景新这才吸吸鼻子:“真的是701吗。”   严律捧着男生的脸,贴上额头,与男生鼻尖对鼻尖,呼吸对呼吸:“真的,701。”   何景新嘴角一颤,忍不住又哭了。   “好了好了。”   严律重新把男生抱进怀里,紧紧搂着。   当晚,何景新的手机就先后收到A大T大的电话,询问何景新的报考意向,并表达约见的意思,告知何景新他们的招生组老师已经在路上,会过来亲自和他见面,商谈报考。   何景新不懂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和两个学校的老师打交道,接到电话后就看向严律,严律让他开了公放,并以考生家长的身份和两个学校分别多聊了几句。   挂掉电话后,严律抱着何景新坐在自己腿上,问男生有没有自己想要报考的专业。   何景新点头:“有。”   “想考什么。”   严律这时候还想何景新分数高,想报什么都可以。   却听何景新用非常冷静的声音道:“A大,协和医学院,八年制临床。”   严律默了,看着怀里的男生。   他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何景新会想要学医,甚至是八年制临床。   “为什么?”   严律自然问:“你对医学有兴趣?”   何景新摇头。   他看向严律,用坚定的语气道:“我想学医,我想做最好的外科医生。”   我想出人头地。 第41章 大学   与A大关于报考的商谈很顺利,何景新很明确,就要学医,A大也非常痛快地给了协和院八年临床,两方算是一拍即合,27号都没到,何景新便和A大完成了报考签约。   而签约一完成,严律也和何景新专门聊了一次。   那是27号的上午,严律推迟了一个会议,特意选择人最清醒的早上来到公寓。   他还是把何景新抱在腿上,但这一次,他说话的语气认真而语重心长。   他对何景新说:“我准备负责你大学八年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   何景新一怔,没想到是这个话题。   严律:“先不要急着拒绝我,我知道你怎么想,你打算大学期间勤工俭学,对吗?”   何景新没吭声。   因为严律猜对了。   不止如此,和A大签约的时候,A大招生组的老师知道他父母双亡,高中都没有上,以社会身份参加的高考,答应帮他减免四年的学费。   严律眼下还不知道这些。   不过这对严律来说不是多要紧的事。   严律接着道:“你知道八年临床是什么概念吗?”   何景新安静地看着严律。   严律也看着男生:“意味着,你大学八年,会有数不清的书要看、题要刷、论文要写,意味着你还有各种规培、实习,你的八年,会比学其他任何专业都要辛苦。”   “也意味着,你既然未来要做最好的医生,你现在就不会有太多时间留给打工赚钱。”   “你的时间会非常宝贵。”   何景新默了,他之前考虑简单,确实没想到这些。   严律搭腰的手拍了拍男生:“所以你明白了吗,勤工俭学,这是不现实的。”   “你选择了学医,还是八年临床,你就一定不会有时间去打工赚生活费。”   何景新抿抿唇,开口道:“我自己有一些积蓄。”   严律直接道:“不够。”   “八年,光生活费至少就需要20万。”   何景新有20万吗?   严律知道,肯定没有。   何景新又默了。   严律说得直接:“所以明白了吗,你需要有人来替你承担这八年的所有费用。”   何景新不说话,严律知道他还没有接受。   严律继续劝道:“既然你已经有了目标,这个目标对你的人生和未来也至关重要,我们就应该坚定不移、心无旁骛地朝着这个目标,对吗。”   “小景,你其实不用介怀你上学的费用到底是你自己承担,还是我来帮你承担。”   “你心里也明白,等你八年十年后真正可以做医生的时候,这笔上学的费用你自己完全可以承担,对吗。”   “既然这样,你不要觉得这是欠我的人情。”   “你只要想,这是我对你的‘投资’。”   “日后你做了协和的医生,即便我的事业再成功,等我有需要了,生病了,要做手术了,也多的是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顿了顿,严律又单手握住何景新放在身前的两只手:“而且情感上来说,我也很愿意不求回报地来负责你这八年的费用。”   “我们关系很好,对吗。”   “你一直喊我哥哥,是真的把我当成哥哥看,是不是?”   何景新垂眸,抿了抿唇角,又抬起目光,与严律对视,点点头。   严律语重心长:“所以钱的问题,我来负责。”   “这八年,你就在学校好好上学。”   何景新的眼睛又红了,他以前明明不爱哭的,可这个六月,他已经哭过好几次了。   他也不知道在严律说了这样一番话后,他该给出怎样合适的反应,他只是上前靠到严律肩头,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说:“你怎么这么好啊。”   “你对我也太好了。”   严律笑,坦然道:“我能对你这么好,当然是因为你值得这些好。”   知道何景新这就是接受了,他搭着男生后背的手拍了拍:“那就这样说定了。”   何景新的手抬起,攀上严律的肩膀,环着脖子,小声道:“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的。”   等他日后有了能力。   严律又笑笑:“你现在对我就已经很好了。”   何景新不这么认为:“我都给不了你什么。”   严律就知道何景新会在意这些。   他宽慰,也算是“教”道:“与人相处,不要太在意得失与付出。”   “人是讲感情的。”   何景新的回应是更紧地环住,又软着嗓音小声道:“哥很喜欢我吗。”   严律直接回:“喜欢,当然喜欢。”   何景新又紧了紧胳膊:“我也喜欢你。”   严律笑了笑,抚男生的后脑。   他明白,何景新的喜欢和他的喜欢不是一回事。   他完全接受,明白男生还是年纪太小了,单纯简单,也没有开窍。   还得再等等。   好在严律多的是耐心。   就这样说通学费的事后,严律又跟何景新表达了他希望男生不要去咖啡店打零工这件事。   “你现在不缺钱了。”   好吧。   何景新:“可我都跟老板说好了。”   老板也是看在从前情谊的份上,又接受他回来打工。   这点上,何景新依旧是感激老板的。   严律道:“去辞。”   “没关系,你要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如果必要,严律甚至不介意花点钱。   何景新想了想,觉得算了,还是他自己说吧,就不麻烦他严哥了,严律平时也挺忙的。   严律又确认了遍:“辞掉,ok?”   何景新点点头,顿了顿,他问:“不打工的话,我这个暑假做什么呢。”   严律:“旅游、休息、打游戏、看电视、逛街、打球。”   在严律看来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严律教道:“你要学着适应自己学生的身份,明白吗。”   “不要总想着我要做点什么。”   “你不是一定要做什么。”   “你是学生,你就该好好享受假期。”   好吧。   何景新乖巧地点点头。   于是何景新在严律走后,就打电话给咖啡店老板周哥。   周哥已经从小悦那里知道何景新高考考了701,接到辞职电话,非但完全不介意,还特别开心地哈哈哈直笑,夸道:“要早知道你能考这么多,当初你来店里,还打什么工,我直接送你回学校了。”   又问起何景新会报什么大学什么专业。   在听说何景新已经和A大签约,报的还是八年临床,未来会去做医生,周哥更是激动道:“好好好,学医好,这可是能光宗耀祖的!”   又跟高兴得团团转似的,说要给何景新包个大红包。   何景新哪儿能要,马上道:“哥你不气我想来就来、说辞就辞,我已经很感谢了。”   周哥完全不在意:“来就来辞就辞呗,这就什么。”   “我的红包你必须收,给你你就拿着。”   又高兴道:“A市协和啊,那可是协和啊。老子上次去,光一个专家号就找黄牛花了六千块,等以后你去了,我在协和也算有自己的门路了。”   “哈哈哈哈,学医好,太好了。”   等挂了电话,何景新想到什么,又从联系人里翻出林医生的微信,发过去,告诉林医生自己参加高考考上了大学。   林医生回得很快,先道了恭喜,然后道:【你去参加高考了?】   何景新和林医生聊了起来。   ……   何景新彻底闲了下来,开始如严律劝他的那样,好好享受假期——   他开始睡到九点十点,公寓窝着刷手机、吃零食、看电视、打游戏。   他和小悦他们约了逛街,一起吃饭,一起去电玩城。   也约了张希希,听张希希继续吐槽办公室的女人们,又和张希希分享自己备考这大半年的一些情况。   他再次参加了备考群的聚会,知道群里有人考得不错、有人考得不好,张霄则考了620,一个他自己还算满意的分数,何景新自然是备考群里考得最好的,701的高分,赫然成了备考界的“传奇”。   他也和贺筠在严律没空的时候单独约出来打球。   贺筠才知道何景新考了701、报了A大的协和院,惊讶得下巴差点砸地上。   他是没和何景新当面说什么,私下里,他给严律发消息,满屏都是激动的感叹号,还说:   【早知道他这么前途无量的,当初你带他过来打球,我就直接跟你抢人了!】   又说:【不是,你命也太好了吧?我怎么遇不到这种小男孩?】   【我也要去路上捡能考A大的漂亮男孩。】   严律就回了四个字:【有病去治。】   贺筠:【呵,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多嘚瑟。我不知道别人,我还能不知道你么。】   七月,何景新收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看着录取通知书上自己的名字,他对要去上大学这件事,才有了更切实的感受。   这边,严律则把何景新的录取通知书拍了发给了母亲。   母亲打来电话:“那孩子成绩这么好的吗。”   “学医啊,以后做医生吗,专业选得挺好的,你帮他选的吗。”   严律:“他自己选的。”   母亲:“这孩子还挺有理想的。”   实则人人都明白,A大,协和院,八年临床。   何景新的未来前途无量,天花板极高,根本不是年薪多少的概念。   严律也没有想到,何景新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还选了一条虽苦但有无限未来的路。   八月底,严律来公寓,看见何景新在收拾去学校报道的行李。   严律边走近边问:“还缺什么吗。”   何景新走过来,直接便往严律身上跳,被严律接住,托着腿。   “不缺什么。”   何景新已经拿了严律给的卡。   真的缺什么,到了A大都能买。   何景新说起别的:“你送我去吗?”   严律反问:“你要我送你去?”   何景新撒娇:“大家都有人送的呀。”   言下之意,他也要。   严律笑:“送,当然送。我送你去。”   结果到了8月30号报道的这两天,严律不是订的机票,也不是买的高铁,而是用了家里的私人飞机。   何景新走要客楼上飞机的时候都懵了。   尤其客舱内部不是并排的一个个座椅,而是像客厅一样,有沙发有桌子,还有服务他们的貌美空姐。   何景新坐下后低声问身边的严律:“哥,你原来有钱到这个程度吗?”   他知道严律有钱,但不知道严律这么有钱。   严律:“家里的飞机。”   还家里的?   等于他严哥不但自己有钱,家里也特别富有?   何景新心服口服。   更让他服气的是,到了A市,在飞机旁等着接他们去A大的车是一辆劳斯莱斯。   何景新又吓了一跳,上车前拉住严律的胳膊,问:“哥,坐这个?”   “是不是太高调了?”   严律笑:“上车吧。”   把人送进后排,坐进车,说:“我送自家孩子去报名,还不许我开辆好点的车吗。”   多少有些嘚瑟的味道。   等车在校门口拿了通行证开进A大,落下车窗看着校园里的风景,何景新默默望着,心里有关回学校的真实感和喜悦感终于姗姗来迟地涌上心头。   何景新默默笑了,又回头,与严律对视着笑了笑。   严律笑问:“开心吗。”   “嗯。”   何景新点头。   A大,他来了。   校园,他终于回来了。 第42章 林亦   一年后的九月——   教室,何景新写着作业,前后排的附近都坐满了学生,只有他右手边空了三个座位,桌上随意地摆了三本书,用来占座。   在辅导员进门后的三秒,有三个穿着不同颜色T恤的男生,后脚跟着走进门,来到了何景新身边,依次坐下,边坐下边把座位上的书推给何景新。   何景新连笔都没有放下,头都没有抬,接过书放在一旁。   离他最近的祁浩问:“开始点名了吗?”   何景新继续写着作业:“还没。”   祁浩旁边的苏正珺探过头来问:“大少爷,你又写的什么?”   苏正珺旁边、坐最外面的朱墨则趁着还没上课和点名,偷偷低头吃了口带进教室的饼干。   这时站在讲台旁边的辅导员朗声道:“好,我们今天点个名。”   说着看向手里的点名册:“一号。”   何景新还是没抬头,继续写着,嘴里应道:“到。”   ……   这是节马克思,往常翘这节课的最多,辅导员因此也爱挑这节课点名。   但何景新从来不翘,不仅如此,他所有的课都上,所有的课也都认真听讲,这在大学里简直稀缺,在学霸汇聚的A大也照样稀缺,开玩笑,哪个上大学的不翘课?都翘。   而何景新就是如此——一年了,他不仅是早就公认的校草,在课业上也足够努力,几乎门门满分。   马克思课结束后,老师拎着包离开,学生们也起身,陆续走出教室。   何景新、苏正珺、祁浩、朱墨像往常一样走在一起。   他们四个也是舍友,关系不错,日常亲近。   苏正珺:“我要去社团,你们去哪儿?”   祁浩:“我去打篮球。”   朱墨:“我回寝室了。”   何景新老样子:“图书馆。”   四人分开前,朱墨问:“中午一起干饭?”   三人异口同声:“干。”   朱墨打了个响指:“行,那到时候老地方见。”   四人下楼梯后很快在教学楼前分开,何景新往图书馆走,路上,他见严律发来消息,对着手机笑了笑,边走边回。   ——一年了,何景新在学校适应得非常好。   他与舍友关系融洽,还在班里担了一个学习委员的“闲职”,与辅导员、班里同学,相处得都还不错。   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过去,就知道他长得帅、功课认真,性格也不错,好相处、爱笑。   当初刚入校的时候,何景新的颜值也在协和院很是轰动了一把,至今关于他长得帅的帖子还挂在学校内网的往期热门上。   外院和别的年级,也都知道协和院临床有个姓何的校草。   因此这一年陆续有不少人追过何景新,不过何景新从不多搭理,熟悉他的都知道他一心扑在学业上,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根本无心其他。   而像朱墨他们几个和何景新日常走得近的,知道的更多一些。   比如知道何景新条件非常好,不仅刚来学校报道的时候坐的劳斯莱斯,日常花销也是一张没有限额的卡。   比如知道何景新有个关系特别好的哥哥,每天都要联系,每天都打电话。   又有钱又不缺爱又长得帅还一门心思努力念书,何景新别说在他们寝室、在班里、在协和院,他在整个A大,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何景新走到图书馆,刚好和严律聊完。   他收起手机,往图书馆走,到门口,刷学生卡进入。   中午,他照常与苏正珺、祁浩、朱墨一起吃饭。   四人坐在一边,边吃边随便聊聊话。   而今天的话题有些特别,因为祁浩有了喜欢的女生。   朱墨说:“那就追呗。”   祁浩:“关键我不会啊。”   苏正珺无语:“这还有什么不会的?”   何景新“获取信息”的速度慢了半拍,抬头,问祁浩:“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三人无语。   祁浩:“哥们儿,这已经是上周就在寝室开诚布公的过气八卦了。”   何景新耸肩:“抱歉,没注意。”   又边吃边问:“哪个女生?班里的吗?”   苏正珺答:“经管院的。”   朱墨跟上:“叫溪雨。”   何景新听听,露出一个这名字有点耳熟的神色,直接把祁浩吓到了:“不是吧?她也追过你?不能吧?!”   “哦。”   何景新反应过来:“她是学生会的,我见过她。”   祁浩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吃完,从食堂出来,朱墨正要跟何景新说什么,恰好何景新接到严律的电话,接起来,笑着喊了声:“哥。”   朱墨直接被祁浩和苏正珺搭肩抓去一边。   苏正珺:“别影响人家兄弟俩煲电话粥。”   祁浩:“别妨碍他们。”   朱墨当然知道,但他好笑道:“知道的是兄弟,不知道的以为是情侣。”   天天有电话,中午打完晚上打,天崩地裂都不变。   祁浩:“你管呢。”   苏正珺:“感情好么,正常。”   还损朱墨:“你嫉妒?”   朱墨随口嗨:“可不是,我嫉妒,我嫉妒他哥开劳斯莱斯,我还嫉妒他那张帅脸。”   苏正珺跟着道:“别说,我也嫉妒。”   祁浩:“me too。”   苏正珺和朱墨一起扭头看祁浩。   祁浩:“干嘛?”   朱墨冲苏正珺抬下巴:“他还飙英语呢。”   苏正珺损:“厉害啊。”   祁浩笑骂:“滚你们的。”   说着三人见何景新还没打完电话,一起过去,搭肩的搭肩、勾背的勾背:“可以了,行了。”   “太肉麻了,天天打。”   祁浩甚至抓过何景新的手机,对着手机那头道:“哥嘿,不打了哈,兄弟情酸死我们了。”   何景新哭笑不得:“手机还我,好了,不打了,我知道了。”   朱墨又从祁浩手里把何景新的手机拿过去,开了公放,冲着那头道:“哥,这个月来吗,请我们吃饭哈,想吃大餐。”   苏正珺也凑去手机旁边:“对,大餐。”   严律带笑而磁性的声音响起:“知道了,请。”   又道:“请三顿,手机还给小景。”   朱墨:“好嘞!”   手机回到何景新手里,何景新瞪三人,关了公放,手机举回耳边:“哥。”   “哥~~”   “哥~~”   苏正珺、祁浩、朱墨开始学着何景新,还故意夹起嗓子。   何景新抬腿踢过去,笑骂:“滚蛋!”   ——这一年,严律和何景新的联系日常靠手机,每天会联系,会发微信,会打电话。   每个月,严律也会坐飞机过来至少一趟,如果出差顺路,又有时间,多的可能会有三四次。   来的次数多了,时不时见到,严律自然也和何景新寝室的三个男生混熟了。   像刚刚的打闹玩笑,不但经常发生,他们甚至有个叫【四个弟弟与豪门大哥】的群,有的没的,大家就会在群里聊天,严律也会大方地在群里发红包。   何景新挂了电话,祁浩、朱墨还一边一个搭着何景新的肩膀,苏正珺则两手插兜、没个正型地走在一旁。   三人聊起下午的课结束了做什么,何景新道:“我要出去一趟。”   祁浩:“干嘛?”   何景新:“去见个朋友。”   朱墨:“哦,不会是你那个什么什么……”   一时忘了。   苏正珺接过话:“心理医生朋友?”   祁浩:“姓林的那个?”   何景新:“嗯。”   他和寝室三人关系好,平时有什么都会说,祁浩他们也是如此。   下午,上完课,回寝室放好书,何景新往学校南门走,路上,他就收到了林亦的消息:【我到南门了。】   何景新回:【那你稍等下,我也快到了。】   林亦就是何景新以前认识的林医生,在海外是非常知名事业有成的心理医生。   很巧,他的工作室挂靠的公立医院与A大的协和院有共同的心理项目。   因此两个月前,林亦因工作回国,又在A大开心理讲座,何景新便和林亦见上了面。   何景新一直感念林医生过去对自己的帮助和鼓励,之前见面的时候便提到要请吃饭,可惜林亦因工作推迟了好几次,今天,两人刚好都有空。   何景新发完消息便快步往南门去。   到了学校门口,看见街对面打了双跳的路虎,忙过去。   车窗这时落下,露出方向盘后一张混血面孔、深邃英俊的脸,正是林亦。   林亦笑着和何景新打招呼,何景新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让你等我。”   林亦笑笑:“没事,上车。”   上了车,何景新坐在旁边副驾,林亦聊道:“你说要请我的那家餐厅,似乎不便宜。”   林亦在国外长大,私下说话比较直接。   外加他也了解何景新的一些情况,两人也不算陌生,林亦便有话直说道:“或者我们换个餐厅?”   何景新早不是过去严律买点菜来公寓都要觉得破费的那个边界感极强的男生了。   他拿了严律的卡,有一年了,平时不乱花,但花也不会花得多忐忑,寻常心态。   他既然说要请林亦吃饭,自然不会去一般的餐厅。   那家餐厅严律来的时候带他和三个室友一起吃过几次,他觉得无论档次菜品还是环境都挺好的,所以要请客,他就想到去那里。   “不用换。”   何景新大大方方道:“请客的钱我还是有的。”   林亦不清楚何景新现在的情况,对男生经济方面的了解还停留在过去,于是道:“会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这是说请了客,会不会就没有钱做生活费了。   何景新转头看看林亦,语气轻松:“不会啊。”   林亦边开车边转头看了眼副驾的男生:“之前一直没问,你现在有勤工俭学吗?”   何景新:“没有。”   “没有?”   林亦有些意外。   何景新没瞒着,坦然道:“因为有‘好心人’资助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样啊。   林亦笑了笑:“那挺好的。”   “我还想你学的临床,学习时间长、课业紧,生活费方面要怎么办。”   何景新如今和过去差别不小,他笑着和林亦玩笑道:“林医生也想资助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吗。”   林亦笑:“还真想过。”   何景新语气俏皮道:“那你没机会咯。”   林亦又转头看了眼副驾,觉得男生性格挺开朗的。   而到了餐厅,何景新淡定又熟练地和服务员点菜,也让林亦有些刮目相看。   林亦隔桌看男生,有种感觉,也看得出来,何景新和他过去接触了解的有很大的不同。   林亦不免凭借他心理医生的职业本能想:是什么改变了男生?   时间?   经历?   还是认识了什么人?   而何景新出挑的外表、展现的气质,此刻也有些让林亦微微出神。   因为何景新刚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林亦默默看着男生,端起水杯抿了口水,凝视的目光暗自有些深。   何景新这时抬头:“林医生,鹅肝可以吗?”   林亦眸中的暗色立刻消散,笑笑:“都可以,你点吧,我不挑。” 第43章 调查   当晚,饭后,林亦开车送何景新回学校。   校门口,看着男生离开的背影,林亦有些出神——   晚上吃饭的时候,何景新有告诉他高考前一年的一些经历。   比如男生离开咖啡店后找了份做行政的工作。   比如男生醒悟还是得有文凭,最后辞职,全力备战高考。   比如那时候认识的网友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也给了他很多帮助。   林亦感叹:何景新走到今天,确实非常不容易。   但林亦这时候想的更多的,是私人角度的考量——   何景新长得很帅,气质出挑。   看得出来男生性格也不错。   如今还在这么好的学校,学着这么好的专业。   林亦有些心动。   准确来说,当他在那次讲座后,见到何景新的那瞬间,他就有些心猿意马。   巧的是,林亦今年三十多了。   在经历过多年不稳定的、甚至可以说是放浪形骸的私生活后,林亦现在有些想安定下来,想要一个稳定的伴侣。   这时候遇到何景新,遇到这个男生,林亦怀疑是不是老天也知道他想安定下来,特意送了这样好的男生到他面前。   回程的路上开着车,林亦满脑子都是何景新在吃饭时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这边,何景新边往寝室走边和严律打电话。   他提了晚上请林亦吃饭的事,也提到两人去了哪家餐厅,以及林亦过去对自己的帮助。   严律道:“你没有提前告诉我,我如果知道,会帮你订更好的餐厅。”   何景新边走边道:“那家餐厅我觉得挺好的呀。”   严律:“原来你喜欢那里。”   何景新语气轻松欢快:“是啊。我喜欢那里的鹅肝,很好吃。”   聊了会儿,严律把话题转回林亦身上,说:“下次我过来,如果林医生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   何景新:“可以啊。”   又道:“不过你们两个都是大忙人,还真不一定能凑到都有空的时候。”   严律笑:“现在最忙的难道不是你?”   何景新:“哪有~”   到寝室楼楼下,何景新又和严律聊了有一刻钟才结束。   上楼,何景新看到林亦20分钟前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到寝室。   何景新回:【不好意思啊林医生,刚刚在打电话,没看到。】   【我到寝室了。】   【你到家了吗?】   林亦很快回:【刚到。】   何景新聊着手机进了寝室,一进门遇见祁浩从卫生间出来。   祁浩见何景新捧着手机,见怪不怪,随口道:“又和你哥聊着呢。”   何景新低头看消息,回:“没,不是我哥。”   朱墨正坐在自己的床位下用电脑打游戏:“哟,难得,你还有跟除了你哥之外的人聊微信的时候呢。”   “你这话说得。”   何景新继续回林亦的消息。   当晚,何景新睡前给严律发了晚安,出于礼貌,也给和他聊了蛮久、跟他发晚安的林亦发了晚安。   而对于林亦发来消息,两人有的没的聊了挺久这件事,何景新没有多怀疑什么。   在他心里,林医生也是个好人,是从前帮助过他的人。   过了两天,何景新收到林亦的消息,说他今天在协和院这边,问何景新要不要一起吃饭,还说了句:【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蹭下你的饭卡。】   何景新自然回可以,又在寝室群里说:【今天午饭你们三个干。】   朱墨很快回:【那你呢?】   苏正珺:【你不会有妹子了吧?】   祁浩:【什么什么?妹子?】   何景新:【……】   什么妹子。   【林医生来了,我请他吃食堂。】   苏正珺:【一起呗。】   祁浩:【就是啊。】   朱墨:【附议。】   何景新:【我怕你们三个太聒噪。】   祁浩:【你拉倒吧你,我们都没嫌你在寝室天天有的没的和你哥煲电话粥聒噪。】   【撤销。】   何景新:【看到了,截图了,等会儿发给我哥,下次吃饭和红包都没你的份。】   祁浩:【尔康手.jpg】【别啊,景新哥哥~】   中午,何景新和林亦在食堂门口碰面,林亦今天穿了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略显正式,也显出他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好身材,很帅,引得不少女生频频转头看过来。   可惜何景新完全get不到。   他只是看着林亦迎过去,笑笑:“林医生。”   林亦也笑看他:“刚下课?”   何景新:“我从图书馆过来的。”   说着和林亦一起进食堂,问林亦:“林医生想吃什么?”   林亦:“你有什么推荐的?”   何景新笑:“那真是太多了,我们学校食堂很好吃,价格还便宜。”   林亦便伸出绅士手,示意何景新带路:“那就你带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最后两人吃的快餐,何景新又额外点了两个硬菜。   面对面坐下,两人边吃边聊,林亦有注意到何景新今天戴了腕表,他认识,是积家的REVERSO翻转系列,价格在20万左右。   林亦其实上一次吃饭就注意到何景新穿名牌,他那次回去对此就有些不解,今天见何景新戴名表,心里自然对此更加困惑。   他有想到何景新和他提过的那位资助的“好心人”。   但是什么样的“好心人”,会资助到让何景新穿名牌戴名表的地步?   林亦对何景新有想法,看出不对,自然想知道更多。   他因此在吃饭时以委婉的方式试探了下男生,男生很单纯,约莫也没想蛮他,直接便道:“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我有个网友么。”   “后来我跟他见面,我们相处的不错。”   “我说的那个资助我上学的人,就是他。”   林亦瞥了眼何景新手腕的表,不动声色:“你们的关系似乎比我能想到的要好。”   何景新见林亦有注意到他的表,也跟着看了看表。   不过他没提表,只是说:“是挺好的。”   “非常好。我拿他当亲人,当哥哥,他也一样。”   林亦心里有所怀疑,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鼓励道:“挺好的,你有了能让你寄托感情和亲密关系的人。”   而离开学校后,林亦想了想,决定花钱找人去调查一下何景新这几年的情况。   毕竟他对男生有想法么。   他希望何景新身家清白,和那个“网友”,真的是“亲人”“哥哥”,没有其他复杂的关系。   几天后,花了不少钱的林亦就拿到了调查资料。   资料上显示何景新于两年前离开姑姑家,不久姑姑全家搬走,何景新找了份新工作,又认识了一个姓严的商人,与对方走得很近,住在对方名下的高级公寓里。   一年前,何景新高考考出701的高分,顺利和A大签约。   资料上没有直接说明何景新与那位严姓商人的关系,林亦便打了电话给私家侦探,对方在电话里说:“那个姓严的商人风评很好,他们圈子里有名的洁身自好,据我调查,应该不是gay。”   “我查的过程中也没有发现他和你要我调查的人有什么特殊关系。”   林亦挂了电话,又看了看资料,看到资料最后写着何景新入校期间表现优异,各科几乎全部满分,没有恋爱,单身。   林亦笑了笑,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   严律来了A市。   他这趟是来出差的,很忙,还没找到时间去A大看何景新。   他一直忙到晚上,回了酒店,刚洗完澡,湿着头发穿着浴衣从浴室出来,正要回手机上何景新发来的消息,听到门铃声,他抬头看过去,奇怪了下,不知道是谁这个点来找他。   结果门一开,他还没看清门口站的是谁,那团影子便扑了过来,一下跳到他身上。   严律赶紧伸手把人兜住,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何景新像只大狗一样挂在他身上,语气明快地说:“你不来找我,就我来找你咯。”   说着胳膊环住男人,脑袋贴着脑袋,紧紧搂着,还撒娇:“我好想你啊,你都23天没来看我了。”   严律忍俊不禁地闷笑,抬腿,把门合上,转身托着怀里的何景新往屋内走。   见何景新还不下来,严律就着托抱的姿势拍拍男生的屁股:“还不下来?当自己是小狗?不知道自己多重?”   何景新就不下来,还赖在严律身上,甚至故意左右扭动,害得严律身上的浴衣都松了,前襟敞开,露出饱满宽阔的胸部。   “哇~”   何景新见状还要故意揶揄。   严律好笑,又拍了下男生的屁股:“现在是不是太调皮了?”   何景新这才下来,结果一下来就搂进严律身前,胳膊还从浴衣里穿过去,直接贴着肉:“哥~~”   严律现在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边忍着生理反应边摸摸男生后脑:“我也想你。”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晚上,何景新没走,专门赖在严律这边,和严律睡一张床。   严律也习惯了,但绝对不和男生睡同一条被子。   而一起躺下后,何景新手托严律的一条胳膊,在那肌肉紧实的臂膀上示意道:“手术刀从这里划开,脂肪、肌肉、血管……”   严律好笑:“拿我当大体老师?”   何景新哼道:“怎么可能,我这会儿是在模拟开兔子。”   严律:“小兔子那么可爱。”   何景新环住严律那条胳膊,闭上眼睛:“手术刀也很可爱啊,银色的,小小一只,轻便,刀刃锋利。”   严律从半坐换为躺下,何景新马上挨了过来,头靠着他的肩膀,身心都无比依赖。   次日,严律和何景新一起在早餐厅吃早饭。   见何景新一早就捧着手机在回人消息,严律问:“在和谁聊?”   何景新:“林医生。”   严律问:“怎么了?”   “没。”   何景新:“他问我最近什么时候空,说请我吃饭。”   严律没在意,他从不插手或介入何景新的社交。   何况何景新认识什么人、有什么事,都会和他说。   严律这时候自然也不会想到会突然冒出个什么林医生想挖他的墙角。   他只是在听到林医生要跟何景新吃饭后,语气随意地对何景新道:“问问林医生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何景新点头:“好呀,我来跟林医生说。” 第44章 会面   **   何景新上大学后,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和严律分享他在学校认识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也喜欢把身边认识的朋友介绍给严律认识。   所以严律会主动提议一起吃饭。   尤其这位林医生很早就认识何景新,还给过何景新帮助,严律也想认识一下。   见面前,因为听何景新提过林医生不是国人,又是国外非常知名的心理医生,还隔着网络友善地给了何景新多年心理咨询方面的帮助,严律便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位林医生年纪比较大,可能和他认识的那些欧美白胡子教授形象相似。   结果一见面,才知道林亦这么年轻,还是英俊的混血。   严律在餐厅门口走向林亦的短短几步,已经非常迅速地将这位林医生从头打量了几个来回。   而林亦也是如此——他事先只知道何景新的那位关系亲密的“网友”姓严,是个风评不错的商人,又资助何景新上学。   他以为对方至少会有四十。   没成想见面一看,对方英俊倜傥、腿长个高,气质卓越。   在迎过去的短短几秒,林亦凭着职业素养,也将严律审视了个遍。   而当走近,注视着握住手的一瞬,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问,对方什么情况,两个人精心里都已了然。   严律看着林亦,明白这是个来挖他墙角的。   林亦看着严律,清楚眼前的男人对何景新,绝对不是“关系好,当亲人”这么简单。   但两人当着何景新的面都没有任何流露。   严律展现是他惯常沉稳淡定的一面,很客气:“林医生,久仰。”   林亦也用上公式化而体面的社交礼仪,同样客气:“你好,不知怎么称呼。”   严律:“我姓严。”   林亦:“严总。”   严律笑笑:“客气了,叫我严律就好。”   林亦:“我也是,叫我林亦,或者Awan。”   何景新在一旁面带笑意地看着两人。   然后三人一起跟着带路的侍应生往餐厅里走。   两个都在装模作样的男人这时还边走边聊起来。   林亦问:“严总是做什么的?”   严律:“投资。”   跟着问:“林医生呢,有细化的心理学方向吗?”   何景新完全没多想,也没留意。   其实仅凭对对方“严总”“林医生”的称呼,就足以看出,他们都有意识的拉开距离、建立了社交壁垒。   双方都不想也不会和对方交这个朋友。   赫然是成年人之间默契又不动声色的不合。   而坐下后,点餐,严律与林亦之间隐隐便有些互不相让的意思——   何景新翻开菜单的时候先问了林亦想吃什么。   林亦边打开菜单边边抬眸看着何景新笑了笑,说:“我都行,不挑。”   又说:“还是你帮我点吧。上次在学校,你点的就都是我爱吃的。”   “好呀。”   何景新大大方方应了,低头看菜单。   而与何景新并排坐的严律,他面前是有本菜单的,但他没碰,而是很自然地看向了何景新手里的菜单,低声随意地说了句“有什么?”,何景新便下意识把手里的菜单递了过去,人也靠过去一些,两个人一起看。   林亦若有所思地看看他们。   他想他这次找的私家侦探不靠谱,说什么严律风评不错、应该不是gay,但一个正常直男,怎么可能帮一个小男孩帮到又是高级公寓又是资助上学又是名牌名表的程度?   他自己也该想到的,就算何景新嘴里两人的关系很清白干净,这个严律,也绝对不简单。   林亦甚至都不用细想,就明白严律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能让何景新如此没有防备的安心待在他身边。   林亦心道:做投资的,果然心机深厚、老谋深算。   何景新这时对着菜单报了几个菜名,问合不合林亦的胃口,严律跟着抬眸看过来,神情间一闪而逝的,也是对林亦的不屑——大家都是男人,像林亦这样混血英俊又事业有成的gay,在国外圈子里会混得多如鱼得水、片叶不沾身,严律用脚指头想也清楚。   严律更清楚,何景新已经成了林亦的新目标。   或许是见色起意、心血来潮,要么是到了年龄,想稳定下来,找个优秀又好掌控的乖巧男生。   严律自何景新上大学后就知道男生身边追求者不断,但那些基本都是同校的同学,简单单纯,翻不起什么风浪,严律一直没什么不放心的。   但眼下这位林亦,成功让严律脑中多年不响的警铃发出了动静。   因此严律在用餐中途就给常混国外圈子的贺筠发了消息,让他去查查一个中文名叫林亦,英文叫Awan的,北美国籍的心理医生。   贺筠不久回:“卧槽,你怎么知道Awan?”   “我知道他啊,那个谁谁的前男友么。”   “条件好人也花,怎么了?”   “你问他干嘛?”   何景新对眼下的情况根本一无所知,他吃着好吃的菜品,见严律和林亦聊得有来有回、十分融洽,还觉得两个男人挺有共同话题的。   他对此挺开心的,还主动提议三人拍张合照,林亦与严律也都答应了,何景新便转过身,举起手机,林亦与严律也都配合着看镜头微笑。   拍完,何景新起身去卫生间,想顺便把单买了。   他人前脚刚走,餐桌的气氛瞬间掉到零度以下——   林亦微笑交谈的神色落下,垂着目光,放下叉子,没什么神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   严律也明显没了交谈的兴致,表情敛起,目光看向一旁,端起水杯,抿了口水。   片刻后,两个男人同时抬眸望向对方,目光间有隐隐的火药味。   林亦手肘搭桌眼,不紧不慢地看着严律,率先开口道:“放长线是为了吊大鱼?”   这是讽刺严律为了把何景新留在身边,这么多年装亲友装友善。   严律不慌不忙:“怎么,国外的‘鱼’不够,林医生回了国,就打窝打到国内的池塘了。”   这是嘲讽林亦花心放浪。   林亦根本不以为意,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花,感情么,喜欢就该上,他确实个人经历丰富,但他对每段感情也都很用心专注。   “我听说严总不是gay。”   林亦道。   他对此有些困惑,不知道严律是真的不乱搞,还是对外装得人模狗样。   又或者直男变gay?因为男女关系再不能满足这位投资大佬的私欲?   严律跟着道:“我也听说林医生感情史丰富。”   林亦笑笑,改用英文道:“这很正常,不是吗。人是情感类动物,从十几岁开始就会有自己喜欢的人。追求、恋爱、上床,多正常。”   “像严总这样传说中特别‘洁身自好’的‘清教徒’一类的人,我反而怀疑你如何调解生理和心理的需求与平衡。”   严律沉稳地回视,没说什么,也没就林亦的话多解释什么。   他只是在何景新回来前淡淡道了句:“奉劝你,不要越界。”   林亦的回应是坦然自如地耸耸肩,不以为意的样子,又笑笑,说:“那真不巧了。”   眼看着何景新朝他们走来,林亦换了法语,速度不快不慢、声音不高不低道:“我就是挺中意他的。漂亮、有气质、性格好,还有这么好的学业成就。”   “我想稳定下来,他是目前再合适不过的人。”   “我会把他从你身边抢过来的。”   林亦这话是在瞥过何景新一眼后,注视着严律说的,因此没有看见何景新走近后错愕了一瞬的目光。   林亦说完抬眸看向何景新,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笑笑,换回中文:“你不会趁着去卫生间,已经把账结了吧?”   何景新收起错愕,坐回来,当做自己刚刚没有听懂,正常道:“是啊,结了。”   林亦恢复微笑:“该我请的。”   严律则抬手抚了下何景新的后脑,故意换法文道:“卡里的钱够吗。”   这样自然就暴露何景新也会法文、听懂了林亦刚刚的话。   何景新有些尴尬,余光瞥了眼林亦,看向严律,没用法文,中文道:“肯定够的呀。”   林亦没想到何景新也会法文,僵了一下,但他并不尴尬,还冲何景新笑笑,拿起水杯抿了口水。   这下好好的一顿饭,吃到最后成了何景新最难受。   他想是他听错了?理解错了吗?   林医生他……   他……   他喜欢他?   是说的他吗?   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吧?!   何景新因尴尬,喝了几口果汁后又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他这次一走,林亦吐气挑眉道:“真没想到。”   没想到何景新会法语。   他是知道男生过去的贫穷和捉襟见肘的。   他以为男生那么差的条件,学都没得上,可能英语都不算太流利,何况是学第二外语。   严律靠着椅背,不紧不慢:“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林亦无所谓的神情:“他听到了也好。”   接着说了一句让严律彻底沉下面色的话——   林亦挑衅地看了一眼严律,说:“就当我提前表白了。”   严律敛着眸光,面无表情地隔桌看林亦。   林亦全然不怕,与严律对视。   严律幽幽道:“你可以试试。”   挖他墙角这种事。   林亦吊起唇角笑了笑,人往椅背一靠,略微抬了些下巴,睥睨着回视:“我会的。”   说着起身,边把椅子推回桌边边绅士口吻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今天的菜色很不错,想必餐厅是你定的,这点我要跟你说声谢谢。”   “你也替我跟小景说,我吃得很开心。”   “谢谢他又请了我一次,下次我请他。”   林亦走了,严律看向男人的背影,没有表情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而显然他咽下去的不止水,还有此刻的些微恼火——声称要把人抢走,林亦真是太嚣张了。   何景新回来,见林亦不在,还奇怪:“哥,林医生呢。”   也去卫生间了吗。   严律已经收拢起了不久前的神情和情绪,如常口吻道:“他有事,先走了。”   又说:“让我给你带话,说他今天吃得很开心。”   “哦。”   何景新点点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表示,也反常的没有多开心。   “怎么了?”   严律看出来,自然问。   何景新立马挪近,低声:“哥,我刚刚……听错了吗?”   何景新示意桌对面的空位,“他说,他说他……”   何景新都讲不出来“喜欢”这两个字。   严律回:“你没听错,是你听到的意思。”   啊?!   何景新脸都皱起来了。 第45章 开窍   严律笑了笑,看男生:“怎么这个反应?”   “多个人喜欢你,不好吗。”   又说:“本来学校里追你的人也不少。”   言下之意,多这一个也不算多。   何景新面露为难,解释:“可我拿他当‘恩人’的呀。”   何景新以为现在见面了,两人年龄差得不算非常多,他还可以和林亦做朋友。   现在这怎么搞?   何景新有些头大。   严律平常口吻道:“不喜欢就拒绝好了,像你平时那样。”   “不一样的呀。”   何景新十分无语:“拒绝了别人,不理就好了。拒绝了林医生,唉……”   男生都叹起了气。   严律:“很为难?”   何景新委屈着脸点点头:“我是想跟林医生做朋友的。”   “没事。”   严律抬手,搂了搂男生的肩膀,宽慰:“拒绝了,也是一样可以做朋友的。”   严律并没有多说别的,更没有说林亦不好的话。   但离开餐厅,送何景新回学校的路上,车里,严律还是把林亦私生活比较丰富这点告知给了男生,说:“不是想妨碍你交朋友,只是觉得他既然对你有别的想法,他的这些情况,你最好也知道一些。”   啊?!   何景新不敢相信又带着些八卦的语气:“他谈过很多吗?”   “对,很多。”   严律说得非常直白:“这意味着,他也睡过很多人。”   顿了顿,看着何景新,提醒他:“你要有所防备,不要被他骗到。”   何景新立马道:“我当然不会。”   又说:“我也不是gay啊。”   严律听见这句“不是gay”,沉默地看了眼何景新。   等到了学校,何景新下车,正要走,严律叫住男生,何景新走回车旁,弯腰靠近。   严律的手伸出车窗,骨节分明的手指宠爱地捏了捏男生的下巴,语气温和道:“好好在学校,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何景新笑:“我知道。”   车重新上路,严律独坐后排,神情间带着思考。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电话打给了贺筠。   —   林亦似乎喜欢他这件事,困扰住了何景新。   何景新当天回去,看书都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回寝室,苏正珺他们三个看出他状态不对,问他怎么了,何景新便把今天和严律林亦一起吃饭,以及林亦用法语说的那些话,都告诉给了三人。   三人都见怪不怪,朱墨更是说:“嗨,就你这张脸,我不是gay,我是gay,我也喜欢你。”   何景新无语,觉得朱墨在添乱:“我谢谢你。”   苏正珺则道:“这有什么,你不喜欢,直接拒绝呗。”   祁浩附和:“是啊,然后拒绝完了能做朋友就接着做朋友呗。”   朱墨也点头。   三个男生都觉得这根本不是多大的事。   1   何景新想想也是,他会觉得为难,完全因为那是林亦,是帮助过他多年的林医生,但他又不会真的答应林亦,肯定会拒绝,多纠结其中的弯弯绕绕,纯粹是自寻烦恼。   于是何景新在桌边坐下,不等林亦发来消息或跟他正式表白,便组织好委婉的拒绝的话,事先发了过去。   林亦很快回:【这拒绝得也太快了吧,饭刚吃完没多久,我都没有当面和你说什么。】   何景新回过去一个无辜眨巴眼睛的、表示自己很为难的表情包。   林亦:【好了,我知道了,你现在不喜欢我。】   何景新:【我也不是。】   林亦:【不是gay?】【好,我明白了。】   何景新正要松口气,觉得和林亦说通了,林亦又发过来:【我这两天会有些忙,等过两天,过两天我去学校找你,我们当面聊。】   “……”   这是没说通?   何景新只得回:【好吧。】   切去和严律的聊天界面,何景新发:【小狗哭泣.jpg】【我刚刚明确拒绝了,也说我不是了,他还要有空过来找我当面聊。】   发完,何景新仰头沉了口气。   苏正珺问他:“没拒绝得掉?”   何景新叹息:“过两天还要见面聊。”   祁浩吹了声口哨:“哟,还要当面表白呢。”   朱墨瞎起哄,跟着也吹了声口哨。   然后,当晚在【四个弟弟与豪门大哥】的群里,苏正珺、祁浩、朱墨他们开始聊天打赌这次何景新会用几天结束这位林医生的肖想。   苏正珺:【这次这个不是学生,脸皮不薄,估计得长点儿。】   祁浩:【半个月,两周。】   朱墨:【我赌两个月。】   苏正珺:【我赌半年。】   朱墨:【卧槽,这么久吗?这不得被掰弯。】   何景新:【……】   【你们!】   【够了!】   【恐龙生气喷火.jpg】   严律这时发来几个红包,寝室那三个立刻不聊了,开始抢红包。   严律私聊何景新:【为难?】【要我帮忙吗?】   何景新心道这忙他哥能怎么帮,回:【还是我自己来吧。】   严律:【约了你什么时候见面?】   何景新:【下周二。】   到了周二这天,人在公司的严律频频看表,最后索性文件一合,让徐特助去订当天飞A市的飞机。   上了飞机,严律给何景新发:【在哪儿?】   A大校园,下课后,何景新背着包往一个方向走,去见今天特意来学校找他的林亦。   到了约定的地点,抬头看去,腿长人高、宽肩窄腰、英俊倜傥的混血男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正神情明朗、唇边含笑地望过来,阳光穿过头顶的密叶洒落下来,像给男人身上镀了层柔光,男人的笑容,就像夏日的海边,乘着清爽的海风与热烈的日光,分外夺目。   何景新原本是get不到林亦优渥的外表给人带来的诱惑力的。   但今天,林亦那明朗直白又专注凝视的笑颜,突然像一束光一样,一下照进了何景新心底,何景新一下便看懂了男人的眼神。   那是一个成年人对另一个人的没有遮掩的赤裸直白的注视和在意。   是在用眼神说“我喜欢你”“我中意你”。   是在用视线的电波传达专属于人类的情感。   那么明亮认真,又那么脉脉含情,像风卷着暖意,一下撞进何景新的心底。   何景新心头轻轻一跳,心底有什么“咔哒”一声,像锁被打开的声音。   何景新驻足在原地与林亦对视,突然便有些心跳时速。   等林亦笑看着他走近到面前的时候,何景新不仅回视的目光像小鹿一样跃动着,耳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林亦笑问:“怎么了?”   何景新错开目光。   他没有听到自己失速的心跳,但他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林亦不愧是向来在情场得意的人,一眼便看出男生的反常。   他故作失望地吐了口气,接着笑道:“怎么办呢,就算已经被你拒绝了,我还是想过来见见你。”   “不看见你,这两天工作都不太安心。”   何景新回视了眼男人,现在他不是尴尬,是有些无措。   他明显从未招架过这种混迹情场多年的男人。   林亦又看着何景新笑笑道:“现在说‘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会不会太晚了?”   “那天当着你的面胡乱秀自己的法语,是不是也冒犯到你了?”   何景新没吭声。   林亦又上前半步,笑看男生:“但是怎么办呢,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   “你只是站在那里喊我一声‘林医生’,我的眼睛就没办法看到其他人了。”   何景新的心“噗通”“噗通”,是完全陌生的心跳。   他有些羞于听到这样一番直白的情话,与此同时,他的心底似乎点亮了什么,通身与四肢百骸都有种对什么明亮透澈的恍然感。   他心底一下就明白他是不喜欢林亦的,林亦说这些,他除了有些害羞,听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并没有其他感受。   可与此同时,他心底又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像快破土待发似的,令他心中奇痒无比。   是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站着的是林亦,与他说话表白的也是林亦,可他脑海里闪现的却是严律的脸与身影。   于是当林亦再一次上前半步、缓缓靠近,何景新跟一下醒过来似的,立马后退了两三步,同时端出警惕的神情。   林亦不解:“小景?”   何景新脱口而出:“林医生,谢……谢谢你‘欣赏’我。”   “不过算了。”这四个字他说的很快。   “我们还是……还是做朋友吧。”   他再次拒绝,拒绝得非常明确。   林亦挑挑眉,为自己的“失败”有些意外。   他这些年,用刚刚的目光神情看着任何一个人说那样一番动听的话,几乎没有人不会动容。   何景新为什么还是拒绝了他?   林亦转换出一些受伤的神情,语气也跟着变缓:“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他再次上前靠近,何景新不得不往后退,退着退着,就退到了一棵树旁。   林亦抬起手,手掌撑着树干,将男生困在了自己与树干和臂膀之间,离何景新很近。   何景新感觉到林亦那带着木质调气息的香水味萦绕着自己,心口都跟着提了起来:“林医生……”   林亦的目光落下抬起,在何景新粉润的红唇上掠过,望进何景新眼底的时候,男人的神情带着强势又直接的侵略感。   何景新人都绷直了,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何景新一边的胳膊一紧,人被带着往旁边一拽,脱离了林亦的“包围”。   何景新转头抬眼,惊讶拉自己的人竟然是严律,而严律将何景新拉到自己身侧便冷眼看向林亦,声音也冷:“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越界。”   林亦在看见严律的瞬间也收拢起了神色,表情不悦的样子,看看何景新,回:“小景不是你什么人,你更不是他什么人,你没有立场和资格管他的私事。”   两个男人间气场碰撞、一触即发。   何景新这时却用惊讶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严律,感受到严律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特别用力,掌心的温度都清晰地传送了过来,以及——   “噗通”“噗通”“噗通”。   何景新终于听到了自己失速的心跳。   那么清晰有力。   而严律的侧颜,挺立的鼻峰、刀削般的下颌、微抿的薄唇,都像放大一样呈现在男生的眼底。   何景新看着严律,咽了咽喉咙,不知怎么的,这一刻甚至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第46章 慌神   何景新满眼严律,根本没留意两个气场间一触即发的男人到底说了什么。   他直到被严律带走,看不见林亦了,才恍然回神。   而这时他的心跳依旧没有回归正常,还在他的耳膜上跳跃,他的呼吸也有些紧促,整个人都特别不对劲。   严律自然看出了男生的反常,他以为何景新这样是因为林亦。   严律向来平稳的情绪气场,与对待事物的沉稳从容,在这一刻如镜碎般有些皲裂。   他不悦地皱眉看着何景新,语气沉,态度强势:“不要再见这个心理医生。”   “把他的联系方式删掉。”   啊?   何景新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严律。   严律以为何景新还在想林亦,上前捧住男生的脸:“听到了吗,不要再见他。”   “我不许你再见这种人。”   呼吸相触的瞬间,何景新瞳孔都放大了——严律的面孔和五官极限放大地呈现在他眼前,近到男人的睫毛、皮肤肌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呼吸之间,何景新的口鼻前满是严律的气息。   那是从前令他熟悉又心安的清冽的独属于严律的味道。   可现在,那味道与气息也仿佛放大了成百上千数万倍,争先抢后地拼命往何景新的鼻孔口唇里钻,强势占领男生的五感。   何景新的呼吸更紧促了。   他感觉根本呼吸不过来,耳膜上清晰的心跳也在加重。   很快,他的脸与耳朵变得一片通红。   严律看着,以为何景新的这些反应都是因为林亦的表白,此刻都快被气死了。   他之前跟那姓林的花花肠子吃什么饭?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那天就该掀了桌子!   严律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被人抢了重要项目、暗中背刺都没这么生气过。   他放开何景新,转身就走,准备真的去找林亦好好干一架。   “哥?哥!”   何景新这时候终于回神了,来不及消化回味自己怎么了,见严律转身就走,以为严律生气了要走,忙追上去,同时出于本能地开始解释:“我没答应他,真的,我拒绝了,很明确地拒绝了。”   严律沉着脸,边走边开始卷袖子。   “哥。”   何景新拉严律的胳膊。   严律脚下不停,卷着袖子,沉声道:“我会让他滚回去的。”   不怪严律这么生气,林亦好死不死,偏偏要在他的底线上蹦跶。   要知道严律作为商人,作为一个搞投资的,本身并不是个底线很高的人。   他的线一向低,很难有人触及。   而且他活了三十多年,外加人生顺风顺水惯了,几乎少有生气的时候。   可这次不一样,“何景新”这三个字,是一条他非常重要且在意的底线。   这么多年,严律像呵护一朵娇花一样将何景新归拢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精心养着,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   林亦倒好,上来就想挖他的墙角。   根本忍不了!   严律快步向前,这时候满心都是把人狠狠揍一顿,根本不理身边跟着的何景新。   直到何景新跑到他面前拦住他,一脸惊慌茫然:“哥?你怎么了?”   严律这才回神,止步。   他低头,看面前的何景新:“不要再见他,我刚刚说的,听到了吗。”   何景新从来没见严律这个神情过,立马点头道:“知道了,我不见他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见严律这样他会这么慌张心虚,总之他立刻拿出手机,当着严律的面删掉拉黑了林亦的所有联系方式。   严律看见了,心里的怒气值略微减少了一些,但还是非常生气。   他拉开男生,还是要去揍林亦,何景新拉住他的胳膊,又挽住抱住:“哥,你去哪儿?”   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严律是要去收拾林亦,何景新赶紧劝:“哥,别这样,算了。”   “他也没做什么。”   “我答应你,我不见他,我以后都不见他了。”   “你别生气,你看看我。”   严律被何景新不停劝着,理智和冷静逐渐恢复,这才没有继续去找林亦麻烦。   又恰好手机响了,严律拿出来看了眼,见是重要的工作电话,沉了口气,理智恢复,接了,去一旁聊工作。   何景新看着走去一边的严律,心口还在嘭嘭嘭直跳。   他这时候才有空消化——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何景新看看手,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茫然自己到底哪里不对。   严律聊工作聊了有一会儿,挂电话后,他神色虽沉,理智恢复了,没有再要去找林亦。   他抿唇走回何景新面前,没有再提林亦,只默了默,道:“我给你道歉,刚刚是我不对。”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和怒气有些吓到男生了。   但他也没有多解释,只是抬手拍拍何景新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何景新这才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严律这时候明明该在公司上班。   严律自然不会说他是奔着林亦来的。   他回:“工作上有些事,就过来了。”   “哦。”   何景新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一起走回寝室楼,一路都一反常态地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寝室楼下,严律才看看男生道:“去吧。”   何景新看着严律:“哥,你别生气。”   严律摇摇头:“我没有生气,是我失态。”   拍拍男生的后背,“去吧。”   何景新往寝室楼门口走去,又几次回头。   严律抬抬下巴,神色如常:“去吧,我晚上来接你。”   何景新这才进楼,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严律等看不见何景新了,瞬间脸色一沉,边转身边拿出手机——这个林亦,他不会让他好过的。   寝室没人,何景新回去后有些失魂落魄、坐立不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久他接到了林亦的电话,用别的陌生号码打来的。   林亦显然费解:“小景,你为什么拉黑我。”   何景新其实不觉得林亦有什么问题,因此林亦问他,他便致歉道:“对不起。”   可他也不会把林亦加回来,于是说:“林医生,我们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联系了,好吗。”   林亦气笑了:“因为严律不让吗?”   何景新这时候觉得自己不占理。   林亦喜欢他,追求他,那是人家的自由。   他跟着删除拉黑所有联系方式,显然全然不顾两人过去的情谊和从前林亦对自己的无条件帮助。   可何景新没办法把林亦加回来。   他从来没见严律像今天这样这么生气过。   而严律一生气,何景新就慌了神。   严律禁制他再联系林亦,他更是做不到不听严律的。   于是何景新一再在电话里道歉,语气也十分恳切。   林亦能听出何景新的为难,也能理解何景新为什么这么听严律的。   他没有继续为难何景新,电话里道:“今天也是我太心急了。我们都冷静冷静。”   挂了电话,何景新根本做不了别的,满脑子严律,心情也很忐忑不安,甚至有些原因不明的烦躁。   他这时候完全没有去细究严律今天为什么生气,因为什么生气。   他只是特别担心,担心严律不高兴,也不想严律不高兴。   他这时候唯一能想到的是:严律生气,可能是因为觉得林亦的私生活太过丰富,觉得这种人感情史太过复杂,在传统的观念中显得特别不检点。   严律不想这样的人和他有太多瓜葛,尤其是情感上的瓜葛。   何景新点开和严律的微信聊天界面,想发消息过去,又不知道这时候该发些什么。   好在晚上严律就来接他了。   何景新上车,特意观察了下,见严律神色如常,心里小小松了口气。   严律道:“白天吓到你了。”   何景新眨巴眨巴眼睛看男人。   严律伸手过去,摸摸何景新的脸:“是我失态,以后不会了。”   他以后绝对严防死守,再也不让林亦之流进入何景新的社交范围。   何景新原本想说林亦其实没对他做什么,但想到严律对林亦的态度,他没有开口多提,怕再惹严律生气。   何景新也是头一次发现,他认识严律这么久了,他会怕惹严律不高兴。   不过想了想,何景新又觉得正常——他不希望严律生气,就像他也不希望苏正珺、祁浩、朱墨生气一样。   但当晚何景新陪严律住酒店的时候,何景新察觉到了一点反常——   严律一直没去洗漱,白天什么样,在酒店里也是什么穿着。   以及,今天是双卧室的套房。   何景新和严律聊着天,等意识到今天严律让他自己睡另一间房间的时候,何景新有些费解,眨眨眼,问严律:“为什么?”   他们一直一起睡的呀。   严律解释:“我晚上还有些工作。”   何景新:“又不影响。”   在男生看来严律工作归工作,洗漱好了上床休息,这又不会妨碍什么。   严律:“不了,分开睡吧。”   何景新马上想到严律是不是还在为白天生气。   他下意识又想解释,可又怕画蛇添足、严律听了会更不高兴。   所以何景新听了严律的,老老实实去了另一个房间。   套间私密安静,何景新在自己的房间,能听到严律那边洗澡的水声。   何景新想过去,但又不想“违逆”严律、惹男人不高兴。   于是自己爬了床睡下。   他不知道的是,等他睡熟,洗过澡穿着浴袍的严律便过来了,坐在床边,亮了床头柜的阅读灯,静静地看着他。   更不知道严律此刻心情矛盾——   林亦触及了他的底线,几乎惹恼了他。   严律脑海里因此冒出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那就是何景新不再是十九岁的时候了,他还要再继续等吗?   严律伸手,指尖抚男生的脸庞。   何景新眉头动了动,醒了。   他看见坐在床边的严律,睡眼惺忪地问:“哥?”   严律还抚着男生的脸,弯腰凑近,气息靠近,声音清缓:“没事,睡吧。”   何景新重新闭上眼睛,睡梦中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那只抚摸他脸的手,口唇微张轻抿,喉咙咽了咽,在不自觉间流露令人浮想联翩的清纯且欲的一面。   严律看着,眸色晦暗,拇指的指尖在男生粉润漂亮的红唇上徘徊着,下面硬得发涨。 第47章 反常   次日早,一切好似恢复如常,何景新起床的时候,严律已经正装坐在外面客厅的沙发里,用平板看财经类的政策新闻了。   一边的推车上放着还没人动过的精致摆盘的早餐。   见何景新从房间出来,严律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平板:“醒了?”   “洗漱过了吗?”   “过来吃早餐。”   说着起身。   “嗯。”   何景新刚醒,睡眼惺忪,脑子还不清醒。   他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过去,靠进严律怀里,嘟囔着声音说:“哥昨天睡得好吗。”   严律抚了抚何景新的后脑,和往常一样的神情举止:“还不错。”   “你呢。”   “嗯。”   何景新脑袋靠着严律的肩膀,哼哼了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倏地睁开,终于意识归拢,彻底清醒。   男生一下抬起脖子,看眼前的男人,看严律今天情绪如何,是不是还在生气。   严律见男生突然定睛看向自己,神色如常地问:“怎么了?”   何景新松了口气——还好。他哥看着不像是在继续生气。   两人坐到餐桌边吃早饭,何景新有意观察,见严律一切如常的样子,从昨天悬到今天的心才总算落地。   而饭毕,严律重新坐到沙发上,看着何景新,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男生过去,说:“我们聊两句。”   何景新过去,坐到严律腿上,看着男人,不知道严律要跟他聊什么。   严律则抬手,随意地搭臂在男生腰后,看着何景新,语气温和清缓道:“昨天吓到你了?”   何景新回视严律,没吭声。   严律搭腰的手拍了拍男生:“是这样——我确实不希望你和那位林医生多接触。”   “不过我没有想过要干预你的社交与交友。”   何景新还是没说话。   严律继续看着男生:“我担心你被骗。对方情史丰富,又敢说敢做,长相背景工作事业又都很不错,我怕你被他蛊惑。”   “你虽然早不是十九岁时候了,但到底年纪不大,心信单纯,想法简单。”   “对方如果有意诱惑你,你可能会抵抗不了,着了他的道。”   顿了顿,严律又道:“当然,我不是说林医生这个人不好。你们认识很多年,他又帮过你,品性上来说,站在你的角度,他肯定是个还不错的人。”   严律不把话说死,因为他不想因为林亦而和何景新争口角,乃至闹得不愉快。   一夜过去,严律重新冷静下来,就能想明白很多——他不想,也不会干涉何景新的社交。   男生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的人格、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思考和处事。   像昨天那样在情绪上头的情况下“命令”何景新不许和林亦接触,这对严律来说,是不该发生、也不会去做的事。   这么久了,在何景新身上,严律一直有一条原则,那就是尊重。   他尊重何景新,尊重男生的想法,尊重男生的选择。   严律今天说这些,既是想致歉自己昨天做的不对,也是想尊重男生,不至在两人间因为任何事任何人产生任何隔阂,结果何景新听了他这番后的反应有些让他出乎预料——   男生说:“我已经删掉他了,没有加回来。我保证,以后能不见他就不见他。”   隐约有点和林亦撇清干系的意思。   这令严律多少意外了下。   严律默了默,原本还想说不用这样,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和林亦接触,他不干涉,但既然何景新都这样表态了,严律巴不得如此,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何况严律已经都安排好了。   林亦想必很快就会回去,没有机会和时间再继续纠缠何景新了。   但严律这时不知道的是,何景新这会儿有些坐立难安、心猿意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坐过来开始,就有些神思不属。   他以前从来没多觉察过与严律坐得近不近或者肢体接触多不多,可此时,他坐在严律腿上,突然就开始清晰地感知到隔着两层布料的严律大腿上的温度,还感觉到腰后搭着他的那只手臂、腰侧的手,以及严律身上的气息。   他的五感好像突然就放大了,近身的感受全是严律带给他的。   严律的味道,严律的气息,严律的话音,严律的体温,乃至严律一张一合的薄唇,以及随说话与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甚至在这一刻突然注意到严律身上的白衬衫勾勒出男人宽阔的肩膀和肌肉紧实的前胸。   领口还松了两粒扣子,些微露出些颈下的皮肤,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锁骨。   何景新都懵了,暗自的呼吸有些发紧,人也十分不在状态。   最后,何景新在严律一声“小景?”中豁然起身,跟屁股被烫到似的,一下就从严律腿上离开,站到了一旁。   严律挑挑眉,不解:“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何景新背过身去,遮掩了神情和眼神中的些许慌乱。   而事实上,他这会儿的心跳特别快,快得恨不得跳出嗓子眼儿。   你做什么?   何景新问自己。   这时候早忘了刚刚在和严律聊什么,也早把林亦两个字抛到了脑后。   不久后再看向严律的时候,何景新的心跳没那么快了。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现在看严律的感觉和以前不同了。   他开始留意到一些在他看来莫名的、以前根本不会注意的微小的细节。   比如严律的睫毛、嘴唇、喉结,严律的手、掌心温度、指缘,乃至手背臂膀上的经络青筋……等等,很多。   还有一点——   何景新一向是喜欢与严律亲近的,包括不限于挨着、牵手、抱抱、睡一起。   他承认,也知道,他依赖严律,甚至可以说有点黏人。   可突然的,这个早上开始,他发现自己开始有些羞于靠近严律。   他坐严律腿上,过去多寻常的事,今天不行,他别扭。   严律送他离开酒店回学校的时候搭他的肩膀,也是多寻常的肢体接触,可何景新今天怎么都觉得有点肉麻,被搭着的时候,人都僵了一瞬。   尤其是车后坐着聊天,隔着中央扶手,严律的手伸过来抚他的后脑与脸的时候,何景新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躲开,不想被严律的手碰到——好在他忍住了,严律也没察觉什么。   于是到学校,基于这些反常,何景新几乎是逃似的下车闪了。   到底怎么了?   他自己都纳闷。   当天,上课还好,等去图书馆自习,何景新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到早上,想到自己那时候的感觉和反应,想到他莫名留神到严律的喉结与手背青筋血管,真的越想越觉得不对。   当晚,回寝室,苏正珺、祁浩、朱墨都在,何景新坐了下苏正珺的腿,又拿起祁浩的一只手看了看,最后还凑近瞄了眼朱墨的喉结。   朱墨看何景新凑在他脖子旁边看他,心虚道:“你这拿我当大体老师,研究怎么切我喉咙管儿呢?”   何景新起身,蹙眉思考:没有不正常啊,都正常啊。   为什么他早上和他哥在一起的时候就那么反常?   而等不久后严律打来电话,何景新接通,手机刚附耳,听到从电话那头传来的一声低沉磁性的“小景”,何景新突然跟过电似的浑身一颤。   这一颤又把何景新颤懵了,好半天没吭声,直到听见严律问他:“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当晚的这通电话何景新打得全程不在状态。   因为他突然莫名又留神到严律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传到耳膜上,像羽毛扫着肌理,令人心痒。   等打完电话挂断,何景新趴到桌上,侧头,脸颊贴着桌面——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呀?!   接着还有更反常的:   晚上临睡前,何景新照例给严律发晚安才闭上眼睛。   可闭上眼睛后,何景新怎么都没睡着,满脑子都是严律、严律、严律。   何景新来回翻了几个身,还是睡不着,一下坐起身,与站在梯子上刚要爬床的祁浩对了个正着。   祁浩吓一跳:“靠,你干嘛?”   何景新这样反常的面貌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在学校该上课上课,该看书看书,一如既往地认真用功,之前的那点不对劲就像只是个没引起多大波澜的小插曲,过去也就过去了。   隔了没几天,严律又来了A市,发消息给何景新,人和车都在校门外等。   何景新收到消息,麻溜地从图书馆出来,人是跑着抵达的北门。   到北门,看见严律的车,何景新就笑了,以更快的速度跑过去。   拉开门,何景新第一件事不是钻进去,而是弯腰探进视线看向后排的严律:“哥。”   严律隔着中央扶手坐在另一边,侧头看着他,脸上也有笑意:“上车。”   何景新边解下背包边跨步进去,奇怪道:“你又出差了吗?”   不久前刚来,今天又来了。   严律却说:“想你了,不行吗。”   一瞬间,何景新心底跟灌蜜了一样甜。   而瞥向身旁的余光里,何景新注意到严律今天穿了灰黑色的衬衫,西服外套没穿,衬衫外是一件同色马甲,纽扣都系着,下半段勒出紧窄的腰身,胸口依旧鼓囊囊的,显露出宽阔的肩膀与肌肉明显的前胸。   何景新看到了,余光连瞥了好几眼才没有接着再看,正常与严律聊天叙话。   严律确实没察觉这些,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此刻,何景新的背包里多了一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书名叫——同性恋研究:历史,经验与理论。 第48章 喜欢   严律之所以隔了没几天又过来,其实是想“补偿”下何景新,觉得自己上次太过,那样命令何景新不要和一个人再接触,可能吓到了男生。   他今天来,带何景新去繁华地段的商业区吃了好吃的、逛了街,顺便给何景新买了些后面天冷了可以穿的冬衣。   见有劳力士的品牌店,严律原本还想给男生买块表,何景新说不要,并坚持不要,严律才没有买。   逛到晚上,严律原本打算让司机把他们一起送回酒店,但何景新说他次日早有课,怕时间来不及,不去酒店,要回学校,于是车子调头。   当晚,寝室,苏正珺、祁浩、朱墨前后脚陆续回来的时候,都看见何景新坐在自己床位下的书桌前,脚边一溜的奢牌纸袋,起码有十几个。   苏正珺:“卧槽!”   祁浩:“大采购啊今天。”   朱墨:“要不怎么说咱哥壕呢。”   何景新桌上亮了台灯,桌前摆了书,背对他们,看书的样子,一动不动坐在书桌前。   三人知道何景新特别用功,都见怪不怪,感慨完该干嘛干嘛去,也都没留神桌边的何景新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默默对着书出神。   直到时间晚了,苏正珺他们陆续开始刷牙的刷牙、洗澡的洗澡,何景新才挪动椅子转过身来,人靠着椅背,胳膊抱在前胸,神色不明地来了句:“有件事。”   “啊?”   朱墨已经脱了上衣,正从卫生间出来,走到自己的衣柜旁,随便从衣柜里摸了身替换的衣服出来。   何景新却话说半句,不动了。   没人留神他,其他人继续该干嘛干嘛,不久,苏正珺他们都钻进了洗手间,一个进淋浴间去洗澡,另两个站在外面的台盆前刷牙。   何景新后脚跟着进来,抿着唇,垂着眸,一脸严肃深思的神色。   “你干嘛?”   祁浩刷着牙,这才注意到何景新神色有些不对。   一起刷牙的苏正珺跟着边刷牙边扭头看了眼何景新。   何景新没说什么,都没抬起目光,很快又转身出去了。   留下祁浩苏正珺继续刷牙,隔壁的淋浴间则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   隔了没多久,何景新又进来了,继续深思的样子,抱臂在身前,手指捏着下巴,在卫生间不大的地方缓步徘徊。   苏正珺和祁浩这次不扭头了,都从镜子里看他。   这次没多久,何景新终于开口道:“我好像……”   嗯?   苏正珺、祁浩继续从镜子里看他。   朱墨在淋浴间里问:“啊?什么?你什么?”   何景新又出去了。   苏正珺纳闷,刷着牙,转头与祁浩对视:“他干嘛?”   祁浩耸肩:“谁知道。”   何景新又进来了。   “你说啊。”   朱墨在里面洗澡,怕自己听不见,也怕何景新听不见,特别大声。   祁浩这时候快刷完了,正在漱口。   何景新还垂着目光思考的样子,吸气吐气,终于道:“我好像……”   顿了好几秒,才道:“我好像喜欢我哥。”   “噗——”   祁浩一口水全喷在了对面镜子上。   苏正珺也呛了一口牙膏沫子。   只有里面洗着澡的朱墨没太听清,大声问:“什么什么?喜欢谁?”   “卧槽,你喜欢谁?!”   苏正珺祁浩齐齐扭头瞪眼,震惊地看何景新——卧槽?卧槽!!!???   祁浩更是词汇量丰富地总结道:“骨、骨科?”   不久,四把椅子汇聚到寝室中央,四人跟打麻将似的,相互面向地围坐着。   而这次不止何景新,另外三人均是一副认真严肃思考的沉默样。   好一会儿,支着二郎腿、抱着胳膊在胸前的苏正珺道:“真没想到啊,你和你哥原来是这样的。”   ——不久前,何景新才跟寝室三人说了他与严律认识相熟的整个过程。   祁浩也翘着脚在大腿上,手直摸下巴,神色有些为难地嘀咕了句:“这事儿它不好办啊。”   朱墨刚洗完澡、头上滴着水,也报臂在身前,思考的神情。   不过他没说话,只是边想着边暗自“啧”了声。   何景新这会儿回魂了,不抱臂也不暗自思考了,而是转眸瞥着寝室三人,等他们消化反应吭声。   又过了一会儿,苏正珺放下翘着的腿,坐直,略微倾身,带头道:“我给你捋捋啊。”   “嗯。”   何景新等他捋。   苏正珺:“你跟你哥没有血缘关系,你们是半路认识的,在你十九岁的时候。”   “然后,在你哥的帮助帮扶和精心呵护下,你又凭着你的努力和天资,考上了咱们学校。”   “从此之后,你和你哥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你们每天打电话,你哥还有空就来看你。”   “现在——!”   苏正珺特意加重了语气口音和音调:“现在!你喜欢上了你哥。”   “对吧?”   苏正珺看何景新。   何景新点头:“是这样。”   三个字落地,苏正珺、祁浩、朱墨这三个笔直的大直男一起抬手,扶额的扶额,捂脸的捂脸,纷纷不忍直视的样子。   苏正珺心底:卧靠,寝室里这么活活弯了一个。   祁浩心底:就知道这和骨科没什么差别。   朱墨:老天呐~耶稣啊~南无阿弥陀佛啊~!   何景新看看三人:“给点建议。”   三个直男:妈哟,我们能给什么建议?   苏正珺放下扶额的手,一脸无奈:“哥们儿,你是我现实生活里接触的第一个gay。”   何景新眨眨眼:“我不是。”   祁浩开口:“你还不是?”   你都骨科了你还不是?   朱墨抬手捋着湿发,一脸生无可恋:“我特么自己都没谈过恋爱。”我给你建议?   但三人不愧是考上A大的各省学霸,很快就回过味儿,接二连三道:   “就你哥那条件、那长相,对你又那么好,日久生情什么的,好像也正常?”   “这话对,是这个道理。”   “我要是你,可能我做蚊香做得更早。”   然后三人态度统一道:   “你问我们意见干嘛?”   “我们能有什么意见?”   “你喜欢,你追啊!”   “这还有什么需要想的吗。”   何景新一愣,不确定的语气:“追?”   三个学霸又分析道:“也是啊,就你哥这样的,估计难追,不好搞定。”   四人又一起默了。   过了会儿,苏正珺率先提议道:“我觉得吧,这事儿还得该‘从长计议’。”   祁浩认可道:“对!”   朱墨跟上:“肯定啊。就咱们这岁数,这没吃过爱情的苦和经历的小白,喜欢的还是这种‘富贵多金’‘事业有成’的熟龄男,肯定得‘从长计议’。”   三人说完齐齐看向何景新。   何景新:?   苏正珺:“你确认你是真的弯在你哥身上了?”   祁浩:“你喜欢他什么?哪点?或者哪几点?”   朱墨:“你的心意是很明确的吧?不是稀里糊涂的乱说的吧?”   何景新沉了口气,把前几天自己的反常都和几人尽量详实地描述了一遍,又伸手,去自己桌上,把那本《同性恋研究》拿了过来,示意给几人看,明确道:“我是肯定了自己的心意才跟你们说的。”   今天白天,他和严律一起,那种看到他哥就挪不开眼的心悸和心动,他自己也捕捉得分明。   祁浩一拍大腿:“那还有什么说的?上!”   不久后何景新捧着手机回复严律发来的消息,苏正珺、祁浩、朱墨一起站在他身后,边凑着看边出谋划策——   “别人就算了,就你这脸、你这腿、你这腰,你追谁谁不答应?你追我我也给你弯一个看看。”   “你们这都发的什么呀?你怎么全是表情包?你就不会撒撒娇钓钓他什么的?”   “你哥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没啊?你是不是先该确定他单不单身?”   “性向是不是最好也确定一下?”   “这就不用确定了吧,被我们景大帅哥喜欢,是他的福气。”   “这倒是。”   ……   谢天谢地,有寝室这三个活宝,何景新在发现并分享了自己的心意后,并没有陷入不知该怎么办的无措的情绪里。   也谢谢这三位自信满满且替他自信满满的学霸。   现在何景新满脑子都是:我喜欢我哥→上。   根本没有其他念头。   而当晚去阳台打睡前电话的时候,听着严律低沉好听又磁性的声音,何景新心律失速的同时,整个人都跟泡在蜜罐里似的,从里到外从头到尾的甜得不行。   他举着手机在耳边,红着耳朵和脖根,眺望寝室楼间,满脸满眼都是幸福的喜悦,眸光亮得好像宇宙星辰都倒映在他的眼底。   次日,严律来学校,人在寝室楼下等,何景新几乎是飞奔着跑出寝室跑下楼梯。   等在楼前看到人,何景新边克制着快跳的心口,边一瞬不瞬地望过去,这一刻身心渲染开的心绪,是男生过去从未有过的。   “哥。”   何景新连喊人的嗓音都暗自有些微颤。   严律笑看他,说:“这么快。”   何景新迎过去,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脚步和身体像今天这样轻快过。   走近,严律好看的眉眼与优渥的五官呈现在眼前,何景新心跳更快了,也进而确定了,他没有想错,他是真的喜欢上了严律。 第49章 幸福   “喜欢”这两个字对何景新来说特别陌生。   一方面他出社会早,同龄人在学校上着学顺便情窦初开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赚钱;   另一方面,缺爱让男生在与他人构建情谊和关系的时候,容易没有安全感,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体悟感情。   而与严律,何景新可以说一直是“索取”的那个,不停地在接受严律对自己的好与帮助。   他信任、感激严律,同时也很非常依赖严律。   他把严律当成了自己生命中谁都不能取代的那部分。   现在,何景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喜欢严律。   他内心中对严律的感觉又有了质的变化。   或者简单点来说,他开始希望和严律构建比眼下的亲密还要亲密的关系。   何景新对此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对严律动了这样的念头。   他也因此羞赧,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贪心。   可仔细在心里想想,何景新又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严律真的对他太好太好太好了。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严律待他更好,他又怎么会看见别人、看不见严律?   他的眼里原本就只有严律。   他会喜欢上严律,真的太正常不过了。   而与其他人明显不同的是,何景新还非常幸运,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与严律关系亲近,甚至相处亲密。   “亲密”这点,让意识到自己开始喜欢严律的何景新有种淌在蜜罐中的幸福感——   严律再忙都会来学校找他;走路会牵他的手,与他掌心相扣;与他说话会特别耐心温柔;还会用凝聚的眸光认真地注视他。   严律还会搭他的肩膀、搂他的腰,手指刮他的下巴、捏他的脸。   严律还会抱他,让他坐在腿上,搭腰搂背。   甚至此刻,在酒店套间里,严律洗完了澡,从浴室出来,没穿浴衣,就腰间系了条不长不短的白色大毛巾,露着肌肉紧致、线条流畅的上身与长腿,站在厅里跟他说话。   何景新面上如常,心里早毛了,余光在严律身上到处乱瞥乱瞄。   严律这时想起什么,展臂,对何景新说:“来,今天还没抱过。”   何景新起身过去,拥进那满是沐浴香气与荷尔蒙气息的怀抱里,下巴垫着男人宽阔有力的肩膀,手搭在男人刚洗过澡、体温略高的肌肉紧实的后背,心口的几只小鹿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等一起躺到床上,挨着严律,甚至枕着严律伸过来的胳膊,被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包围,何景新觉得自己幸福得都快冒泡泡了——就问这世界上有谁喜欢一个人的,能像他这样?有谁?   何景新觉得自己太太太幸福了,这晚差点失眠。   于是次日,回学校,回寝室,何景新又撑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在了自己书桌前。   苏正珺:这是在为爱苦恼?   祁浩:吃爱情的苦?   朱墨:求而不得?   三人正要安慰,何景新转过身,好么,一张脸红得滴血,眸光熠熠,哪里有半点苦恼,反而像是泡在蜜罐里,幸福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苏正珺:“你这什么表情?”   祁浩:“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朱墨:“我怎么瞧着,觉得你一点儿都不苦恼呢?”   何景新开口:“我苦恼啊。”   过于幸福的苦恼。   跟着,他把昨晚严律来接他后,他与严律的部分相处细节简略概括地告诉给了寝室三人。   三人听完:“……”   不是?   谁和自己哥哥相处的时候牵手捏脸啊?   谁会在自己哥哥刚洗完澡的时候光着就去抱啊?   谁这么大了和自己哥哥同睡一张床啊?   啊?   谁?   苏正珺一脸不忍直视,祁浩听了直挠耳朵,朱墨闭眼沉气,均是一副听了辣耳朵内容的无语。   再见此刻何景新红个脸、眸光水润灿烂的,苏正珺像上次一样拖了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道:“给你心里乐坏了是吧?”   祁浩跟着拖椅子坐下:“等等,直男不这么相处吧?”   朱墨也坐下:“你们能把我肉麻死。”   而聊回感情问题,三个学霸态度依旧统一,就一个字:上!   用苏正珺的话:“你都喜欢他了,不上干嘛?!等着鸭子被别人逮了煮熟?”   三人还聚在何景新身边,催何景新给严律发消息,问严律现在是不是单身。   何景新发了,删删改改,几个字敲了有好几分钟,才在三个舍友的注视和催促下发过去:   【哥,问你个问题。】   【我现在有嫂子吗?】   何景新一发过去,就觉得这问题特别刻意,很想撤回。   苏正珺他们三个却说:“对对,就这么发。”“问他,一定要问。”“亲口问!”   严律很快回:【当然没有。】【怎么问这个?】   苏正珺他们三个看见严律的回复,鼓掌的鼓掌,道好的道好,何景新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   “你就回他‘没什么’。”   三人又开始场外指导。   “对,说你突然想起来,随便问问的。”   何景新依言回复。   祁浩这时道:“你再问他喜欢什么样类型的。”   “不问了吧。”   何景新捧着手机:“我哥平时真的挺忙的。”   朱墨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管他忙不忙,你就这么问!”   “现在是你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你。”   “你不这么问,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   ……   总之,自从何景新跟寝室里坦白他喜欢严律后,另外三个就当上了狗头军师,有的没的就给点建议出来,全然忘了他们自己的感情经历“丰富”到至今为零。   而后面几天,严律不在,何景新独自在学校,完整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心有所属的“七上八下”——   这边上着课,突然收到严律发来的消息,何景新课不听了都要偷偷回;   图书馆或者空教室看书自习,看着看着,何景新就会想到严律,手机跟着摸出来,想给严律发消息,可他一有些不知该发过去什么,二又怕严律在忙、影响他上班。   一天至少想严律八万遍。   接到严律的电话,何景新叫着“哥”,满脸甜滋滋。   等到晚上,寝室座谈会聊起,苏正珺他们又要给出各种不知能不能行得通的主意。   何景新明明知道这是三个臭皮匠,可听听,又奢望三人能赶上诸葛亮,脑子里还禁不住晃过严律的身影,幻想着是不是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和严律在一起。   就这样心绪起起伏伏地过了一周,周末,因为突然非常想见严律,何景新自己订了张机票,飞了回去。   等出机场、上出租车了,何景新才给严律发了消息,问他这会儿在哪儿。   【公司。】   严律回:【怎么了?】   何景新坐的是一大早的飞机,这会儿还没到中午。   他问:【中午能空出来吗?】   严律:【空得出来。】   何景新捧着手机坐在出租车后排笑了笑,这才道:【我回来了,刚出机场。】   【中午一起吃饭啊。】   刚发过去,何景新手机就震了,是严律打来的电话。   何景新见严律打来,马上接通:“哥。”   严律:“怎么回来了?”   等到了严律公司楼下,何景新站在公司门口前的空地等了片刻,不久,严律的身影从旋转门后走了出来。   见严律望着自己、快步走来,何景新默默注视着,这一刻他有种慢动作闪现、同时幸福具象化的感受——只见人高腿长的严律一步步走向自己,与此同时,男人看着他,目光锁定着他,眼中仿佛只有他。   何景新的心跳跟着从正常匀速的跳跃,变得噗通噗通、一下快过一下。   紧跟着,何景新就觉得今天回来得特别值得——哪怕只是这样不远不近地看严律一眼。   而事实上,严律不但走过来,还在走近后抬手便揉了下何景新的发顶,笑道:“回来怎么不提早说,我好去接你。”   何景新回视男人,暗自捂心口,觉得自己幸福得不行——他临时回来,没有提前打招呼,严律都觉得应该去机场接他。   何景新于是点点头,乖巧道:“下次我跟你说。”   严律揽何景新的肩膀:“走吧,去吃饭。”   又说:“下次不要订机票,提前说,我让飞机去接你。”   还特别了解何景新:“又坐的普通舱是吗,普通舱的座位空间小,就算只飞两个多小时,坐得也不舒服。”   何景新抬眸看看严律,听着这番话,心都被装满了。   而何景新原本是计划周六回周日走的,但周日走的时候,严律不但安排了私人飞机,还一起上了飞机。   何景新很怕耽误他工作,严律毫不在意的态度,说:“我送你回去,飞机上车上,我们还能抽空多待一会儿。”   何景新这下何止心被填满,整个人都是满的。   严律待他的好,简直已经到了细节都挑不出一点点点纰漏的程度。   后来回到A大,寝室楼前,何景新明明已经和严律在车上道过别了,但还是绕过半个车身,来到另一边,弯腰躬身,隔着落下的车窗,对严律道:“哥,我上楼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严律的回应是笑了笑,伸手出来疼惜地抚了抚男生的脸:“去吧。”   何景新站在车边,由着严律抚他的脸,像平时一样。   但今天,他又下意识微偏了些头向严律的掌心,主动地轻轻地蹭了蹭男人宽大温热的掌心。   严律笑:“这么乖。”   何景新抬了眸光,亮晶晶地回视,软了嗓子,像在撒娇:“一直很乖啊。”   严律一顿,收回手的同时捏了捏何景新的下巴,跟着道:“你这样,我还回去什么。”   跟着道:“回来,上车,我住一晚,明天再走。”   当晚,酒店床上,何景新不但靠在严律身边、脑袋枕着严律的肩头,还把一条腿曲起,搭在严律的腿上,又用手和胳膊搂在严律紧实宽阔的胸前。   闭着眼睛,何景新感觉自己整个人幸福得化作了一滩水。   他真的好喜欢严律啊。   真的。   非常喜欢。   次日早,何景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严律还没醒。   男生抬起脖子,用目光认真又仔细地描摹了身边男人挺立深邃的五官。   看着看着,鬼使神差的,何景新伸头凑过去,在严律下颌很轻地亲了一口。 第50章 撬人   “所以,你打算先维持现状?”   篮球场,祁浩一身运动服,一个人在篮筐下打球。   旁边白线外的休息椅上坐着何景新。   祁浩运着球跑过来问了这样一句,问完转身,起跳投篮,一个漂亮的入框。   祁浩小跑过去,接到球,又拍着球小跑回何景新身边,说:“你这样会不会太保守了点儿?”   ——何景新想好了,他喜欢严律这件事,暂时就先这样吧,维持原样,他就不听三位狗头军师的建议,先不“上”了。   保守吗?   可能吧。   何景新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在明晰自己的心意后,怎样做才是最合适的。   但在严律身上,何景新觉得目前为止,他可能不太有追到对方的希望。   为什么?   当然不仅因为严律太优秀了。   也因为何景新没有十足的把握,怕弄巧成拙,毁了与严律之间原本便很亲密的关系。   何景新赌不起。   “等等吧。”   何景新不是冲动的人,他习惯性求稳。   “如果后面有机会的话。”   他说得十分保守。   祁浩听懂了,想了想,也能明白何景新的这种做法——万一最后真没成呢?岂不是兄弟都做不成。   但祁浩也劝了句:“那你还是得抓紧啊。”   祁浩运球投篮,道:“你哥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虽然现在单身,做着钻石王老五,万一哪天想开或者遇到什么人,突然说结婚就结婚,那你怎么办。”   何景新:“我会盯着的。”   祁浩投了一球,扭头:“你真不抓紧表白啊?”   何景新摇摇头,如实坦白道:“我不能接受如果表白失败,和我哥连现在的关系都维系不了。”   “你们也知道的,我挺依赖他的。”   祁浩去追球,拍着球回来,叹息:“本来还以为你们关系好,你喜欢他,表白了,你们就能趁早在一起呢。”   “看来还是我们想得简单了。”   何景新“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祁浩不打球了,抱着球,坐回何景新身边,何景新把手边的水递给他。   祁浩放下球,喝着水:“那你这要等到什么再表白啊?”   何景新也不知道。   他耸了耸肩:“暂时先这样,后面找机会看吧。”   祁浩擦着汗:“那你这样不就成暗恋了?”   何景新:“暗恋也没什么不好的。”   祁浩看着何景新:“暗恋多苦啊。”   何景新笑笑:“我不怕吃苦。”   他只怕弄巧成拙,最后和严律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样的概率哪怕只有1%,何景新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何景新想好了,他先暂时暗恋着,按兵不动,以后看时机,如果有机会,或者哪天发现严律对他也有超乎友情之外的感觉,他再想办法追求或表白。   在感情这件事上,尤其在严律身上,何景新完全不敢冒失。   何景新也想好了,以后严律忙,他就多飞回去看严律。   他想他长得挺好的,很多人都喜欢他,严律总对着他这张脸,万一哪天也对他心动呢?   他们关系也一直非常好,相处又很亲密,说不定哪天严律对他也生出点不一样的感觉?   何景新觉得自己不是没有一点机会,至少他近水楼台。   于是后面两周,何景新都有飞回去见严律。   他们一如既往的相处、亲密,何景新把自己的那点私心和感情藏得很好,没让严律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恰恰是这个时候,之前有事回北美的林亦去而折返,又联系了何景新。   两人在林亦位于A大不远的办公室见的面。   一见面,虽然林亦看起来依旧英俊倜傥,但何景新还是从男人眼下的些许清灰与气质神情间琢磨出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   何景新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后关心了句:“最近工作很忙吗?”   林亦“嗯”了声,没说什么,只示意何景新坐,又清理了下有些杂乱的桌面,接着靠坐回椅子里,沉默又神情深邃地看了何景新片刻,才道:“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回去吗。”   何景新当然不知道。   他只知道林亦有天拿新号码给他发了消息,说有事要回去一趟。   林亦沉了口气,这才道:“是严律,严律这次给我找了不小的麻烦。”   何景新一顿。   林亦坐起身,手臂搭桌沿,十指交扣,看着何景新:“他不希望我纠缠你,或者说,他希望我趁早滚蛋,于是不远万里,给我的工作室找了个税务审计方面的纰漏,我只能回去。”   何景新回视林亦,没吭声。   林亦继续道:“这本来不是大事,我找人处理完就能回来了,结果就在我准备订机票的时候,我以前一个病患报警,控诉我在心理诊疗期间对他进行了猥/亵和性/骚/扰。”   何景新:“……”   林亦幽幽:“严律这是想整死我。”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景新下意识就道:“你为什么说是严律做的?”   听了这些,他心里的天秤本能地就偏向了严律。   也不觉得这些事是严律做的。   林亦闻言勾唇轻哼:“当然是他。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根本不屑否认。”   “要听录音吗?”   “我的手机有通话就自动录音的功能。”   何景新点头:“我听下。”   林亦拿起手边的手机,点了几下,一个音频便播放了出来,从里面传出来的,确实就是林亦和严律的声音。   两人通话时间不长,而就像林亦说的那样,面对质问,严律根本不屑否认。   何景新默了。   林亦把手机丢回一边,接着道:“你心里应该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对吧?”   何景新确实明白。   严律说过不希望他和林亦再有联系。   这个原因,只能是因为他。   何景新脑子转得很快,注视林亦道:“你是希望我劝劝我哥,让他不要……”   林亦打断:“当然不是。我不是回来找你求助的。”   何景新这下有些不懂了。   不是?   那……   林亦看着何景新:“我是来问你,你愿不愿意到我身边来。”   何景新没懂。   林亦接着道:“小景,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我,我明白,我都知道。”   “但是不要紧,你可以不喜欢我,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做‘林医生’和‘小景’。”   “我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严律在帮助你,送你公寓住,帮你考大学,给你学费生活费。”   “如果你愿意来我这儿,”林亦语气诚恳:“我也会像严律当初待你一样对你,甚至成百上千倍地对你好。”   何景新听明白了林亦是什么意思,错愕不已。   林亦的目光锁着何景新,表情认真,眸光幽深,继续直白道:“小景,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从半年多前开始,一直非常希望能稳定下来,有个长期发展的伴侣。”   “你离开严律,跟我好吗?”   “他给你的、给过你的,我都能给你。”   “我甚至可以跟你在国外结婚,把你写进我的遗嘱和保险受益里。”   何景新:“……”   林亦:“小景,考虑考虑,好吗。”   “这世界上的男人,你可以并值得依赖的,你能够选择的,不是只有严律。”   “来我身边,好吗。”   何景新太震惊了,不亚于听了一场天方夜谭。   他起身:“林医生,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和我哥的,可能在你看来……”   林亦打断他:“那在你自己看来,你和严律的关系是怎样的?”   何景新郑重道:“他是我哥,我拿他当……”   林亦再次打断他:“你觉得一个成年男人,会抱着怎样的心态,收留一个刚成年的无处可去的年轻男孩儿?”   “你觉得对方只是人好、有善意?”   “你觉得对方对你没有所图?”   何景新对林亦这番话诧异不已。   林医生想说什么?   今天见面,林亦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林亦这时约莫也意识到之际的语气不对、逼得太紧了。   他收敛神情,起身,温声道:“小景,你很单纯,但严律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景新直接问了出来。   林亦默了默,开口:“我是觉得,你与其留在严律身边,不如来我这里。”   “至少我对你的心意很明确。”   何景新不应这话,又问了一遍:“你想说什么?林医生,直接点,我们一次性说清楚。”   林亦注视何景新,见男生执拗的神色,似乎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才道:“小景,你在严律身边这么多年了,你信任他,甚至依赖他,但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一直对你这么好吗?”   “他的好,真的是不求目的的吗。”   何景新也直视林亦:“什么目的?”   林亦委婉道:“你这么年轻,你觉得你身上哪点最值得别人觊觎?”   觊觎?   觊觎?!   何景新都想笑了。   严律能觊觎他什么?   严律要什么有什么,是他离不开严律,不是严律离不开他。   何景新到这里其实已经明白林亦到底想表达什么了。   但他觉得林亦既看错了他,也看错了严律。   林亦什么都不知道。   何景新离开原地,把椅子推回去:“林医生,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林亦:“小景!”   何景新都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了,突然脚步顿住,转身。   他走了回来,手撑在桌边,认真注视着林亦,一字一句清晰道:“林医生,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在过去对我的帮助和关心。”   “只凭从前,我觉得我是愿意、也会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的。”   “可是林医生,”何景新也恳切道:“你真的不了解我和我哥之间。”   “你说‘一个成年男人收留一个小男孩,背后有什么目的’,这是小看了我哥。”   “你说‘你觉得你身上哪点最值得别人觊觎’,也把我说得一无是处。”   林亦解释:“小景,我不是想说伤害你的话,我……”   换何景新打断他:“林医生,你知道吗,我和我哥认识这么久了,我们哪怕睡在一张床上,我哥都从来没有对我做过任何包括‘动手动脚’在内的不好的举动。”   “我依赖他,依赖的只是他对我的好吗?”   “我依赖的更是他的人格。”   何景新非常直接道:“你是想说我哥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是想哪天睡我,甚至包养我,对吗?”   林亦没有否认,也就是承认了。   何景新注视林亦:“林医生,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亦却在何景新这番话语中反应过来什么,片刻后露出错愕的神情,诧异道:“你、你喜欢他?”   何景新一丝半点的眸光都没有错开,正视林亦,承认道:“对,我喜欢他。” 第51章 误闯   从林亦那儿回学校后,何景新第一时间便收拾了包,寝室群里跟苏正珺他们说了自己回家,又和辅导员请了假,机票都没来得及订好,就离开学校,打车赶往机场。   路上,乃至到了机场候机,何景新脑海里都是不久前林亦的那些话——   “你觉得他只是人好、有善意?”   “你觉得对方对你没有所图?”   “至少我对你的心意很明确。”   “他的好,真的是不求目的的吗。”   “你这么年轻,你觉得你身上哪点最值得别人觊觎?”   何景新从没有对严律有过任何怀疑。   他长了眼睛,也有心,严律对他的好他一清二楚。   他根本不信林亦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现在喜欢严律的关系,何景新通过林亦的这番话,忍不住开始想:这么久了,严律对他,真的从来没有过一点别的心思吗?   从来没有过吗?   哪怕是忽略不计的那一点点点呢?   何景新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竟然希望严律能有。   何景新坐飞机回去后,严律很诧异,因为现在是周中,学校有课,何景新一向重视课业,这还是男生第一次这么干。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严律自然要问问。   何景新摇头,找了个看书看累了的理由。   严律心疼道:“太累了吗,要不要送你出国散散心?”   何景新还是摇头,唯一的回应是抱进严律怀里,像个在外受了委屈回家要抱抱的小孩。   严律回抱男生,马上问:“在学校被欺负了?”   何景新:“没有。”   严律不放心,之后还是找何景新寝室那三个问了问,没问出什么,多少才放心了。   严律不知道的是,他这边问着,那边苏正珺他们三人在寝室群里对何景新说了严律来问他们这件事,又道:【放心,别的我们什么都没说。】   【哥们儿嘴还是很严的。】   何景新:【好,谢谢。】   朱墨这时道:【你真不追啊?】   祁浩@朱墨,说:【要你管,闭嘴吧。】   朱墨回了一个挠头的表情包。   何景新放下手机,此时他人在严律家里,而这个家如今到处都有他生活的痕迹,他想他已经从严律这儿得到了这么多,他还能再奢求什么?   他根本不敢、也不该再继续贪心下去。   何景新这趟回来,也没想做什么,就是见了林亦,被林亦说得心里很乱,就想回来见见严律。   而严律很忙,白天要上班,顾不上何景新,何景新就独自在家。   晚上,严律回来了,一进门,何景新看见他,觉得家里都亮堂了许多。   本来不出意外,何景新在家待两天,差不多了,也就飞回学校该干嘛干嘛了。   可偏偏这晚,一向睡眠不错的他突然莫名醒来。   他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的枕头,又通过从窗帘缝隙间透进的光,发现严律不在床上。   嗯?   何景新眯着眼镜抬起脖子,困惑地找了找,床上没人,房间里也没人。   “哥?”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定睛,这才发现主卧的卫浴里透出灯光。   何景新以为严律在上卫生间,便躺回去了,继续睡。   可他睡也没睡着,而是下意识在等严律回来,想严律抱抱他,躺进男人怀里重新入眠。   可奇怪的是,等了等,又等了等,严律都没有回来,卫生间里也没有传来别的动静。   嗯?   何景新翻身躺平,抬起脖子,下意识又往透出灯光的卫浴看了眼。   哥?   何景新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他也没有亮灯,揉揉眼睛,趿着软底的拖鞋朝着卫浴的方向走去。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正要开口喊一声“哥”,可他的目光快了一步,率先穿过敞开缝隙的玻璃门,看见了侧身立在台盆边的严律,看清严律正在做什么,男生愕然愣住,瞬间醒了个透。   卫生间内,自己纾解着欲望的严律抬起头来,一下察觉到门外有人,豁然回头。   见是平时从来不醒的何景新,严律错愕了一瞬,但没有慌乱,而是冷静地拿起台盆边的大毛巾,不紧不慢地重新系回腰间,同时转头,用平静地声音道:“小景?你醒了?”   玻璃门缓缓推开了一些,确实就是何景新站在门外。   严律打开水龙头洗手:“怎么醒了?”   声音里有可以听出的暗哑。   门口的何景新看着严律的神情没有任何流露,也没有开口,不知在想什么。   严律洗好手,边抽纸擦手边转身,以为何景新醒了是要用卫生间。   然而他一转头,却见没有神情流露的男生走进,反手合上了卫浴的门,“咔哒”一声。   何景新看着严律的眼睛,缓步走近,短短几秒,空气都静得诡异。   然后,走近到严律面前的男生又靠近了些许,眼睛抬起,望进严律那双欲望还没有散尽的眼中,手却朝下,摸到男人腰间的毛巾。   “我帮你?”   何景新的声音轻得幽缓,眸光在这一刻也很深。   但他的手被严律握住了,无声地阻止了他。   何景新不动了,就这么没有太多神情流露地望着严律,严律也看着他,彼此目光纠缠。   几秒后,严律语气冷静,声音残留着欲望未全部纾解的暗哑,低声道:“回去睡觉。”   他这时候其实不明白何景新为什么要进来。   却不想他刚说完,男生再度靠近的同时从他掌中抽出了手,隔着毛巾覆了过去。   【开作话】 第52章 事后   这一晚严律先是将人抱到台盆边的大理石台面上,面对面让何景新用手替他解决了一次,然后便把何景新抱回了床上。   没有套,没有润滑,什么都没有,何景新的第一次发生得始料未及又疼痛难忍,适应得很难,但他又心甘情愿地随着严律浮浮沉沉在欲海里。   这样的时刻他这晚经历了三次。   第三次,他又困又晕,最后在严律结束冲撞的时候睡死了过去。   “小景。”   何景新迷迷糊糊,似乎听到严律在唤他的名字。   可他太累太困了,根本睁不开眼睛……   次日,何景新忍着浑身的酸疼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只看了床头柜一眼,便知道这里不是昨天睡的主卧。   估摸昨晚折腾得太狠,主卧的床到后面根本没法睡人。   何景新闭着眼睛趴在枕头上回拢了一会儿心绪和神思,彻底醒了,他才缓缓爬起来,坐起身。   被子掖在胳膊下,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肩头满是暧昧的吻痕,他低头看见了,昨天进卫浴的时候有多不管不顾,这会儿就有多羞赧。   他要起床,可是没有衣服。   他闷坐了会儿,门开了,严律穿戴整齐地走了进来,看见何景新,神色目光都很寻常,语气也如常,先道:“醒了?”   接着把手里的衣服放到床头,人就站在床边道:“难受吗?要我帮你穿吗?”   何景新羞赧得都没看严律,错开了目光,自顾低声道:“我自己穿吧。”   “好。”   见严律还站在旁边,何景新抬了抬眼睛,没什么神情地说:“你能先出去吗。”   严律:“真不用我帮忙?”   何景新摇头。   严律这才出去了。   何景新拿了衣服往身上套,下床的时候,他觉得大腿根有点疼,抬起来低头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个很深的吻痕。   何景新忍着疼,拿着裤子进了次卧的卫浴。   洗漱完穿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何景新审视了眼,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很不好:脸色有些白,嘴唇有些干,表情与眸光都没什么精神,恹恹的。   而何景新此刻心里还有些忐忑——昨晚他鬼使神差地进了卫浴,还锁上了门。   明明是他先主动的,可他很怕昨晚的一切只是因为欲望和意乱神迷。   严律刚刚进来,态度不明确,他也看不出什么。   何景新担心自己搞砸。   而偏偏想什么来什么——何景新出去后,桌上照例准备了吃的,严律还坐在沙发上看平板,见他出来,抬了抬眼,说了句“吃饭吧”,一切看起来都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何景新抿了抿唇,走到餐桌边拖椅子坐下,目光垂落着,心里特别没有底,怀疑自己真的搞砸了。   他吃着饭,可一点胃口都没有,也尝不出什么,味同嚼蜡。   他不知道的是,这边,严律也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两年多,整整两年多。   两年多,他都忍下来了,却没有忍过昨晚。   严律觉得自己昨晚精虫上脑、鬼迷心窍。   确实是何景新先吻过来的,还问他喜不喜欢他,可昨夜正是男生往日睡意正酣的时候,难保是不是男生以为自己在做梦或梦游。   他当时没有推开何景新,还放纵主导了一切,两人两年里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和信任,眼看着瞬间粉碎。   再看男生今天起来时闷声不吭的状态和看都不看他一眼的表情,以及这会儿出来吃饭时的沉默,严律觉得他两年多的规划和努力眨眼间功亏一篑。   严律手里拿着平板,今天真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没人说话,厅内寂静得诡异。   直到何景新吃完,严律主动道:“小景,我们聊聊。”   咯噔一声,何景新心底重重一跳。   他起身,从餐桌挪去沙发,坐到了与严律的沙发隔得不远的另一边的沙发一角。   可往常,何景新都是直接过来坐他腿上的。   严律默默看了眼,没说什么,伸手:“来。”   这是要何景新坐他腿上。   往日多寻常,可今天,严律的邀请显得刻意,何景新的沉默透露着反常。   “我就坐这儿吧。”   何景新甚至拒绝了。   严律放下手,马上便问:“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何景新摇摇头,实则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既期待又害怕严律即将和他聊的内容。   果然,放下平板,严律看着何景新的方向,神色如常淡定道:“抱歉,昨晚是我冲动了。”   一句话,何景新脸都白了——完了,他真的搞砸了。   严律接着沉稳道:“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   何景新垂着眸光,心口发紧。   严律看着男生:“不过未免误会,有件事,我还是得先跟你说明白。”   何景新暗自捏紧手,指甲抠进了掌心里。   严律坐起来,倾身,手肘撑在大腿上,十指交扣,抬头认真地看着何景新:“小景,我昨晚那么对你,并不只是因为当时意乱情迷。”   何景新听着,呼吸都跟着变得紧促,生怕严律下一句就是“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却听见耳边传来严律沉稳认真的声音,说:“小景,其实我喜欢你。” 第53章 心意   何景新怔忪。   他听错了吗?   还是他理解错了,这句“喜欢”不是他想的那种喜欢。   表白完紧盯着何景新的严律才是真的忐忑——他搞砸了吗?   男生为什么没有反应?   还是说昨晚的意乱情迷确实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决策做惯的严律体会了一把后悔的心情——他果然不该提早这么多表露自己真实的心意吗?   还是说在昨晚什么都发生了的情况下,男生希望两人的关系依旧停留在眼下,不发生任何改变?   当一切只是一次意外或者一夜情?   严律迫切地想知道何景新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景?”   严律喊男生。   一直垂眸坐着的何景新却像惊了一跳似的,慌忙地抬起了视线。   这表情瞬间伤到了严律。   严律是真的有点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他昨晚精虫上脑。   他哪知道何景新这副神情完全是因为太过震惊了。   男生根本消化不过来。   要知道今天之前,哪怕是在昨晚,他都觉得自己才是动了感情的那个。   可现在严律告诉他,他喜欢他?   何景新根本拿不出合适的表情来回应严律。   他抬眸后,只是怔怔地回视男人,眸光清澈,眼尾则因为昨晚还晕染着一点红,外加没有其他表情,看起来跟特别委屈似的。   面对这神情,严律这下不是有些后悔,是悔得肠子恨不得青了,这辈子没这么悔恨过。   与此同时,严律的大脑急速运转,想要制定个合适的对策,尽最大的可能弥补眼下的“偏差”。   于是严律维持姿势,十指紧扣,看着何景新道:“小景,我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   “还是说,你希望我们都能忘记昨晚?”   何景新的喉结上下滚动,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问道:“什么时候?”   喜欢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总不能是昨晚。   严律默了默,思考能不能说出实情,他怕吓跑男生。   考虑再三后,严律用了委婉的说辞:“比较早。”   又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想瞒你,确实你之前年龄比较小,我本来想等再过一到两年,你大三大四或者研究生的时候,再跟你聊这些……”   结果出了昨晚的“意外”。   算意外吗?   严律觉得站在他的角度根本不算。   他至少算是“动心忍性”“蓄谋已久”。   严律说完兀自又沉默了,他其实想听男生说,想知道何景新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景新这时候心跳失速加呼吸困难——严律喜欢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以为他和严律之间难以跨过眼下的关系的,毕竟严律待他已经足够好了。   可严律喜欢他。   他哥竟然喜欢他!   何景新呼吸变得急促,眼眶一酸,眼尾就红透了。   “小景?”   严律见状愣住,以为何景新不喜欢这样,自责不已。   何景新忍着酸胀的眼睛和眼泪,很傻地问了句:“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我?”   严律立刻便心软了,他没有回答男生的困惑,而是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好,我知道了,那我们都当做昨晚……”   何景新起身过去,坐去了严律怀里,搂向男人,严律不得不从倾身向前改为背靠沙发。   而严律这时候以为何景新这样是太难过了。   他搂住男生,抚背承诺道:“你放心,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何景新趴在他肩头,突然很小声地说了句:“我也是。”   严律以为男生说他也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心中正黯然伤神,就听到男生又小声地跟了句:“我也喜欢哥。”   严律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他脑海里甚至一片空白,本能地想,是他听错了吗。   怀里的男生却靠着他的肩头,亲昵地用鼻尖贴了贴他的颈下。   严律一下回神,低头:“小景,你刚刚说什么?”   何景新没动。   严律:“小景?”   何景新这才靠着他肩头小声道:“哥,我也喜欢你。”   严律尚算冷静,说:“我确认一下,我们说的‘喜欢’,是一回事吗?”   何景新有点哭腔,软着声音:“应该是。”   严律一下闭上眼睛,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像海浪陡然拍了他一身一脑袋,令人措手不及。   重新睁开眼睛,严律再次低头看向怀里,何景新不知是羞赧还是怎么,人缩在他怀里,头挨着他的肩头,脸躲在他颈下,不肯看他。   严律没勉强,他用大力紧紧搂了怀里的男生,又闭了闭眼,消化这突来的始料未及的“惊喜”。   这么抱了有一会儿,严律抬手抚了抚男生后脑,问了和何景新一样的问题:“什么时候的事,小景?”   何景新像只缩起来的刺猬,躲在严律怀里,小声道:“就最近。”   严律太高兴了,高兴坏了,又是搂又是摸男生,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的样子。   何景新还是很小声:“哥呢?你还没有回答我。”   严律马上回道:“很早了,哥很早了。”   何景新:“为什么?”   严律用颈下和脸侧去贴怀里的何景新:“哪有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哥就是喜欢你。”   何景新抬了抬眼睛,只能看见严律的喉结。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喉结,严律也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捏在掌心。   又相顾无声地抱了会儿,何景新才又开口,还是很小声,说:“我身上有点不舒服。”   可给严律心疼怀了,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哪儿?”   他摸着男生身上,又道:“怪我。”   什么都没有,还硬要做。   “我抱你回去再睡会儿?”   “嗯。”   何景新软着嗓子,特别乖。   严律便起身,抱着男生回了卧室。   把人放回床上,何景新还搂着严律的脖子,严律不得不弯腰,跟着跪到床边。   “不要我走吗?”   严律柔声问。   何景新:“不是。”   他是有些不好意思。   何景新很快放开严律,翻身背对,不让严律看到自己的脸。   严律伸手拉被子,起身坐到床边,又给男生掖了掖被角:“睡吧。”   何景新闭上眼睛,严律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一瞬不瞬,目光没办法挪开一丝半点儿。   过了会儿,感觉何景新睡着了,严律脱掉拖鞋,跟着躺下,贴着男生,把人轻搂在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在严律看来真的太过美好了。   何景新睡了有两个小时,起来的时候觉得身上舒服些了。   他刚一动,身后就传来严律的声音:“醒了?”   何景新原本要翻身的,意识到严律在,顿了顿,就没动。   严律道:“要不要衣服脱了让我看看身上?”   “我让人送了药膏过来。”   “抹一点,会舒服些。”   “不要了吧。”   何景新脸皮薄,还是没有翻身转头看严律。   严律靠过来,气息和声音就在何景新耳畔:“怎么了?不想看到我吗。”   “不是。”   何景新缩在被子里。   严律轻笑:“是不好意思吗?”   何景新:“嗯。”   严律还在笑,笑声里有宠溺,笑完道:“那你躺着,我自己掀你衣服看看?”   “不要。”   何景新拒绝。   严律哄道:“要看的,你不舒服,总要抹点药。”   说着就叹了口气,自责的口吻:“还是怪我,昨晚不该那么对你的。”   何景新这时翻身,躺平了回来,被子挡了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镜眨了眨,好奇的表情,问了句:“你那样,是因为我吗?”   “嗯?”   说得太笼统了,严律没懂。   何景新:“你半夜一个人在卫生间。”   自己纾解欲望。   严律这下懂了,哼笑了声,脸靠过来,和男生额头贴了贴额头,轻笑:“不然呢?”   “你现在睡觉,越来越喜欢挨着我。”   “我喜欢你,本来就对你有欲望,当然只能趁你睡着了一个人去卫生间解决。”   何景新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马上就红了。   严律好笑,逗道:“你才知道啊。”   又跟着道:“你醒了,撞见了,偏偏还要进来,还要说帮我,过来碰我。”   “我是人,又不是圣人,怎么忍得住?嗯?”   何景新脸红得透透的。   严律用额头轻轻碰了碰男生的额头,这时候不说“怪他”了,说:“是你引诱我。”   我没有。   何景新小声在心里嘀咕。   严律又碰了碰额头:“你要对我负责。”   何景新瞥回去,回了一个“你怎么这样”的眼神。   严律问:“你不要对我负责吗?”   不要。   何景新还是用眼神回的。   在严律看来,这带着嗔怪和不满的小表情,明明是在撒娇。   严律便又过去碰了碰额头:“那我对你负责,嗯?”   跟着道:“我对你负责,你给我做男朋友,好不好?”   何景新顿住,回视的眼神既清澈又带着些试探,好像伸出触手的蜗牛,小心翼翼在问:可以吗?   严律也问:“可以吗?”   “回答我,小景。”   何景新露着漂亮的眼睛,眼睛里暂时没有答案,严律便等了等,看着男生。   片刻后,被子里传来很小的一声:“嗯。” 第54章 男朋友   何景新坐在床上,上衣脱了,露出白皙的皮肤,肩膀、胸口、小腹、后背,满是暧昧的红痕,一块又一块,看得严律直蹙眉,回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昨晚有多禽兽。   严律用棉签,沾了跌打损伤的药膏,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涂抹。   何景新安静地坐着,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让严律给自己抹药。   但到了下半身,何景新怎么都不肯让严律给他抹,一定要严律出去,或者自己去卫生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严律其实想看看何景新后面,他怀疑昨晚没有节制的自己是不是伤到了男生,那里肯定是要抹药的。   严律坚持、并连说带哄地劝了男生好一会儿,何景新才脱掉了外面的长裤,结果一露出腿,尤其是大腿根,严律直接想抽自己巴掌,抹药都抹得眉头直皱,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欺负”何景新的是别人。   最后,何景新拿着药膏和棉签自己去卫生间,自己抹的后面,抹完出来,穿裤子套上衣。   严律站在一旁边收药膏边道:“以后安全套和润滑剂肯定是需要的。”   “没有就不做。”   “昨晚是我太过分了。”   听得何景新耳朵通红。   等穿戴完转身看向严律,何景新又不知道自己该端出怎样的表情、说些什么了。   他脸皮是真的薄。   严律则看看男生,挑了挑眉峰,逗道:“男朋友,怎么了?”   什么呀。   何景新瞥严律。   哪有人这么喊人的。   严律弯唇笑了,招呼何景新:“来。”   何景新缓步走过去。   他以为严律要跟他说什么,严律却只是在他走近后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发和鬓边,同时认真凝神地看着他。   片刻后,严律才按着何景新的肩膀,道:“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   又叹道:“我以为还要至少再等两年的。”   何景新默默回视男人。   严律笑笑,指节很轻地碰了碰男生的脸:“我也是没别的办法。”   “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年龄真的太小了。”   “我最开始想着等两年,等你上了大学再说。”   “等你上了大学,你又忙于学业,感情方面也不开窍,我就想再等两年。”   幸好,何景新没有真的让他再等。   严律又笑道:“是因为你长大了吗。”   开窍了?   “怎么也不跟我说。”   如果没有昨晚,他们是不是还要再耽误一段时间?   何景新没办法回答。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倾诉他在感情方面的保守和无法冒一点风险的心态。   他太害怕弄巧成拙,乃至因此失去严律和严律的疼爱了。   他只是简单道:“我不敢。”   严律问:“你怕我拒绝你吗?”   何景新:“嗯。”   严律笑笑:“我怎么会拒绝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   又叹:“你从前是真的一点也不开窍啊。”   换个机灵的,可能早把他那点心思摸透了。   像林亦,见他一面不就猜到他在做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么。   严律两只手都抬起,捧住何景新的脸,无比认真专注道:“小景,我怕你不确定,我再说一遍。”   “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特别喜欢你。”   何景新为这样直白的表露又红了眼尾——严律喜欢他,也喜欢他。   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是“爱”他的了。   严律靠近,拇指的指腹摩挲在何景新的眼尾边,心疼道:“怎么又要哭了?”   “我说的话,你不喜欢听吗?”   何景新摇头,吸吸鼻子。   他是有些想哭,可此时更多的,是他被填得满满的内心。   严律也喜欢他这件事,简直比他查到高考分数、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要令他喜悦惊喜。   严律这时凑近,气息萦绕在男生唇边:“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何景新的眸底轻轻颤了颤,下意识垂眸扫了严律的嘴唇。   严律一点点靠近,先是用唇峰在男生唇上轻轻蹭了蹭,过了会儿,才靠过去,四片唇瓣很轻地贴了贴。   分开一些,严律道:“以后亲吻我都会问你的。”   不会再发生像昨晚一样的情况。   “你不喜欢,我就不碰你,嗯?”   严律哄道。   “嗯。”   何景新应了声,特别的乖。   如此,该说的都说明白了,严律才将何景新抱进怀里拍了拍——这一天对严律来说,当真来之不易。   —   何景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思考是不是跟苏正珺他们说一下这个好消息。   正想着,严律过来,手里拿着钱包。   何景新抬头,刚好看到严律打开钱包,从夹层里抽出了一张卡,递过来:“拿着。”   ?   何景新没明白,严律给过他一张卡,卡里也有钱。   严律示意何景新拿着,解释道:“当我弟弟拿的卡,和做男朋友拿的卡,当然不一样。”   何景新犹豫了下,还是接了,看看卡,问:“哪里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严律把钱包随手放回茶几上,解释道:“之前说好了‘资助’你,我想着钱太多,你可能不会收,就没给卡里打太多钱。”   “现在不一样了,当然就不用顾虑钱多钱少的问题了。”   何景新问:“有多少?”   很多吗。   严律:“还行,如果你想在学校附近买房买车,直接去买,不用顾虑。”   何景新马上道:“太多了吧。”   严律笑:“给弟弟的不能给太多,男朋友也不行吗。”   “拿着吧,很早就想给你了,怕给多了你不要,才一直没有给你。”   又说:“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恨不得把心都一起掏给你。”   何景新一听这话,才没有继续拒绝。   严律这时问:“在和谁聊天?”   他刚刚坐下的时候看见了何景新的手机上是微信的聊天页面。   何景新回:“苏正珺他们。”   严律:“怎么了?”   何景新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垂了垂眸光,再抬起,才道:“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   严律一听便笑了:“原来你跟他们说了。”   何景新:“嗯。”   严律笑道:“是要跟他们分享我们在一起的消息吗。发吧,我看着你发。”   何景新没动。   严律:“嗯?”   何景新起身,往里面卧室走,又回头看看严律,一脸“你在我怎么好意思”的无辜脸。   严律好笑,问:“我是老虎,会吃了你吗?”   何景新半嗔怪半撒娇的语气:“你不是吗?”   当天,严律甚至没去公司上班,何景新原本计划今天订机票的,也没有订。   两人明明都在家里,又刚相互吐露完彼此心意、在一起。   可不知是不是何景新脸皮太薄的关系,整个下午,男生都没有和严律多待在一起,经常严律坐过来,何景新就起身去其他地方,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不像过去说抱就抱、聊天还能一起坐腿搂着。   好不容易晚饭后,严律强行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何景新的身体还有些僵,脸也有些红,眸光小鹿似的闪烁。   “嗯?”   严律不解,用指节刮了刮男生的脸,问:“这么不好意思吗?男朋友。”   何景新甚至不看严律的眼睛,不回视,闷坐了会儿,才道:“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严律:“快?”   太快了。   何景新想。   意乱情迷的一夜加一个相互吐露心意的白天,他们直接就在一起了。   真的好快。   何景新困惑道:“一般在一起之前,不都是一个人追求另一个人吗?”   严律笑:“一定要这个过程?”   何景新反问:“那我们的话,算是我追你,还是你追我?”   严律哼笑:“当然是我追你。”   “先喜欢你的是我,把你留在身边的是我。”   “对你有欲望的是我,对你意乱情迷克制不住的也是我。”   何景新嘀咕了句:“这算‘追求’吗?”   严律自己概括道:“这叫‘守株待兔’。”   又道:“没有追求的过程,这怎么办呢。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也说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这个过程可不就省去了。”   “那要不……”   何景新顿了顿,提议道:“我追追你吧?”   “嗯?”   严律挑眉。   何景新征求地问:“好吗?”   严律则问:“你打算怎么追?”   何景新不吭声了,过了会儿道:“我试试?”   严律哄道:“你不用试,你说喜欢我,现在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对你全权负责。”   “你也对我全权负责。”   “嗯?”   何景新这才放松了些身形,聊了会儿,不像刚刚那么僵、那么不好意思了。   严律这时其实有些反应,他不想的,他平时也不会一抱男生就起反应,可今天显然不同,今天,他怀里抱的不单是何景新,还是他的男朋友,是他喜欢也喜欢他的小景。   严律忍着,沉了口气,目光在何景新脸上唇上流连了片刻,说:“小景,能亲一下吗。”   何景新看过去,觉得严律的眸光有些深,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他没动,这时也感觉到严律身上有了反应,有些顶着他的腿。   那地方昨天他是见过也碰过的,他知道大小,着实有些让人咋舌。   何景新心口快跳了两下,搭在严律肩头的手蜷了蜷,垂眸,回视严律那双有些深邃的眼睛,缓缓凑近,在气息和呼吸交错间很轻地吻了吻那柔软的嘴唇,严律因此心底发出长长的喟叹,也更涨了。   严律胸口明显的起伏了下,额头与何景新相抵,闭了闭眼,轻叹道:“你不知道,你有多让人着迷。”   尤其经历过昨晚,“尝”过之后,严律更难以克制。   何景新听得耳朵红了,他明明是不好意思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方面,他并不想拒绝,甚至很想满足严律。   何景新于是缓缓放下了搭肩的一只手:“要吗。”   严律的眸光因此更深。 第55章 纵情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已经洗完澡的何景新坐在床头,微微出神——   他和严律吐露心迹了,但有件事他没说。   那就是昨晚他半夜起来,发现严律在卫生间自己纾解的时候,一开始,他并没有待在卫浴门口,他是看见便觉得误撞了不该撞见的一幕,马上便转身离开的。   可他昨晚不知怎么的鬼迷心窍了,回床上后,躺了片刻,又起身,回到了卫生间门口。   他的目光穿过门缝偷偷看着浴室里,看站在镜子边的男人自我纾解、沉浸在欲望里。   他看得眼睛发愣,咽了咽喉咙,某一刻鬼使神差的,他伸手碰了那没有完全合掩的门,发出了些微动静,惊扰了门内正专注的男人,令严律发现了他。   然后,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缓缓推开门,抬步走了进去,甚至反手合上了门,给门拧上了锁。   看着严律走向严律的那两秒,何景新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全凭本能地过去了。   可当他伸手向下,碰到严律的时候,何景新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心境——他为能触碰乃至掌控严律的欲望而觉得心潮澎湃。   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都令他觉得无比满足。   当时乃至此刻回忆起来,何景新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心境。   是因为喜欢吗?   因为他喜欢严律?   他也承认,严律那强有力的怀抱、起伏不定的呼吸、肌肉饱满的胸口,乃至喷张的欲望、今天的表白,他都特别喜欢。   喜欢到心口都因此被填得满满的。   而等严律洗完澡出来,看着男人健壮有力的四肢、流畅的肌肉、胸口小腹,何景新又觉得胸腔被填满了。   他明明是不好意思的,脸皮薄、羞赧的,可当严律上床,躺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默了默,何景新缓缓挨了过去,掌心搭在了男人肌肉明显的臂膀上。   在皮肤肌理相触的瞬间,何景新心底发出喟叹,有种一点点被填满的满足感。   掌心缓缓向下抚摸着,也令男生的心绪有种被满足的感觉。   他喜欢这样,喜欢这种感觉。   严律见何景新摸自己胳膊,弯了弯唇角,伸手过去,握住男生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胆大点,摸这里。”   何景新有些害羞地看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心境从何而来——过去,他喜欢抱严律,更喜欢严律抱他,因为拥抱让他觉得亲密,亲密让他觉得满足。   现在,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而肉/体的触碰和碰撞自然胜过普通的拥抱,更容易填满他那从小因缺爱而干涸的内心。   何景新眼看着自己的掌心在那肌肉饱满的胸口轻轻抚过,再朝着块垒分明的腹部滑去。   严律见状问:“你喜欢?”   何景新靠在男人肩头,没作声。   严律的喉结滚了滚。   何景新知道严律怎么了,严律没盖被子,也没系毛巾,就穿着黑色的平角内裤躺在床上,他看到了。   何景新的手在腹肌上流连盘桓了会儿,严律为此抬了抬脖子。   “小景。”   严律声音暗哑地喊了声。   他今晚没有做的打算。   男生要是撩起火,他怕不好收拾。   何景新却挨在严律耳边道:“要吗。”   严律侧头,眸色格外的黑,说:“没有那个。”   又说:“我可以,但你不行。”   昨晚他很过分,何景新身上还没好。   何景新却在这时用了些力,火星因此一下飞窜。   ……   解决过一次后,两人躺在一起,头挨着头,面对面,亲吻。   严律发现了,何景新是脸皮薄,容易不好意思,但其实他喜欢亲吻,喜欢唇瓣很轻地相触,喜欢被舌尖撬齿贝、探进去轻扫。   于是床头的台灯拢着光线,光线之外,两人搂在一起亲吻着。   两人凌晨才睡。   次日,严律又没去公司,甚至没下得了床。   何景新醒了就过来挨着他搂他,摸他的胸口、肩膀,和他接吻。   严律根本忍不住,一直处于起来的状态。   何景新黏着他亲,严律好不容易找回点理智,说:“你再这样,我就让人送那些东西过来了。”   何景新凑过来亲他:“送吧。”   严律意外,问:“你想做?”   何景新亲他的脸亲他的嘴角嘴唇,大着胆子说:“嗯,我想跟你做。”   严律确认了遍:“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何景新:“嗯,真的。”   !   严律哪儿拒绝得了,当即拿手机给自己的助理发消息。   发完消息,严律把一直亲自己的男生推开些许,捧住脸,确认道:“你确定?认真的吗?”   “嗯。”   何景新又凑过来亲他。   后来东西送到了,严律才披衣服下床,离开卧室去取。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而何景新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但他喜欢严律抱着他、与他亲密。   他的心都因此被填得满满,甚至快溢出来一样,令他觉得格外有满足感。   当天,何景新就没离开过床和房间,严律倒是起来了几次,但也只是给何景新和自己拿水拿吃的。   晚上,严律和何景新一起泡在水汽氤氲的浴缸里。   何景新不知是被热水热气熏的还是什么,脸上耳朵上红红的,严律吻他的脖子、肩膀。   当晚,在何景新的默许和纵容下,两人凌晨才睡。   第二天,严律又没去公司,只躺在床上打了几个工作上的电话。   期间何景新挨着躺在他身边,亲他的脸,吻他的下颌,舌尖舔他的耳朵。   严律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很快挂了电话。   严律发现了,何景新喜欢跟他做,于是故意纵容了一切,和他在床上没日没夜地颠鸾倒凤。   “为什么?”   严律问过原因。   他以前从不觉得何景新弯。   何景新给他的回答是用他的领带绕了脖子把人拽过去亲吻。   严律在这两天差点没精尽人亡。   同时非常确定了,何景新是真的喜欢他。   何景新则在这两天又给身上添加了许多痕迹。   他不在乎,他就是喜欢和严律亲密无间。   这日,严律终于去了公司,处理些事,何景新也定了周末的下午回学校。   结果严律这边上着班,那边手机上收到何景新的消息,男生发了张照片过来,严律会都不开了,直接开车回了家。   一回家,见何景新穿着他的白衬衫光着两条白皙的腿躺在纯黑的沙发上,严律过去,抱起男生,说:“你这是要我的命?”   又喘息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说:“你知道光这两天,我们多少次吗?”   何景新歪头笑了笑,清澈的目光锁着男人,什么都没有说,只用手指的指腹摸男人的喉结,又撩起眼皮,状似无辜的样子。   严律咽了咽喉咙,不管了,直接抱着何景新回房间的床上。   他算是见识了,何景新不是无害的小狗小兔子,他是能轻松招惹人的妖精。   到了周六,何景新终于下床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他低头闻了闻,发现自己身上带了严律的味道,挺高兴的——他喜欢这样。   而明明已经该做的都做过了,这两天还这么频繁疯狂,但等出门逛街散心,手牵手的时候,何景新还是略微红了耳根。   他看向严律,心想现在他们的关系完全不同了。   他们远不止关系好、相处亲近这么简单了。   他们在一起了,各种意义的在一起。   他们还相互喜欢。   何景新暗自欢喜着。   至于严律,不在床上了,出门了,他真是逮到机会就要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行使他作为男朋友的权利——逛着逛着,他刷卡给何景新买了一堆东西,还什么贵买什么。   何景新说:“不要了,别买了。”   严律不,严律心想以前他怕何景新不接受,涉及到经济的问题总是非常注意,生怕损害男生的自尊心,现在在一起了,当然是想怎么给男生花钱就怎么花。   严律以前没觉得钱多能怎么样,现在给何景新花,他就挺开心的,花得越多越开心。   严律给何景新买了一堆东西,又带男生去餐厅吃好吃的,甚至拿筷子勺子叉子亲手喂,再看着何景新咀嚼着吃下去。   严律也在这个时候和何景新商量道:“你功课多,时间宝贵,以后还是我飞去学校看你。”   “至少一个月两三次。”   “如果不忙,我还能在那儿多陪你几天。”   “你看行吗?”   何景新这时候又很乖了,点点头。   严律又道:“记得公开自己非单身的身份。”   “让周围人都知道,免得又有一堆人以为你单身,凑上来追你。”   何景新这时打断道:“有人追你吗?”   严律在给何景新切牛排,闻言抬了抬目光,笑笑道:“以前有,现在没了。”   “时间长了,圈子里都知道我无心感情的事,自然就没什么人围过来了。”   何景新嘴上没说,心里想:那就是还有、不多。   何景新吃着菜,道:“你也要公开。”   严律把切好的牛排连盘子一起递过去,又把何景新面前吐垃圾的骨碟接过来:“我知道,当然。”   周日,湾流载上何景新和一堆纸袋,严律原本只是来送,vip候机厅坐着和何景新说了会儿话、又亲了两口,没忍住,证件拿给地勤去办值机,什么行李都没带,就揣着个手机跟着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何景新全程挨着严律,靠着他的肩头,又挽胳膊,非常依赖依恋的样子。   下飞机,车来接,严律原本打算送何景新回学校便飞回去,毕竟公司还有一堆工作等着自己。   结果到学校门口,两人坐在后排亲了两口,又对上男生清澈纯情的眼神,严律心一横,留了一晚,又把何景新拐去了酒店。   周一,苏正珺、祁浩、朱墨是在上课的教室和刚回来的何景新碰头的。   何景新明明还是原先的穿着装扮,也还是趁着课前看书刷题、静坐在那里,但苏正珺他们三个瞧瞧请假回去、几天没见的何景新,怎么看怎么觉得男生似乎有哪里变了。   “你回去都干嘛了?”   朱墨忍不住问。   “嗯?”   何景新转了下头,同时伸手下意识提了下衬衫的领口。   三个男生顿时同时看向何景新的脖子。   见提起又落下的领口下有一点明显的根本没遮去的红痕,三个男生整齐地默了。   苏正珺:那不会……   祁浩:是他们……   朱墨:想的那样……   吧?!   意识到什么的三人:!   卧槽!!!! 第56章 想他   何景新背着书包小跑着从图书馆出来,远远看见立在场馆门前空地的男人,他一下跑得更快,跑近了,扑过去,严律接住他,笑得不行:“你属豹子的,跑这么快。”   ……   何景新从学校南门出来,一出来,目光略微一扫,便一眼看见了高高立在库里南旁边的严律。   严律也看见了他,朝他抬手挥了挥,何景新立马笑了,快步过去。   一走近,严律便拥住男生,半转了个身,拉开后座的车门。   何景新道:“你怎么在外面。”   严律:“当然是因为想第一时间看见你。”   ……   寝室楼,何景新飞快地跑下楼梯。   一跑出楼,就看见严律戴着墨镜、单手插兜地倚在车边,另一手的怀里捧着花。   何景新过去,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看看男人,看看花,又看看男人,明知故问:“给我的吗?”   “不是。”   严律戴着大墨镜,酷酷的样子,直起身,手从裤兜里伸出来,反手拉开了车门。   “不是吗?”   何景新于是没伸手。   他准备上车了,严律把花塞了过来:“因为是给我男朋友的。”   何景新被一大捧鲜花塞了满怀,根本克制不住,嘴角恨不得吊上太阳穴。   那边,寝室楼四层的阳台上,苏正珺和祁浩趴在栏杆上发出起哄的鬼叫。   ……   就这样,何景新和严律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蜜月期”:   严律再忙,都会每周抽时间飞过来,来学校看何景新。   何景新如今最期待的,也是每隔几天或一周左右和严律见面。   明明以前他们关系也好、相处也很亲密,但真正在一起后,那种喜悦欢喜和想要每天看到对方的迫切心情,和过去还是有本质的不同的。   何景新的内心改变尤其的大——以前他们分隔两地,严律如果不发消息过来,何景新就正常在学校该上课上课、该看书看书。   现在,何景新会频繁看手机,看严律有没有发消息过来,想严律这会儿在做什么。   一整天,何景新除了上课看书的时候,其他时间能一直都在想严律。   他和严律的相处也有了些改变:   比如他以前能避免严律给他额外花钱就避免。   现在的话,严律打着爱的名义给他买买买,何景新根本拒绝不了、也不太想拒绝。   再比如严律过来,接上他后,他们有时候能在酒店套间里待一整天,聊天、说笑、亲吻、做//爱。   做得疯的时候,整张床、整个房间里都是两人体//液的味道。   何景新喜欢不分彼此的时候,被爱意包裹的感觉冲刷他的大脑和全身,让他整个人和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   他还喜欢严律在情动地时候注视自己,低哑着嗓音喊他的名字,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而严律无疑是个非常不错的伴侣。   他再忙都不会忽视何景新,怕耽误小男友的功课,总是自己不辞辛苦地抽时间来回飞。   他很会表达爱意,拥抱、亲吻、甜言蜜语,乃至鲜花、礼物,样样不缺。   何景新浸透在爱里,短短时间,肉眼可见的比从前“养”得更好。   这期间,何景新没忘记林亦,和严律提了林亦的事,希望严律看在他的面子,不要再为难林亦,严律答应了。   何景新也给林亦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和严律在一起的事。   林亦回:【好,我明白了。】   两人别的没有多聊,这之后林亦因工作飞回北美,两人也没有再见面。   过了段日子,林亦主动发来消息:【工作室和我个人的麻烦都解决了,是你吗。】   【谢谢了。】   两人随便聊了会儿。   林亦突然道:【作为你曾经的医生,给你一些恋爱方面的tips。】   何景新:什么?   林亦:【多专注自己的事,心理上不要太依赖你的男朋友。】   何景新没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他单纯地以为林亦吃味他和严律在一起。   他回:【好。】   林亦又说:【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找我,我一直是你的医生。】   何景新:【好。】【谢谢。】   何景新开开心心地度过了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严律工作忙,有两周没抽时间过来,何景新便自己飞了回去。   他以前怕耽误影响严律工作,从来不去严律公司,严律让他来,他都不去。   但这次飞回去,他去了严律的公司,待在办公室看了看严律平时上班的地方,又耐心地边坐在沙发上看书边等严律。   这下全公司都知道大老板的漂亮小男友过来了。   什么?还是A大的?还在上学?严总挺会谈啊!   何景新等的时候则发现严律是真的忙,大小会议、见各种人、聊各个项目,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他也听不懂各类专业名词,就看见办公室人进人出,有男有女,且大多都是年轻面孔。   何景新看书之余瞥见,不免想:严律每天要见这么多人吗?   跟着想:这些人里,肯定有部分因工作和项目,和严律走得很近吧?   那有人也喜欢严律吗?   何景新一时间思维发散。   当晚回家的路上,一起坐在车子后排,何景新就问了严律:公司有人喜欢你吗?   追过你吗?   严律好笑。   他没答,反问:“你在吃醋?”   何景新眨眨清澈的眼睛:“没有啊,我就是问问,好奇。”   严律这才道:“没有。”   “我的公司不留这种人。”   何景新跟着问:“那喜欢你追你的一般都是哪些人?”   严律想了想:“同行,或者有合作往来的客户。”   何景新马上不吭声了。   严律笑,伸手过去捏男生的脸:“还说我,自己在学校不知道被多少人追求。”   何景新立马解释:“那是以前,现在不多了。”   严律哼笑:“你也知道不是没有,是‘不多’?”   何景新嘟囔:“我也不想的呀。”   说着,倾身向中央扶手,朝着严律那边,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   严律:“嗯?”   不等何景新不满,坦然道:“可能是沾了谁身上的香水味。”   何景新这时完全没多想别的,只想到刚刚亲眼目睹了严律的忙碌。   他叹息:“你好忙,还要见那么多人,好辛苦。”   严律瞥男生,幽幽道了句:“还是晚上回家比较忙。”   何景新秒懂,轻轻瞪了男人一眼。   严律忍俊不禁,抓起男生的手亲了一口。   何景新是什么时候开始吃到传说中的“爱情的苦”的?   是后来他回学校,一直到十二月底,严律都没抽出空过来看他,他们因此也没一起过成这一年的圣诞。   严律倒是有寄礼物过来,但何景新不在意礼物,只想严律能来。   而圣诞节这天大家似乎都出去过节了,图书馆的自习教室都没什么人、空荡荡的。   何景新埋头看了会儿书,就看不下去了。   今天他一个人在这边,苏正珺回家了,祁浩去和喜欢的女生过节了,朱墨去社团参加圣诞节的活动。   其他朋友也都有约。   何景新拿出手机看了看,严律没给他发消息。   他想给严律发,又想起昨天电话里严律说过今天会很忙,怕耽误他工作,于是什么都没发。   何景新百无聊赖,一个人趴在桌上发了会儿呆,又想严律,不知道严律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些孤单。   孤单其实没什么,何景新不怕孤单,他就是想严律,想自己的男朋友。   结果晚上好不容易接到严律的电话,没聊几句,严律又被人喊走了。   何景新通过手机听到严律那边闹哄哄的动静,似乎是有人不停在叫严律过去,男人的声音,间或夹杂女人的说笑声。   严律应付了几句,声音带笑,何景新都听见了。   片刻后,严律回到电话这边,说他得挂电话了。   好吧。   何景新没有多说什么,知道严律忙。   电话挂断后,何景新的情绪略微有些低落——前两年的圣诞节,他都是和严律一起过的。   去年严律来了学校,陪他吃了好吃的,还看了烟花表演。   前年他在备考,严律和他一起逛了街,玩儿得特别开心。   何景新实在没事,只能翻开袖子,看了看严律当做圣诞礼物送他的手表,聊以慰藉。   又趴回桌上,想了会儿严律,坐起来,继续看书,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继续去想严律。   晚上,回寝室,严律又打来电话,和何景新致歉刚刚在忙、又说“Merry Christmas”,何景新低落的情绪才消失,重新高兴起来。   结果严律又说他元旦也来不了,太忙了、抽不开身,何景新叹了句“好吧”,不想也只能接受现实。   严律听出来何景新的口气,问:“是不是不高兴了?”   何景新忙遮掩掉有些失落的语气,刻意提高音调道:“没有啊,不来就不来吧,知道你忙。”   顿了顿,道:“晚上很多人吗?”   上一通电话里,他听见严律那边似乎有很多人。   “嗯。”   严律:“一个酒局,来了不少人。”   他没有多解释,平时他也不会和何景新聊这些。   何景新听出来严律不想多说,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在意。   严律不跟他说,是因为他不在那个圈子里、也觉得他不懂吗。   何景新的心情为此又落下去一点。   但对这些,何景新当做生活里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并没有多在意、多当回事。   等下次严律来的时候,他早把这些抛到脑后,依旧很开心地跑向严律。   就是晚上在酒店床上,他会很用力地回抱严律、抚摸亲吻、纠缠在一起。 第57章 恋爱脑   何景新第一次在感情里生气,是这一年春节前,严律抽空飞过来,何景新原本很高兴,可上了车,他却嗅到车厢里有特别明显的女用香水的味道。   何景新因此落了脸。   严律自己抬手臂,闻了闻袖子上,又低头闻了闻身上,也闻出来,想起白天,解释道:“估计是一位合作方身上的。她今天喷了香水,味道有些重。”   何景新有些不满,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嘀咕道:“正常的工作场合、社交距离,也能挨上这么重的味道吗。”   严律便笑了,反问:“不然?”   说:“我还能和她有什么亲密举止吗?”   跟着道:“现在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单身,有个在读大学的男朋友。”   何景新还是很在意,说:“味道真的挺重的。”   “我知道。”   严律伸手过去,隔着中央扶手握住何景新的手,宽慰:“别多想,只是身上沾到了些香水味,我以后注意。”   当晚在酒店,躺在一起,明明都已经洗过澡了,但何景新感觉自己还是能在严律身上闻到那股女香的味道。   他挺在意的,也因此有些不高兴,都没什么心情和严律亲热。   结果春节假期坐湾流回去的这日,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何景新也很开心等会儿就能见到严律,可劳斯莱斯的车门一开,一股他曾经闻过的熟悉的淡淡女香迎面而来,男生的表情一下没维持住,愣住了。   上了车,何景新问司机车子之前是不是接过什么人,司机道:“是接过,严总安排的。”   何景新:“是位女士吗?”   司机和何景新挺熟悉的了,语气随意道:“还真是,被你猜中了。”   解释:“公司最近有点变动,听说那位女士现在好像也算公司一个小股东了。”   何景新不吭声了,没有再问。   他本来想去公司见严律的,转而想严律那么忙,都没时间来机场接他,还是算了,不妨碍严律上班了,于是让车送他回家。   他前脚到,严律的电话后脚至,问:“怎么没来公司。”   何景新的情绪有些欠佳,但没有表现出来,语气爽朗地说:“不影响你上班啊。”   严律笑:“你来怎么能叫‘影响’?”   “你过来,我看见你,上班都比平常来劲。”   何景新这才又高兴了起来。   但挂了电话,何景新想起两次闻到的同一款香水味,心底又有些没底。   他忍不住就开始想:那位女士,和严律很熟、走得很近吗?   他们是不是圣诞节那晚也在一起?她是严律工作上重要的伙伴吗?   当晚严律回来,抱过亲热过过后,何景新反复在心底斟酌了下,还是问了——他真的想知道。   也提及他下飞机上车的时候,车里有香水的味道,还是之前他闻过的同一款女香。   严律听完挑挑眉,怕何景新误会,立刻解释道:“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合作方。”   “她今天来公司,很不巧,车坏了,我就借了我们的车。”   “是不是同一款香水这我还真没留意。”   “车借她用完后,我就让司机去机场接你了。”   何景新想起司机的话,问:“她现在工作上和你走得很近吗?”   “差不多。”   严律说得含糊,没有多解释,主要何景新不懂,他也怕男生不感兴趣、不耐烦听。   严律只是在聊完这个话题后亲了亲何景新,说:“别多想。你的男朋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上班,心里脑子里就只有你一个。”   何景新没说什么,可还是在意,更在意严律只是含糊的一句“差不多”、根本不和自己多聊。   何景新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一个自己都把自己吓一跳的想法——严律真的很喜欢他吗?   如果很喜欢。   为什么都不多解释几句呢?   是觉得没有必要吗?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何景新赶忙打住:你乱想什么?   当夜,床上,何景新特别配合。   严律压在他身上、他紧搂着回抱的时候,何景新再次觉得心口和胸腔被填得满满,白天那些不悦和不满,都仿佛随之烟消云散。   次日,严律去上班,何景新没跟着,留在家里,等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又出去采购,给冰箱里添了些存货。   快过年了,何景新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心情,之前两年的春节严律都有两边来回跑,何景新知道严律今年也会回来陪自己。   于是料理完琐事,何景新拿了书开始看。   可看着看着,何景新就看看时间,又看看手机,看严律有没有发来消息。   没有,何景新便会想严律现在是不是很忙,不忙了是不是就会找自己。   他继续看书,看一会儿,又要去看手机,想严律这会儿在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总在想严律,何景新觉得这样不行,起身,家里来回走了两圈,清空大脑,这才继续看书。   后面两三天,何景新一直这样,总会想严律、想严律在做什么、身边有没有人。   他需要特意屏息专注,才能集中注意力看书。   何景新自己也察觉这样挺不好的,寝室群里“求助”“三个臭皮匠”。   “臭皮匠”们说:   【嗨,这多正常。】   【我是没谈,但凡我谈了,肯定也是这个逼样,说不定还不如你。】   【恋爱脑吗,懂,都懂。】   何景新心想:原来他这样,是因为恋爱脑吗?   年二十九,早上,严律去机场前在家叮嘱了何景新不少话,什么注意水电、注意安全、等他回来。   两人又亲亲腻歪了会儿,严律才走。   严律一走,梯门刚一合上,何景新便开始想他,想得中午午饭都没吃几口,书也没看进去多少。   去年前年,何景新都没觉得寂寞过,都在看书。   可今年,他看不进书,总想严律。   他给严律发消息,等严律的回复,又在严律上飞机前,打了个电话,还舍不得挂。   严律察觉出何景新今天有些黏人,笑道:“不舍得我走吗。明天晚上我就回来了。”   何景新知道自己不该提什么要求的,严律大过年不在家、两边跑,已经是对他的偏爱了。   但没忍住,何景新还是道:“我想你,你能早点吗?”   严律很爽快:“当然可以。”   何景新又高兴了。   这才挂了电话,又去看了会儿书。   但当晚,何景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他想严律,也有些不习惯一个人睡大床,手脚都伸长了,凑去严律的那半边,还把严律的枕头抱进怀里,嗅枕头上残留的一点严律的味道。   他一夜都没怎么睡,次日天亮后,等到八点半,立刻给严律打电话。   严律刚醒,声音带着惺忪醒来时的鼻音,说:“宝宝?”   何景新立马就开心了。   何景新年三十这天完全没看书,一直在家里捣腾——拖拖地、几个房间整理整理,冰箱里翻翻,晚上吃饭的食材准备好,又把自己为严律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看了看。   知道严律这两天不用工作,何景新一直拿着手机,时不时就给严律发条消息过去,有的没的聊着。   只是严律不会条条都秒回,何景新因此有些多想——他回去了,也很忙吗?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忙着见什么人?   莫名又不可抑制的,何景新想到那个喷香水的女人。   知道严律只是回家、不可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何景新忙摇摇头,克制住,命令自己不要瞎想。   当晚,何景新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手表手机频频拿起看时间——回来了吗?还没有回来吗?是不是快回来了?   七点,见电梯始终安安静静,何景新收回目光。   七点零三、零五、十分、十二……何景新等了又等,怕飞机耽误在路上了,又怕途中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总之何景新满脑子都是严律。   八点,何景新隐约听到电梯运行的动静,赶紧从沙发起身,拖鞋都来不及穿,忙不迭地跑向玄关。   刚绕过屏风,看见敞开的梯门后走出的身影,何景新笑着快步过去,一下扑进男人怀里:“你回来啦!”   严律高高地抱托着男生,笑:“等了很久?”   “还行。”   何景新搂过去,用脸颊和脑袋不停地蹭严律,小狗一样。   被严律放下、落地后,何景新两只光着的脚踩着男人的皮鞋,踮起脚,去亲严律。   严律回吻,两人亲了会儿,何景新的手不老实地在胸口小腹摸着,撩起点火星,严律忍俊不禁,边亲边道:“宝宝,我们是不是等会儿再去床上?嗯?”   “随便啊。”   何景新的手却已经跟迫不及待一样,伸进了严律的裤子里。   严律胸口一起一伏,喘了口气,突然一把把何景新抱了起来,鞋都不脱,径直往沙发去……   这一晚,躺在严律怀里,何景新总算安心地睡了。   严律见男生睡觉,头要枕他的肩膀胳膊,手要搭他的胸口小臂,腿还要敲过来,整个人八爪鱼一样搂着,心里有些好笑,觉得男生这时候像个黏人的小孩。 第58章 焦虑   为了好好陪何景新,严律整个假期都没碰工作上的事,何景新因此和严律度过了一个开心又亲密无比的春节。   春节假期后,严律也是等何景新回了学校,才正式开始上班、忙碌起来。   但严律不知道的是,何景新一个人上飞机、坐飞机的时候还好,下了飞机、被车送去学校的路上,他就开始不可抑制地想严律,给严律发消息,等严律的回复,又会在严律没有秒回的时候不停地想自己的男朋友这时候在做什么。   何景新以为他这是得了“节后综合征”,没有多想自己哪里不对。   回学校后,他照常和苏正珺、祁浩、朱墨他们说说笑笑,聊这个春节假期各自是怎么度过的,又一起去食堂吃饭。   可当晚,寝室熄灯,何景新躺下后怎么都没有睡着。   祁浩最晚爬床,见何景新躺下都快半个小时了还在翻身,低声问:“你怎么还没睡啊?”   何景新小声回:“我睡不着。”   祁浩玩笑:“回来见到哥儿几个这么兴奋呢。”   “是啊。”   何景新也跟着笑了笑。   但是躺回去,闭上眼睛,他还是睡不着。   他起先还纳闷,怀疑是不是白天奶茶喝得,后来下意识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点开和严律的聊天界面看了看,何景新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春节假期回来后不适应自己一个人睡。   他于是躺在被子里抱起胳膊,想象自己还挨在严律身边。   次日早,没怎么休息好的何景新一起床就给严律打了电话,和苏正珺他们一起离开寝室楼往食堂走的时候,他依旧拿着手机在和严律发消息。   朱墨过来勾何景新的脖子,叹:“可以了,真的可以了,你这是想秀死我们三个单身老汉啊?”   当天上课,班里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讲的时候,何景新趁着老师转过身对着黑板笔书,悄悄在桌板下摸出手机看了眼,看严律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一旁的祁浩从未见何景新这样过,意外了下,转过头看了看。   何景新抬头,祁浩眼神询问:你干嘛?   何景新收起手机摇了摇头。   祁浩:?   课间,老师刚一走,祁浩诧异着脸转头,问身边的何景新:“过个年你变了啊?往常上课那么认真,哪儿见过你拿手机啊?”   “你看什么?”   何景新没好意思总提严律,含糊了句:“没看什么,看时间。”   祁浩指指自己的手腕:“看时间你不是有表吗?”   何景新的表就戴在手腕上。   何景新随口道:“瞎看看。”   瞎看?   祁浩就觉得奇了,何景新从前上课可是非常认真的,别说手机,身边人都不会转头多看一眼。   而下课后,从教室出来,去往下节课上课的教室,何景新立刻又捧着手机低头在看。   苏正珺他们三个见状都纳闷,相互嘀咕道:   “他看什么呢?”   “老严(严律)的消息?”   “不能吧?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绑一块儿了,还能没日没夜发消息吗。”   三人不知道的是,当天,何景新一个人在图书馆自习看书的时候,都时不时看看手机,直接导致他看书的效率直线向下。   何景新自己后来醒悟过来才收起了手机,可即便如此,有时候看着书,他还是会莫名想到严律,想严律在做什么、和什么人一起。   而这晚,何景新又失眠了。   他因为前一晚没怎么睡好,白天又上了一天课看了一天书,这晚明明已经挺累的了。   可闭上眼睛,躺了许久,他还是无法入睡。   第二天,因为没休息好,何景新趴在自习教室补了会儿觉,一觉睡醒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班里一起在自习教室自习的一个女生拿着水杯路过,还特意停下,关心地问了句:“何景新,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看你在这儿趴了蛮久的。”   何景新摇摇头:“不是不舒服,补会儿觉。”   “哦哦。”   女生这才走了。   何景新揉了揉眼睛重新打开书,这时候对自己的状态自然是不满意的——他每天看多少内容、学习多久,他都是提前规划好的。   可开学这两天,他的效率奇低无比。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何景新起身,离开自习教室,准备去卫生间用冷水洗把脸,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好在当晚,何景新困得一躺下就睡着了,次日终于有了好的精神面貌来上课自习。   可后面一段日子,何景新陆陆续续又会有隔几天就无法轻松入睡的情况发生。   何景新想到可能是因为严律不在、他一个人睡的关系,想了一个还不错的办法——他打车去最近的商业区,专柜买了一瓶严律常用的同款男香,带回来喷了一点在自己的枕头上。   这样每晚入睡的时候,闻着枕头上和严律差不太多的味道,就好像严律在他身边一样。   这竟然有用,何景新之后再没失眠过。   何景新也给自己重新定了规矩:上课绝不看手机,哪怕严律发来消息。   自习的时候隔一个小时看下手机,其他时间只要看书刷题,绝不碰手机。   总之,新的学期一开始,何景新就做了各种调整。   但即便如此,何景新经常性地还是会想严律,一直想到严律有空了飞过来看他。   而这次严律过来的时候,一到酒店,亲昵的时候,何景新就显得有些急切。   “怎么了?”   严律不解。   “想你了。”   何景新凑过来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吻严律,手上又非常迅速地摸过去解严律的裤腰,弄得严律也很激动。   事后,何景新紧贴胸口地抱着,在严律看来很像考拉。   严律忍俊不禁:“这么想我吗。”   “嗯。”   何景新的回应是在严律怀里更紧地搂住。   而严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何景新没有安全感的?   是电话或微信消息里,何景新开始频繁地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尤其很在意他身边都有谁。   严律怕男生多想,每次都会耐心地回答,做什么、有谁、是男是女。   他对何景新的不安有所感知,但他这时候只以为这是正常的恋爱心态,因为他有的时候也会问何景新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什么。   直到三月这天,严律出去开了个会儿,手机静音,没接到何景新的电话和消息,后来又因为忙碌,三个多小时没碰手机。   虽然这期间何景新只打来两个电话,消息也只发过来三四条,没有轰炸式地找人,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三个多小时里,何景新备受煎熬——没联系到严律,严律也一直不回他,何景新兀自想了很多,甚至想到那个喷香水的女人,想严律是不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何景新自己都觉得自己想太多,可他就是停下来,也渐渐开始有些焦虑,时不时用指甲抠抠掌心或咬一会儿指甲。   等严律拨回电话的时候,一接通,何景新几乎是带着满腔怒火道:“你为什么不回我?你就这么忙吗?”   严律赶紧道歉,再三解释。   何景新这才意识到自己态度过分,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想朝你发火。”   他就是太焦虑了。   焦虑?   挂了电话,何景新都莫名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而这个时候,何景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不久前把自己的掌心抠得都显出了血印子,好几个指甲也啃得光秃秃的。   他只是回了寝室、踩梯子回床上,趴到枕头上,用力地吸枕头上的香水味,才让自己没那么焦虑了、逐渐平静下来。   苏正珺祁浩这时候刚好在寝室一起用电脑打游戏。   两人见何景新如此,默默转头,相互对视了眼。   苏正珺:怎么了?   祁浩:不知道啊。   苏正珺:要不要和老严说下?   祁浩点了点头。   于是严律便从寝室这儿收到了何景新心情不好的消息。   严律当天便飞过来了,何景新既意外严律来了,等知道严律来是因为知道他心情不好,又忍不住有些自责,因为他知道严律工作很忙,过来看他都是百忙之中抽时间,今天突然过来,又不知推掉了多少工作、打乱了多少安排。   这一晚,何景新出奇地主动卖力,就好像是在补偿严律一样。   而这次之后,何景新意识到自己可能太依赖严律,暗自做了不少心态上的调整,也不再有的没的就给严律发消息、问他在哪儿、在做什么。   他为了让自己忙点儿,不总去想严律,特意跟着苏正珺一起加入了轮滑社团,学了轮滑,还时不时和社团的人一起夜滑。   他拍了很多自己滑轮滑的照片视频给严律,严律见了也以为他在学校里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挺替男生高兴的,还特意送了何景新一双很贵的轮滑鞋。   这日,三月底,快四月了,温度攀升、天气转好,轮滑社组织春游爬山,苏正珺和何景新都报名了。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何景新随着大部队也玩儿得挺开心的,然而下山途间,他们偶遇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条萨摩耶爬山,社团的人都停下,过去撸狗,何景新也去了,撸完一只撸另一只。   然而这时候,何景新心底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令他僵了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他想的是:   一公一母,可以两只一直陪伴在一起,爬山都在一起,真好啊。   好羡慕它们啊。   不像他和严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何景新撸毛的手顿住了。   当天回学校,何景新拿着手机斟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打字发了消息过去:   【林医生,你这会儿空吗?】 第59章 生病   何景新已经很久没有犯过老毛病了。   这个老毛病就是:他从小就羡慕狗狗。   他很小的时候,寄住在姑姑家,姑姑一家根本不管他,还怕他偷家里的东西,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把他赶出家门、锁在门外,何景新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楼道里待着。   那时候姑姑的邻居是一位孩子在外、自己独居的老太太,老太太养了一条小狗,养得特别好,皮毛白皙、油光水滑的,见到人还会竖起前爪“拜拜”,姑姑刘芳婷他们也很喜欢这条狗。   何景新当年小,看见那只小狗的时候羡慕坏了,因为老太太对狗特别好,还会给狗扎漂亮的小辫子,每天戴不一样的好看的头花,像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样,刘芳婷他们在楼道里遇到老太太带着狗,也会软着嗓音和小狗说话、开心又温柔地摸摸小狗。   何景新看见了,不止一次想:他要是小狗就好了。他好羡慕这只小狗啊。小狗有人爱。他却没有。   何景新长大后,这种心思或者说心态,一直保留了下来。   看见狗,尤其看见狗狗和主人在一起、友爱互动,何景新就会特别羡慕。   约莫也是知道自己这么想挺病态的,又不好意思去心理诊所面诊,外加也没有钱,何景新后来在网上找心理医生,阴差阳错隔着网络认识了林亦。   在林亦的疏导下,何景新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羡慕过狗狗了。   可今天他竟然又……   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林亦的名字,何景新接起电话:“林医生。”   林亦语气认真:“把你怎么发现自己又开始那样的过程尽量详细地和我说一遍。”   又宽慰道:“小景,别紧张,未必是你病程反复,可能只是你随便这么想了想。”   ……   次日,何景新请假,独自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三甲,按照林医生的指导,他需要挂神经内科去做一份心理健康的评测,还需要去照一下脑CT。   手机上,林亦发过来:【CT的片子出来记得发我,还有心理测评的结果。】   【别紧张,这些都是正常检查。】   ……   两天后,一早,公司,严律刚到,正要去开会,突然接到了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意外面对是林亦。   林亦道:“严总,耽误你一分钟。”   “什么事。”   严律没有停下往会议室走的脚步。   林亦:“小景的脑CT和心理测评结果都出来了,以我的经验和A市当地三甲脑神经医生的判断,小景有轻微的抑郁倾向。”   严律的脚步一下顿住。   林亦继续道:“小景发消息给我,向我求助了,作为他曾经的心理医生,我需要和你聊聊,最好当面聊。”   “我有理由怀疑,他的抑郁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严律没有继续去会议室,他朝跟着自己的徐助理示意了下,转身,往回走,冷静地说:“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脑CT和心理测评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景没有和我提过这些。”   ……   林亦刚好在国内,约了严律在A市的办公室面谈,严律当天便推了所有工作飞了过来。   严律到林亦办公室的时候,恰巧何景新也在。   何景新完全不知道严律会来,看见严律的时候愣住了,同时心底觉出些羞耻——严律已经知道了吗?   何景新甚至有些尴尬,更多的是难过,他和推门进来的严律对视,眸光闪烁,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面对严律。   严律则轻轻带上门,正常的神色,问何景新:“和林医生聊过了吗?”   林亦站在书柜前翻看什么,看了看两人:“小景,你先出去吧,我和你男朋友单独聊聊。”   “好。”   何景新应了声,往门口走。   经过严律的时候,男生特意错开了目光。   严律则抬手抓住男生的胳膊,温声说了句:“等下我,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何景新这才抬头,对上严律温和包容的目光,点了点头。   何景新出去后,严律走向办公桌,林亦也走回来,示意道:“坐。”   严律坐下,林亦也坐下,靠着椅子,默默看了看桌对面的男人,开启话题道:“我这两天和小景聊了聊,总的来说,他的情况还好。”   “他不是十几岁的时候,现在成年了、长大了,已经学会发现不对自己调整心态了。”   严律没插嘴,听着林亦的话。   林亦注视严律:“我长话短说,你和小景在一起这么久以来,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尽量回想,尤其是细节。”   严律想了,事实上,在飞机上,在接到林亦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在想。   严律道:“我起初只是发现小景有些黏我。”   “他对我发过一次火,那次他有大概四个小时没有联系上我。”   “我平时比较喜欢问我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又道:“有两次他闻到车上和我身上有同一款女士香水的味道,他有些在意这件事,我解释了,但当时他没有表现出不愉快。”   林亦:“还有吗?”   严律又想了想,如实而坦诚道:“平时我过来,或者我们一起,小景要得比较多。”   “这方面我没有多想过,他年纪轻,我只以为是他需求多的关系。”   林亦正色道:“你知道对他这种从小缺爱、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来说,sex(性)等同于什么吗?”   严律没说话。   林亦没卖关子:“是爱。”   “性等于爱。”   “当然,这一点其实没什么问题,对很多人来说,有爱才有性、性与爱原本便没有分得那么开。”   “但对小景来说,”林亦看着严律的眼睛:“做//爱、肉//体上满足你,或者满足他自己,都会让他觉得那是爱的体现和滋养。”   “内心里,他会觉得满足,觉得那是爱,所以他会喜欢做。”   严律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我问过小景,小景说他从家里搬出来之后,一直是你在帮助照拂他。”   林亦接下来的话不太好听:“你觉得你在帮他?”   林亦下了自己的评判:“你在‘圈养’他。”   严律回视林亦:“没有,这点你说错了。”   严律肯定的语气:“我没有‘圈养’他,我的爱没有这么下三滥。”   林亦:“你让他离不开你,拥抱和肢体的亲密接触、甚至你默认你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睡一起,都让他心理上越来越依赖你,甚至离不开你。”   “你还觉得你没有做错吗?”   严律没再开口多解释。   林亦倾身向办公桌,手臂隔桌、十指交扣,斩钉截铁道:“你是帮了他,但某种意义上,你也‘害’了他。”   “如果你们只是朋友,他对你的依赖会有限度,相处也会有边界。”   “可你也知道你们早晚有一天不会只是朋友,对吗。”   “他对你的依赖,从你们在一起那一刻起,就会越来越多。”   “缺爱造成他本身就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又会让他越来越依赖你。”   “他喜欢你、爱你,你们又不能经常见面,异地,全靠手机联系,他就越发没有安全感。”   “越没有安全感,他就越焦虑,焦虑会产生很多问题,比如他潜意识会想借着亲密和□□的满足来感受爱。”   “你可能都不知道,他的焦虑和轻微抑郁已经让他有了躯体上的症状——他经常失眠。”   “为了能睡着,他买了你用的同款香水,想象你在他身边,借此缓解焦虑,给自己助眠。”   严律从不知道这些,听得眉头皱起。   林亦这时道:“你做好准备吧,小景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当地三甲神经内科的医生前两天就给他开了氟哌噻吨,一天一粒,我不建议他现在就吃,但他肯定需要心理疏导。”   跟着摊手耸肩道:“很可惜,因为我对小景的个人想法,我已经不适合再做他的医生。”   严律点头道:“我会另外给小景找医生。”   林亦:“你找什么?你能找到什么好的?我已经找了,是我在国内合作过的一位同事,女性,姓陈,非常好的医生。”   “我这两天会整理好小景的病例,到时候一起转给陈医生。”   “你不用特意做什么,多陪陪他,让他不要那么焦虑、没有安全感,再顺便付掉诊疗费就行了。”   严律点头:“好,谢谢。”   “请把陈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会和陈医生联系。”   林亦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严律,严律接过,看了看。   林亦这时道:“还有件事。”   严律抬起目光看过去,表示自己在听。   林亦:“他在感情里没有安全感这件事,你要负责解决。”   又道:“你如果没时间或者不会解决,不如直接把人让给我。”   “你不知道怎么爱他,会有人知道的。”   严律起身:“别的谢谢,这点不牢你费心。”   林亦翻了个白眼。   严律开门出去,门口不远处坐着的何景新听到动静立刻起身,男生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看向严律的眼神都满是不安,其中还有自责,好像他做了错事一样。   严律对上这样的目光,瞬间心疼得不行。 第60章 心碎   小景做错了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只是病了,却还觉得自己这样是给大家添了麻烦,默默自责。   严律对上这样的神情,怎么可能看不懂男生的意思?   他看懂了,因此心疼得不行。   严律克制着,没表现出什么,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就好像刚刚在办公室没和林亦聊什么一样。   他伸手去牵何景新的手,温声说:“走吧。”   “嗯。”   何景新也没说什么,但他有些紧张在意地看着严律的脸,似乎很想从男人的表情神态上看出严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起坐电梯,一起步行走出大楼,一直到上车,严律都没有就刚刚与林亦的面谈和何景新的“病情”多说什么,只是十分随意地边走边和何景新聊着,问男生前两天的春游爬山好不好玩之类。   何景新被牵着,边走边顺着严律的话回答了,又觑了觑严律,很想知道严律心底的想法。   直到上车,前后排之间的挡板升起来,严律才温声道:“怎么会想到找林医生?是发生了什么吗?”   何景新没看严律,兀自坐着,垂着眸光,抿抿唇。   他有些难以启齿,这么多年了,他的那个老毛病,他除了林亦,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   要现在告诉严律吗?   何景新不知道。   默了默,何景新最终没提,只含糊道:“我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严律看着何景新,知道男生隐瞒了实情。   他自己也是早上接到林亦的电话后才想到:小景会认识林亦,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认识的?   他之前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因为男生被姑姑家压榨而导致了些心理问题,所以才因此认识了林亦。   现在想想,或许根本不是,是他想岔了。   其中内情,严律想知道,但既然小景还不愿意说,严律也没有一定要现在知道。   严律只是继续温声道:“神经科的测评结果和脑CT可以给我看看吗。”   何景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进医院的小程序后台,递给了严律。   严律接过,看了看,截图,用微信发到了自己手机上,准备回头再找个神经内科的权威专家问一问。   手机递回去,严律接着问道:“和林医生聊过了吗?”   何景新还是不看严律,点点头:“聊过了。”   严律继续:“听说医院的医生给你开了药,在吃了吗?林医生有没有给你什么建议?”   何景新的目光垂落得更低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咬咬唇,艰难道:“还没吃,林医生不建议我现在就吃。”   “给了建议,他让我不要那么焦虑。”   严律看着何景新这样,当真心疼得都快碎了。   他伸手过去,牵过何景新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自责道:“小景,你没有错,你什么错都没有,你不要自责。”   “是我的问题。”   “我太忙了,承诺却没有做到,总是一拖再拖、才来见你。”   “你没有安全感,都是我造成的。”   何景新这才转头看了严律,没有神情,眼尾红红的,默了片刻,说:“对不起,我不想的。”   两天前开始,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开始,他就想过很多。   他觉得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太依赖严律了。   严律能有什么错呢?   他那么忙,还要抽时间经常飞过来。   他一堆工作,还要随时随地回复他的消息、电话。   鲜花、礼物、陪伴、物质、情绪价值,严律一样都没少过他。   反观他,他作为男友,又给过严律什么?   现在还要严律再推掉工作飞过来与林医生见面、聊他的情况。   何景新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真的糟糕透了,也根本没办法不自责——林亦原本有其他工作安排,为了他,特意飞回来;严律也是。   他给其他人带来过什么?   反倒一直是他在接受别人的好,给大家添麻烦。   何景新觉得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承诺:“我会想办法自己调整好的。”   严律一听,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整个身体都侧过去,隔着中央扶手,两只手一起紧握何景新的手:“小景,有任何情况,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你不要觉得这只是你自己的事。”   何景新却垂眸低声说:“是我自己的事,是我的问题。”   严律无奈:“小景。”   何景新承诺:“我会好好看医生好好治疗的。”   “小景。”   严律心都快碎了。   但他也能明白何景新此刻的“固执”。   男生就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尤其是他这个男朋友。   冷静下来,严律觉得此时和车上都不是多聊这些的时候,他没再多说什么,只一直紧紧地握着何景新的手。   偏偏这时候又有工作电话进来,严律放开紧握的一只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掉了,没有接。   何景新见状道:“你回去上班吧,我也回学校了。”   从头到尾,即便林亦都把严律叫过来单独面谈了,何景新也不想自己的“情况”耽误严律什么,尤其是妨碍严律的工作。   严律收起手机,手重新覆过来,道:“我今天不回去。”   不回去吗?   何景新:“你还是……”   严律宽慰的神情望过去,解释:“公司没到我离开半天一天就运转不下去的程度。没那么废,你不用担心。”   何景新这才没说什么。   但男生还是道:“我不去酒店了,回学校,明天早上有课。”   严律看看何景新,明白男生这会儿有些难以面对自己。   严律不得不道:“小景,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有什么情况,你也不愿意我跟你一起面对吗?”   何景新默了,抬眸,看了看严律。   严律温声:“去酒店,我陪陪你,或者你陪陪我,好吗。”   一直到到酒店,上楼,何景新都是反常的沉默。   进套间后,严律第一时间便抱住了何景新,心疼地说:“宝宝,你这样,我都要难过了。”   “你不要推开我,不要拒绝我,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又说:“你想推开我,让我走,一个人面对,是不爱我了吗?”   何景新僵在严律怀里的身形这才缓缓融化。   下巴垫着男人的肩胛骨,脸埋在严律颈下,何景新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地说:“不是的。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自己给你添麻烦了。”   吸吸鼻子,又道:“一直是你飞过来看我,推掉工作、或者打乱安排,各种迁就我。”   “我都没为你做过什么。”   现在还得了这样的“病”。   严律紧搂男生:“没有,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你带给了我很多,你只是自己不觉得而已。”   又说:“小景,我很喜欢你,我很爱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要和你一起面对的。”   “你不要推开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好吗。”   “这样我会觉得很无力,很难过。”   何景新也更紧地回抱严律。   但心里,他还是怀疑:他到底带给了严律什么呢?除了床上、偶尔的一点情绪价值,好像真的没别的了。   何景新没有表现出来,心底兀自难过。   严律这时松开些怀抱,低头吻何景新的鼻尖和嘴唇,边吻边道:“我问林医生要了那位陈医生的联系方式,稍后等陈医生拿到你在林医生那里整理的病例了,我们就去见陈医生。”   又说:“小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都放轻松好吗。”   “异地、你在感情里没有安全感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相信我。”   何景新怎么会不信严律,他最信的就是严律。   但他还是道:“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在这里照顾好自己的。”   “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现在知道了,我会好好看病的,该吃药吃药,该诊疗诊疗。”   严律听出来何景新还是希望自己独自扛,心底的气叹了又叹。   他重新搂紧何景新:“小景,能跟我说说,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什么情况吗?”   何景新默了默:“我很想你,总想你。白天想、晚上想,上课会想,看书也会想。”   严律问:“你会焦虑是吗?”   何景新默了默:“我起先不知道这是焦虑,我就是特别想你,总是忍不住想你,我好像控制不了我自己。”   严律:“你买了我用的香水?”   “嗯。”   何景新:“我睡不着,会失眠。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习惯了你睡在我身边的关系,所以我买了香水,喷在枕头上,闻到,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这样我就能睡着。”   严律听罢沉了口气又闭了闭眼——这会儿他的心已经碎得快成粉末了。   严律宽慰:“没关系,宝宝,以后你不需要香水,我会陪你的。”   何景新的声音闷在严律肩头:“可你要上班。”   严律直接道:“不上了,我不上了。”   “没人规定这破班一定要上。”   果决道:“我不走了,我留下来,以后你不用睡学校,晚上我接你出来,我们就一起睡酒店。”   何景新愕然,从严律怀抱里直起身,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更怀疑严律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男生讶然地看着男人:“你怎么可能不上班?”   “为什么不行?”   严律双手捧住何景新的脸,额头抵着额头,闭眼叹息道:“你可比什么工作项目重要多了。”   “我喜欢你、爱你,我可没多爱那些项目工作。”   何景新眼中的光与诧异一齐闪烁着,严律看到那些光,才觉得男生此刻终于振作恢复了一些。   两人鼻尖相抵,严律轻轻蹭了蹭:“你可是我的小景宝宝。”   “宝宝,我们聊聊,好吗。” 第61章 面诊   两人挪去厅里的沙发,像以前一样,严律靠沙发一侧的扶手坐,何景新坐他腿上、搂着。   严律想聊聊,让何景新说说他在学校的一些情况,何景新便提了春节假期回来后他的一些反常,包括不限于总想严律、看不进书、入睡困难,等等。   严律听了便问:“你很想我,是吗?”   何景新看着严律点点头。   严律:“可你从来没提过。我以为你在学校照常上课看书,只有空了或者跟我联系的时候才会想我。”   “为什么不跟我说?”   何景新解释:“你已经够忙了,而且我们平时的联系其实挺多的,你也时不时抽空飞过来看我。”   在何景新看来,严律做得真的够好了。   严律:“可你还是想我,对吗?”   何景新点点头。   严律也点头:“好,我明白了。”   跟着道:“因为太想我,却见不到我,所以焦虑吗?”   何景新想了想:“应该是,我不确定。”   “我其实一直没有发现自己有焦虑。”   严律问:“舍友他们呢?苏正珺他们有发现吗?”   何景新摇头:“可能也没有。”   严律跟着问:“那你是什么情况下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主动联系林医生的?”   何景新默了,垂下目光。   严律温声:“不想说吗?”   何景新抬眸,乖巧无辜的样子,清澈的眸子回视,很轻地摇了摇头。   严律没勉强,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道:“小景,你很喜欢跟我做,对吗。”   何景新又很乖地点点头。   严律:“跟我做,你是什么感觉?”   何景新为这个话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回答了:“挺……舒服的。”   严律想到林亦说缺爱的何景新把性等同于爱。   他没就此多说什么,只是道:“小景,我很喜欢你。”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要跟你做,不是因为别的,尤其不是因为那晚的意外,明白吗?”   何景新点点头。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严律几乎事无巨细,能聊的都聊了。   严律也特意细细体悟了下,能感觉到,至少何景新在他身边的时候,安全感方面还是充足的。   只是当晚睡下后,严律特意没有和何景新做,主要是听了林亦的话,严律怕何景新在性//事上会有成瘾依赖的心理,想等见了陈医生问问情况再说。   但严律有亲吻抚摸何景新,他希望男生在性之外能切实地感受到他的爱与真心。   而有严律在,何景新这晚睡得很好,反倒是严律,略微有些失眠,想起白天和林亦见面聊的话、何景新的情况,以及后续他在工作方面要如何调整。   次日,把何景新送回学校,严律飞了回去。   他回去后第一时间不是去公司处理耽误的工作,而是托人,找了当地三甲医院非常知名的神经科医生,亲自过去见了下人,给医生看了何景新的心理测评报告、以及脑CT、和A城的医生林亦分别给的诊断,还包括开的那盒药。   医生同样初步诊断是焦虑和轻微抑郁,听说病患本人已经有了失眠的躯体症状,同样推荐吃氟哌噻吨之类抗抑郁的药物,并根据和严律的谈话,给了一些自己的专业建议。   何景新这边,他白天回学校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了解了自己的状态,也与严律聊过的关系,男生整个白天都挺稳定的,虽然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严律,但至少没有那么焦虑了。   又恰好寝室三人都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何景新和三人提了下自己轻微抑郁的情况,三人:“……”   苏正珺:“不是吧……?”   祁浩:“谈恋爱谈的?”   朱墨:“老严出轨了?”   苏正珺立马撸袖子道:“干死他!”   祁浩掏手机:“我现在就发消息骂他!”   朱墨:“我乱说的!你们都冷静点!”   何景新为这三个活宝哭笑不得,感觉有他们,自己的抑郁都能好一半。   而当晚,严律就回来了,还出现在寝室楼下,让何景新特别意外。   “你怎么又来了?”   何景新从寝室楼走出来,走向严律,一脸惊讶。   “你不是早上刚飞回去吗?”   严律向他展臂,面带笑意,何景新快步过去,拥进男人怀里,严律说:“不是只有你想我,我也想你。”   何景新这晚不需要他在寝室喷了香水的枕头了,有严律,他又睡了个好觉。   之后几天,严律都是白天飞走晚上飞回,何景新觉得这样挺奔波的,让严律不要这样,但严律坚持当天走当天回,没再让何景新失眠过,何景新也因为晚上就能看到严律,白天哪怕还是会想严律,至少心都是安定的。   几天后,严律和何景新一起在林亦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位陈医生。   陈医生是位40岁左右的女性,优雅、知性,带无边框的眼镜,声音温柔,给人亲切又专业的感觉。   四人一起寒暄过后,林亦和严律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陈医生和何景新一起。   何景新起先多少有些面对医生的局促,陈医生和他随便聊了聊生活学业上的事情,又给何景新调整了面诊的躺椅,还递给他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何景新渐渐放松了下来。   陈医生这时坐到一边道:“小景,有些话,我们要有言在先哦。”   跟着道:“你坐在这里,面对我,我是医生,但你不是病人,明白吗?”   何景新看向陈医生,面有不解——不是病人?   陈医生笑笑:“心理问题,在我的诊疗室,我不说问题,我说‘状态’,你有怎样的心理‘状态’。”   “什么是病?”   “比如一个人身体某个器官长了一个瘤子,需要切除那个瘤子,还要做病理,这才叫病,对吗?”   “你是学医的,你最能理解,对吧?”   “但如果你只是指甲盖不小心摔到掀起来了,你会说这是‘病’吗?”   “不会,对吧。”   “你会想去医院包扎一下,但你不会觉得这是病,对不对?”   陈医生:“所以你来这里,也是一样的。”   “我们只是需要‘包扎’一下,明白了吗?”   何景新懂了,陈医生希望他不要放大对心理疾病的感受,普通面对,平常心对待。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陈医生这才正式开始道:“我看了林医生整理给我的你的病例……”   办公室门外,林亦和严律一个在打电话,一个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直线距离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办公室门打开,何景新走了出来。   站着的林亦和起身的严律一起迎过去。   林亦:“怎么样?”   严律注视何景新。   何景新看看两个男人,点点头,神情和目光都很放松,显然面诊的情况还不错。   林亦下意识就往办公室走,想去跟陈医生聊聊,办公室内却传出陈医生的声音:“严律先生在吗?”   严律搂了下何景新的肩膀,往办公室走:“在的。”   林亦不得不止步。   陈医生朝林亦笑笑:“我跟严先生聊聊。”   又边在办公桌后坐下边看向走进的严律:“你好,刚好你今天也在,我们聊聊。”   林亦出来,办公室门再次合上了。   何景新在外面的休息椅坐下,林亦坐到他旁边,何景新接过诊所这边的护士递过来的水,林亦问:“聊得还好吗。”   何景新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   想了想,他对林亦道:“陈医生和你好不一样啊。”   办公室里,陈医生问了下严律和何景新的亲近程度和一些工作忙不忙、和何景新多久见一次的问题后,陈医生道:“他的焦虑如果因感情而来,那过来面诊是一方面,你的陪伴和支持又是很重要的另一方面了。”   严律点点头,说:“我已经调整了工作,现在每天都会飞回来。”   “每天?”   陈医生惊讶了下,又笑笑:“现在像你这么配合的家属真的不多。”   认可道:“挺好的,对小景来说。你多陪伴,他在感情里的焦虑和从小就有的不安全感会减少很多。”   陈医生给了严律一些家属方面需要注意的建议,严律认真地听着。   严律也听出来,这位陈医生不喜欢把心理问题当做“病”,她更倾向于纾解,而不是“治疗”。   在她看来,何景新的状态不算什么,只有到“精神分裂”这种程度,才算真正的心理乃至精神方面的疾病。   陈医生:“你们都不要太紧张,平常心面对就好。”   严律问:“之前这边三甲的神经科,和我自己找的医生,都建议小景吃些抗抑郁的药,需要吃吗?”   陈医生问:“他现在能睡着吗?”   严律:“可以,我在的话,他可以正常入睡。”   陈医生道:“那就先暂时不要吃。”   严律点点头。   陈医生:“你有别的什么要问我吗?”   严律便提到林亦之前提过的何景新把性等同于爱的说法,问:“房事上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陈医生:“这一点我知道,刚刚和小景聊,小景有提到,他似乎对房事有些‘上瘾’,很喜欢做,会很想做。”   陈医生跟着问:“你们一般是什么频率?”   严律坦然道:“最近都没有,之前的话,只要见面,每天都会,有时候会一晚两到三次。”   陈医生点点头:“你们只要正常,不是太频繁,就没什么问题。”   “在我看来,这是正常人正常的生理和心理需求,和‘上瘾’扯不上关系。”   “关键是什么?关键是你给了他足够的陪伴和安全感,他知道你爱他,他就不会想通过性来接收爱,这才是主要的。”   严律点点头。   陈医生又道:“什么是‘心里问题’,其实就是因和果,比如小时候没有吃到足够的糖、家里人管得严,长大了就会给自己补偿、买很多糖。”   “也像一棵树,幼苗期没有长好,枝叶有些歪。”   “有些歪怎么办?没关系,重新养好了。”   “小景从小就有的安全缺失就像小树苗没有长好,没有长好我们就重新再长一次。”   “没什么的。”   严律后来一直记着陈医生的这句“没有长好,重新再长一次”,他决定了,他要重新再养一遍他的男孩。   当晚,一起洗漱完躺在酒店床上,聊着天,严律对何景新道:“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提过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嗯?   何景新转头看向严律。   想了想,男生道:“你好像说过是比较早的时候。”   严律扬起唇角:“要不要猜一猜。”   何景新猜了:“我上大学那一年?”   “上大学之前?”   “高考的时候?”   见严律都否认了,何景新惊讶:“还要再往前吗?”   想了想,犹豫道:“总不能是我们刚见面认识的时候吧?”   严律笑了:“都不是。”   何景新不解:“那是什么时候?”   严律:“更早之前。”   更早?   严律:“是一个雨天……” 第62章 剖白   那天一整天都在下雨,雨水淅淅沥沥,空气中满是湿气。   严律心情有些欠佳,因为徐特助请假了、不在,二助弄错了项目上的一个数据,还少带了材料,造成严律和合作方会面的时候,面谈中出现了一些失误。   严律从合作方公司出来后心情就有些不太好,但他面具戴惯了,从来不是会跟手下人发火的人,他不想发火,但还是有些生气,于是下楼后没坐车,让司机下来,自己把车开走了——他有这个习惯,会在心情欠佳或者无聊的时候独自开车在城市的道路间乱晃。   这天也是一样,他没什么目的地开着,遇到绿灯就直行,遇到红灯就变道右拐,车载音响放着他爱听的歌,玻璃上的雨刮左右摆动,严律的心情却没好起来,始终处于一个不高不低的点。   开着开着,快开到CBD的时候,严律接到公司的电话,说有份文件现在就需要批复,牵扯一笔投资款,严律回复自己知道了,挂了电话,往车外扫了一眼,将车停到了路边一个空的停车位上,同时驻车、打了双跳。   哪知刚拿出手机,正要从工作邮箱里调出文件,主驾的车窗玻璃被笃笃敲响,严律转头,落下车窗,看见车外站着一个年轻女生,弯着腰凑在车窗边问自己:“先生,您想要点什么?您点了我去拿给你。”   严律这才注意到他停在一家咖啡店的门外,他这时候误解了,以为只有买咖啡才能停空车位,于是什么都没多说,摸出钱包递出自己的卡,道了句:“六杯美式,加冰,打包,谢谢。”   又说:“卡直接刷,没有密码。”   女孩儿接过卡转身走了,严律给自己留够了看文件的时间,升起车窗,继续低头看手机。   不久后,严律刚给文件签完字,车窗又笃笃地响了,严律钦按钮、落下车窗,正准备伸手去接打包的咖啡和自己的卡,抬头,见到的不是刚刚的女生,是一张年轻男生的面孔。   瞬间,严律怔住了,意识有半秒地放空,四肢百骸的血液倒流,脑子里“嗡——”一声。   严律很快回神,又默默看了看男生,瞥见男生工作服胸口的名牌上写着:店长小景。   叫“小景”的男生则从窗口递进来咖啡和严律的卡:“先生,您点的咖啡,还有您的卡。”   “谢谢。”   严律伸手接过,为了特意多和男生说句话,他问:“小费一起刷了吗。”   “小景”惊讶了一下,顿了顿,问:“先生是想给刚刚为您点餐的女生小费吗?”   严律递出手里的卡,说:“去刷,还有你的。”   “小景”受宠若惊,接过卡,笑道:“先生想给多少。”   严律温文尔雅道:“自己看着刷吧。”   “小景”问:“一个人十元您看行吗。”   严律突然觉得这个搭讪的方式非常拙劣,他的手抬起,碰到车门锁,推开车门,边下车边道:“甜点有吗?我再买些甜点。”   这天,严律在咖啡店的甜点柜前站了足足有三四分钟,“小景”一直都在,为他推荐甜点和口味,严律的余光里便都是男生,将男生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打量了好几个来回。   严律离开的时候,特意记下了咖啡店的名字和咖啡店的具体地址。   ——这就是严律和何景新的第一次见面。   何景新听完非常惊讶,因为他的印象里,确实记得有天有位客人很大方地给了小费,还顺便买了很多甜点,毕竟他们只是咖啡店,不是什么服务行业,从来只有进来点咖啡的,没遇到什么给小费的,偶尔有人给一次,他们做店员的自然都印象深刻。   “那个人是你?”   何景新看着严律,眼睛都睁大了。   严律挑挑眉:“原来你对那次不是完全没有印象。我以为你早忘记了。”   何景新觉得不可思议,坐直了起来:“真是你啊?”   也很诧异原来他们早见过。   严律笑笑:“现在知道了吧,我们后来会认识,根本不是巧合。”   何景新似乎才想到这点,眨眨眼,没作声。   严律抬手,爱惜地摸了摸何景新的脸,接着道:“我后来又去过咖啡店好几次,有时候能遇见你,有时候你不在。”   “我有次点单,问你要联系方式,你看看我,已经不记得我了,然后你挺不好意思地拒绝了我。”   何景新对这些没有印象。   严律靠着床头,注视何景新:“明白了吗,小景,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   “我对你一见钟情。”   何景新眼底闪烁起不敢相信的眸光。   严律牵起男生的手,双手覆着,紧紧握在手里,语气认真又郑重道:“你不用也不需要怀疑我的爱,我不是因为发生了那晚的意外才说喜欢你、和你在一起。”   “很早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严律再次道:“我对你一见钟情。第一面,最开始,我就喜欢你。”   何景新的眸光与表情缓缓落下,十分触动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靠过去,搂进了严律怀里。   严律抱着他,解释道:“我本来一直不想告诉你这些,因为我们最开始遇到的时候,你年龄实在太小了,甚至还没有十九岁。”   “我一直觉得让你以为我是后来才喜欢你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你没有安全感,我就想,还是告诉你。”   “至少让你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   严律就像要剖出自己的真心一样,反复说着:“你不要没有安全感,我特别喜欢你,从最开始,从在那个雨天车边的第一面。”   严律说着吻了吻男生的发顶:“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何景新紧搂严律,听着严律反反复复的表白和倾诉,点点头,又点点头。   他相信,他不怀疑,他知道了。   他以后再不会想严律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是不是因为那晚的意外了。   他再也不会多想了。   严律怕不够,搂着怀里人,还是继续道:“所以后来你来我身边,我想的都是怎么把你留下来,怎么对你好。”   又说:“小景,我的爱拿得出手,你那时候年纪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把你‘骗’到我手里、让你喜欢我。”   “我想的都是你太小了,我等等,等一等,等你长大一些。”   “就算你上了大学,我也想,你没开窍,那我就再等等。”   何景新搂靠埋首在严律颈间,点点头,又点点头,他信的,他都信,他知道严律的爱拿得出手,他知道。   这一刻,何景新的心口填得满满,里面全是严律的爱。   几天后,严律带何景新与一位来A城的生意伙伴一起吃饭。   到餐厅前,何景新只以为是正常饭局,是严律想介绍身边人给他,一方面带他出来吃饭散心,另一方面也算让他多交个朋友。   路上,何景新对严律道:“不用这样的,你现在已经花很多时间陪我了,再安排这些饭局,你的时间更少了。”   “我还好,情况没那么严重的。”   何景新以为严律安排饭局是为了让他开心、进一步缓解他的焦虑和抑郁。   结果进了包厢,何景新除了发现今天要见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外,还闻到这位女士身上熟悉的香水味。   是她!?   何景新一下反应过来。   而这位女士不止自己来的,还带了自己五岁的女儿,何景新见状,诧异地看向严律——果然是他之前想太多,这位女士,她连孩子都有了吗。   何景新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严律的车之前之所以会安排这位女士坐,都是因为她带了女儿,严律出于关照孩子的立场和绅士风度,才借出了自己的车,由此车里才沾上了香水味。   原来是这样。   何景新恍然。   后来饭毕,回去的车里,一起握着手,何景新叹气道:“果然还是我之前想太多。”   严律则反省道:“怪我,我该跟你解释清楚的。”   “我以为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你不介意。”   “没想到后来让你那么介怀,还让你跟着没有安全感。”   严律承诺道:“以后同样的情况,或者我身边出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主动和你解释清楚。”   何景新忙道:“不用,真不用。”   他觉得还是他自己想太多的关系,不是严律的问题。   严律捏捏何景新的手:“要的。”   严律这晚搂着何景新在床上,聊着聊着,严律道:“你心底还有别的什么不安的吗?”   何景新起先没吭声。   严律鼓励:“没关系,都说出来。你有问题,我来解答。或者你有什么困惑、不清楚、想知道的,我也可以都告诉你。”   何景新确实有,可他从来没想过要说出来。   他还是觉得他有这样那样不安的想法,不是严律的问题,是他自己。   严律这时候也看出来何景新不是没有、是不想说,他继续鼓励宽慰道:“我们不是恋人吗?你难道宁可自己想自己猜,也不愿意从我嘴里听到真实的想法或答案吗?嗯?”   何景新这才都说了:   “你以前谈过吗?”   “谈过几个啊?”   “男的还是女的呀?”   “你们同居过吗?”   “你单身的时候,会有床伴吗?”   何景新都说了,严律这才知道男生原来还在意这些。   严律于是搂着何景新,一个个回答了过来:   “没有,我没有谈过。”   “男女都没有。”   “我很挑剔,这么多年,谁我都没有看上。”   “我也没有过什么床伴,有生理欲望我可以自己动手解决,随便和人上床这种事我很嫌弃。”   何景新听了一面惊讶一面又很高兴。   惊讶是因为严律说没有、男女都没有、也没有床伴,高兴当然是因为他原来还是严律的only one。   何景新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道:“为什么呀?”   严律装傻:“嗯?”   何景新:“为什么你谁都没看上啊?”   那又是怎么看上了他?   因为一见钟情?   严律笑笑,解释:“我这个人挑剔、有精神洁癖,我要跟喜欢的人上床,可我又恰好在过去的一些年里一直没有遇到我喜欢的。”   何景新:“挑剔?”   他怎么不觉得严律挑剔。   严律甚至不挑食。   严律继续解释道:“你对我有滤镜,总觉得我特别好,其实不是的,我也有不好的一面。”   何景新躺在严律身边安静地听着。   严律:“比如我看起来是你眼中呈现的样子,实际上习惯了戴面具、伪装自己的情绪,对人,尤其是感情方面,格外挑剔。”   “我二十几岁、还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希望能尽快找到合适的伴侣。”   “我见各种人,自己圈子里认识的、朋友或者客户介绍的,等等,有男有女,这之中不乏优秀又漂亮的年轻男女,但我就是一个都没看上。”   “我母亲后来评价我是全能自恋,说我标准太高,我自己也发现,我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也会吹毛求疵,很容易看透一个人、知道他想做什么说什么、发现对方身上的缺点。”   “但你,”   严律道:“你不一样,小景。”   “我遇到你的时候,我不但喜欢你,你还像一张白纸。”   “你后来长大、努力备考、上大学,你成年后重要的每一步我都参与了,我看你,有时候就像在看我自己手里心爱的‘杰作’。”   “我对你完全没有挑剔的心态。”   “只有喜欢。”   严律跟着自我剖析道:“现在你知道了,我只是在你眼中很好,事实上,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也没人能够做到完美。”   何景新不这么想,他就是觉得严律特别好,尤其对他非常好。   他靠近,安抚似的,用软唇轻轻贴了贴严律的下颌,轻声说:“在我眼里,你没有不好,你哪里都好。”   又袒露内心道:“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严律低头吻男生的嘴唇。   而何景新很喜欢现在这样,严律的自我剖白、严律的特意解释、严律的承诺、严律的喜欢、严律的陪伴、严律的only one,都令他格外安心,也觉得满足。   他不需要额外再通过做//爱来感受。   他如今切切实实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严律爱他。 第63章 陪伴   本来像现在这样,每晚能和严律一起,严律又频繁与自己敞开心扉的聊天,何景新已经很满足了,焦虑和抑郁的情况明显都得到了缓解。   何景新一直觉得,他现在不怀疑严律对自己的爱了,心安了,只要等他情况稳定下来,严律就不需要再每天辛苦地来回飞了,这样怪麻烦,何景新也很心疼。   却不想五月,过了一个劳动节后,严律不但不再来回飞、留在了A城,甚至来学校,开始陪何景新上课、自习,一整天都泡在学校。   第一次这样的时候,何景新以为严律只是刚好空、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学校陪陪他。   等发现严律不再飞走, 第二天第三天也开始如此,甚至现身教室陪他上课、因此轰动了整个临床班的时候,何景新才意识到什么。   他晚上回酒店问严律:“你不回去,公司那边怎么办?”   严律道:“我正要和你说,我准备把公司搬来A城,那边只留一个办事处。”   何景新惊讶不已。   要知道他虽然不懂投资,但是也明白扎根、人脉这些道理。   严律在原来的城市打拼很久了,根基、人脉、事业、圈子、乃至政府关系全在那里。   现在换城市?   何景新转过脑子,马上道:“是因为我吗?”   “哥,你不用这样。”   “我现在情况好多了。”   “你回去上班好了。”   “我自己可以的。”   “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严律握住他的手耐心道:“小景,异地的问题总要解决的。”   “你在A大学医,八年,毕业后最好的出路就是继续留在协和,不可能也不能回到原来的城市,对吗。”   “我可以飞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也没问题,但我能一直飞,让我们一直异地吗?”   “不现实,对吧。”   “所以我们之中,总要有人做出改变。”   “你不能换城市,那就我换。”   “我与其再过几年换,不如现在就换。”   “刚好趁着换城市的这段时间,我还能刚好休个假,在学校多陪陪你。”   何景新看着严律不吭声,心里觉得严律为自己牺牲太多了。   严律看出来了,宽慰道:“你不要觉得这是我的牺牲,小景,你也明白,我不是普通人,我有事业、家业,还有优渥的家世,你不能用看待普通人的目光过来看待我。”   “对我来说,换城市没什么大不了。”   “我从小就换,幼儿园、初中、高中、大学,我每隔几年就会在不同的城市,国内、港城、温哥华、美国,我在各种不同的国家都定居过一段时间,我在那里也都有房子、朋友、圈子。”   “所以你明白了吗,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世界是很大的,从来不局限于一个地方。”   “工作换个城市而已,根本无足挂齿。”   何景新这样听听,能明白,觉得是这个道理,但还是觉得严律为自己又做了变动和付出。   当“无法反过来为严律做些什么”的念头一直萦绕在脑海里,何景新便希望严律也能少为自己付出。   何景新把这个念头和严律说了,严律听罢好笑道:“宝宝,我们不是三岁小朋友,不是我给了你一颗糖果,你就要马上反过来给我一块蛋糕,在感情里,不是这样的。”   “你将来会是全国最好的医院里最好的医生,早晚会有一天是你能力充足、我需要你的时候。”   又说:“我是你男朋友,做出点付出不是应该的吗。”   “你应该享受,而不是拒绝甚至内疚。”   “我的爱,本来就是给你的,什么都是你的,你就该享有享用。”   就这样,严律开始了他不上班、整天混迹A大的日常,一周,就一周,直接上了A大的内部论坛,照片和热帖高挂论坛,现在半个学校都知道临床的校草有个男朋友,男朋友天天陪在学校,气哭了一堆喜欢何景新的女生,又磕坏了一堆爱磕cp的女生。   何景新也迎来了自己学校生涯“最开心”的时刻——严律托关系办了张校园一卡通,每天,两人一起来学校,严律陪他去食堂吃饭、陪他去教室上课、陪他去图书馆自习。   何景新再不用去想严律了,因为严律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以前严律来,不太跟何景新吃食堂,会把他接出去,在外面吃,美其名曰给男生改善改善伙食。   但严律开始陪何景新在学校后,发现A大的几个食堂都非常好吃,两人几乎每天换着花样吃,严律还吃遍了学校里所有的零食店,甚至像变回了学生一样,背着何景新的背包,一手牵男朋友,一手拿着杯奶茶喝。   以前严律也从不陪何景新上课,不是不陪、不想陪,是太忙了,飞过来的时候几乎都是周末没课的时候,就算遇到工作日,严律也是等何景新下课,再把男生接出学校。   现在,严律的陪课不但一上来就轰动了整个临床班,来多了之后,还自来熟地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顺便认识搭讪了各专业课的老师教授、临床班的辅导员。   何景新起先对把男友秀到班里乃至教授们面前这件事还挺不好意思的,班里也有很多人起哄他。   可害羞归害羞,让大家都知道他与严律的关系,这令他挺高兴,也很有满足安全感。   他也很喜欢看到严律和他班里的同学搭话聊天,这生活化的一面,也让何景新觉得心安。   而有严律陪着自习,何景新再没有看书看着看着分神过。   严律就在他身边,有时候坐他旁边,有时候坐他对面,他转头或者抬头就能看见。   何景新甚至可以一只手牵着严律的手,另一只手对着书本写写画画;   还可以看累了趴在桌上,脸垫着严律伸过来的胳膊;   又或者椅子靠近、挨着严律。   总之,严律在,何景新就安心,心一定,看书的效率噌蹭飞涨。   除了这些,严律日常还会给何景新系鞋带、打水、还书,等等,像学校里每一对学生情侣一样。   何景新甚至由此产生了一种错觉:严律一直在学校,陪着他,他们好像一对学生情侣。   严律不像社会人,像他的学长。   尤其严律现在不穿西服,改穿休闲装、运动装,往那儿一站或一坐,都快看不出年龄了,妥妥的校园风。   有次更是闹了乌龙,引来一个女生问严律要微信,弄得严律一脸莫名,回了句:“同学,我跟医学院的系主任差不多大。”   女生:“啊?”   不知是没回过神还是反应过了头,讷讷说了句:“这么老的吗?”   严律:“……”   何景新在一旁听了差点笑死。   严律事后气道:“别人问我要号码,你不生气就算了,还笑?”   何景新继续笑,笑得弯腰、捂肚子:“她说你老唉。”   严律自己都笑了,笑完假装不悦地自顾往前走道:“不给你买奶茶了。”   何景新蹦蹦跳跳地追过去:“我请你啊,叔叔。”   严律还会陪何景新跟苏正珺一起去轮滑社滑轮滑、夜滑。   严律来多了几次,社团的人就都知道他是何景新的男朋友,且不是学生。   严律学轮滑也非常快,几乎上脚就学会了,可以在社团不大的室内场地上满场跑。   他那滑起来潇洒的样子,引得一群女生围观拍照。   苏正珺在一旁看见都服了,胳膊搭住何景新的肩膀,边看着场地内转圈滑的严律,边气道:“早知道你哥这么骚,我就不带他来了。”   “你看看呢,还有女生看我吗,全看他了!”   何景新就笑。   苏正珺更气了:“你还笑,你倒是管管啊!”   结果更“骚”的来了——严律转头就找关系,给轮滑社换了新的更大的室内场地。   不仅如此,当轮滑社的群里全是感谢严律的表情包的时候,严律还在群里散了几千块红包,彻底收买了整个社团的人心。   苏正珺都服了,捧着手机对何景新道:“幸亏他只是来陪你,不是什么学生学长。”   “他要是学生,真难想象他这种性格在学校里多受欢迎。”   这话没多久通过何景新的嘴传到了严律耳朵里,严律立刻抬手做投降状,表态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大学在国外上的,国外学校的氛围就是大家都很‘society’,我作为亚洲人,在白人聚集的环境里根本没有多受欢迎。”   “是吗?”   何景新假装侧目。   严律放下手,过来低头亲了亲何景新的脸:“当然,就算有人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我就喜欢你,嗯?”   何景新脸上心底甜滋滋。   严律还带着何景新和祁浩等人一起去打篮球。   何景新对篮球没什么兴趣,严律便独自上场,混迹在一群年轻男生里。   严律打得满头是汗,跑回场地边,何景新给他递水,严律接过,随口道了句“谢谢宝宝”,旁边的一群男生开始鬼叫:   “宝宝~~宝宝~”   “我的妈,秀我一脸,肉麻死我了!”   “你们快拿个叉子把他叉出去!叉出去!”   何景新有些不好意思,但笑得灿烂。   严律会打网球,买了球拍和球,带上何景新,叫上寝室几个男生,甚至是辅导员、几个熟悉的教授老师,大家一起打网球。   何景新因此学会了打网球,也喜欢上了打网球,还特意跟严律驱车去很远的体育建材市场,挑好的球拍和球。   有段日子,何景新几乎天天和严律出现在网球场,打得荧光绿的网球散落得满地都是,还引来学生驻足围观。   何景新也因此无意间成了几个爱好打网球的教授、校领导的球搭子。   到了时间,严律又会陪何景新去陈医生那里面诊,每次也会留下,特意和陈医生聊一会儿。   陈医生见何景新的情况在短期内便稳定住了,甚至有了非常好的改善,笑问严律:“你怎么做到的?”   严律回:“靠‘爱’。” 第64章 买房   浴室里,刚洗过澡,湿气氤氲得到处都是,抽风机开着,发出抽气的轻微呜呜声。   双台盆后的镜子前,浮着一层薄雾的宽大镜面倒映着两个光着上身、腰间系着毛巾的身影——   严律侧对镜子站着,湿漉漉的短发滴着水,水珠淌过宽阔的肩膀和饱满的前胸。   他面前,何景新用剃须的短柄软毛刷将剃须膏在专用的剃须碗里打泡,再拿起软毛刷,伸到严律面前,仔细地将剃须膏均匀地涂抹到严律的下巴和鬓角处。   严律则抬着脖子,由着男生涂抹。   抹完白色的剃须膏,何景新的手里换上刀片式样的剃须刀,从严律一侧的鬓角开始,缓缓而轻柔地朝着一个方向轻刮。   ——自从严律不再频繁地来回飞之后,两人多了许多相处的时间,尤其是离开学校回酒店,他们除了说笑、聊天、看书、一起看电影等等,还多了很多其他方面的相处,比如此刻何景新帮严律刮胡子。   不像以前,严律时间紧凑、匆匆来匆匆走,两人需要抓紧时间亲密、大部分时候都在床上。   何景新很喜欢现在这样,他也不再热衷于上床做//爱,而是把时间用来相处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像此刻,这是何景新第一次给严律刮胡子,没经验,也没手感,怕刮不好,因此特别小心。   严律中途咽了咽喉咙、喉结上下动了下,何景新立马道:“别动。”   严律见男生凑在眼前、一副认真得跟在做手术的样子,觉得好笑,禁不住又弯了弯唇角。   何景新的余光看见了,没转眸,还细致地看着手下刀片的位置,边刮边问:“你笑什么。”   严律的两只手搭到男生光裸的围了浴巾的腰迹:“别紧张,别怕刮破。”   何景新觉得严律说了句废话。   他当然怕,他手里是剃须刀,刮破会出血的。   何景新刮得认真:“你自己的脸好吗。”   严律笑回:“没关系,我不心疼,随你刮。”   何景新立马道:“别说话呀!”   却不知严律觉得何景新下手太轻了,不像在刮胡子,像是在摸他似的,忍不住就要石更了。   严律也确实石更了,下面抵着毛巾。   何景新光顾着下巴了,哪儿注意到下面,直到他为了刮下巴下面的地方,又往前靠近了些许,感受到什么,错愕低头,接着再错愕抬头,问严律:“你这刮着呢,你干嘛?!”   严律抬着下巴,喉结动了动,两手把着男生的腰,自己往前,令两条浴巾贴到一起,“你说呢。”   何景新嗔怪:“没刮完,你认真点!”   严律这时候抬起一只手,握住何景新拿刮胡刀的那只手,随意地用刀片在下巴上刮了几下,再拿过刮胡刀,随手往水池里一丢,偏头便吻上了何景新的嘴巴。   何景新躲了下,笑:“你干嘛。”   模糊镜面上的两道人影拥在一起,逐渐不分彼此。   也就是这日,两人穿着浴衣从浴室出来后,严律坐沙发,把何景新抱到腿上,说:“我打算在学校旁边给你买套房。”   “这样你以后就不用住寝室了,我也不用总接你住酒店。”   何景新惊讶,跟着下意识摇头道:“我不要。”   严律就知道男生不会要,何景新就是这样,物质方面,只会在一个他能接受的范围内接受他的给予,明明拿了卡,也不会多花,每月都是那点花销,不够严律在外面跟人吃顿饭花得多。   严律有心理准备,不意外何景新会拒绝。   他劝道:“给你买,不写我的名字,是因为你来A大报道的时候就把户口迁过来了,而我在这里是没有买房资格的。”   何景新道:“为什么一定要买,可以租。”   严律这辈子就没租过房。   他去哪里,哪里就有房产,要么原本就有,没有就买。   严律也猜到何景新会提租房,事先也想好了说辞,直接道:“你要我住租的房子吗?”   “宝宝,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住普通民宅。”   何景新默了。   严律这时道:“小景,你要习惯花钱,不管是以后你自己赚的,还是你觉得那是我的钱,明白吗。”   “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我的爱是你的,你该享有享用,同样的,我的钱也是,还是你一定要跟我分个彼此出来?”   当然不是要分彼此。   何景新解释:“我一直都是花的你的钱。”   “我真的不能再用你的钱买房。”   “我做不到。”   严律问:“为什么?”   “因为你觉得钱是我的?花起来会有心理负担?”   何景新点了下,顿住,又摇头,说:“也不能说是心理负担吧,反正我做不到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地用这些钱。”   严律能明白,这是观念想法问题,也因为何景新善良。   严律也不想何景新买个房子都有心理负担,特意退了一步,提议道:“那这样,买,还是写你的名字,但我保留出资证明,以确保这套房子虽然名义上你的,但实际所有权还是归我,可以吗。”   “你也知道国内对房产归属的划分有明确的法律界定。”   “这样一来,房子本质上还是我的。”   “这样操作,可以吗?”   何景新思考着。   严律四两拨千斤道:“不愿意帮我出个买房的名额吗?”   何景新马上道:“愿意的。”   就这样,严律“忽悠”何景新买了套房——房子就选在A大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均价一平差不多在19万,总面积两百多平。   最初一起去看这套房的时候,何景新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四处看了看,连中介在内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男生喜欢,中介也因此努力推销。   严律不直接问何景新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只是和男生“畅想”道:“这个房间留给你做书房?到时候打几层架子,可以放你喜欢的乐高?”   何景新眼睛都亮了。   严律便确定了买这套。   签意向合同、托管全款、约原房主办产证,买房的流程走得非常快。   六月,何景新就拿到了写了自己名字、单独所有的房产证红本。   拿到红本的时候,何景新对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件事还没有太多概念,等到和严律一起走进新房,看着又大又空又宽敞的房子内部,真实感才在这一刻迎面而来。   何景新也是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严律其实就是想给他在A城买套房,什么出个买房名额、名义上归谁,都是严律找的借口罢了。   何景新因此十分触动,也很感激严律,内心深处,他确实又很欢喜喜悦。   这种被人无条件全力爱着的感觉,真的非常好,他不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严律的爱,同时内心也在被温润滋养。   他这时候也回报不了严律什么,便在新房的客厅里抱住严律,许诺道:“我以后也会这样对你好的。”   严律笑,半开玩笑道:“或许等我哪天得了什么病,是你在手术台上救我的命。”   “不会的。”   何景新抬起头,亲了亲严律的嘴:“你会一直健康、长命百岁的。”   严律垂眸,也亲了亲何景新:“去吧,再去转转,看看房子,想想到时候要怎么装修、买什么样的家具。”   何景新这时有些认真道:“这算是我们第一个家吗?”   严律不想何景新心理上把买这套房子当做多大多特别的事情,怕因此增加男生的心理负担。   他笑笑,特意道:“什么第一个家,我全球都有房产,数不过来这是第几个。”   “你可不要对这房子有什么特殊感情。”   “到时候不住了想扔着或者卖掉都要舍不得。”   又低头亲了亲男生:“你得尽快习惯‘富有’这件事,就像你挺容易就习惯了我在你身体里一样,嗯?”   何景新原本还在感动,听完最后一句,用力地抬手在男人胸前锤了一下。   之后,何景新开始和严律找的装修公司商讨装修房子的事。   这也是严律的有心安排——有了房子,就得装修,装修就要花钱。   何景新平时就在学校花那十块二十的小钱,节省惯了。   严律希望能通过这次装修,让男生逐渐习惯花千万几万、乃至几十万上百万。   因为严律知道,除了爱,钱也能滋养一个人。   果然,一开始,何景新很不太习惯装修的花销,因为严律找的是A城非常知名的一家专注豪宅装修的品牌门店,光设计费就要花上百万,更别提出的效果图里,设计师指到客厅,一张沙发又要七位数,等等,给何景新一种钱不是钱、是流水的感觉。   好的是,男生适应得很快,明白装豪宅就是这样,而好的东西就是贵,慢慢的,也提高了审美和消费观,从两千一张的桌椅,换成看几万十几万的,遇到设计师推荐的十几万的床垫,也不再惊讶咋舌。   当月去诊所见陈医生的时候,何景新还拿着手机上的设计图征询陈医生的意见,问她选哪种装饰石膏的花型、哪种更好看。   陈医生这次很惊喜,因为何景新不但精神面貌特别好,整个人透出的气质都给人一种富贵养出的矜持感,不像普通学生,像哪家的少爷。   陈医生便在面诊后见到严律的时候问严律:“除了很多很多‘爱’,你又用什么栽小树了?”   严律莞尔:“当然是钱。” 第65章 闪耀   何景新又上了A大论坛,原因是他的奖学金答辩视频被人发了出来,视频上,男生英俊而沉稳、自信又从容,帅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论坛上接着还扒出了何景新当天穿的衣服的牌子和戴的手表,有人说何景新浑身上下保守估计一百万,羡慕坏了论坛上一众学生,感慨医学院的校草真是又优秀又有钱。   有人玩笑道:【我是男的,我都想嫁他。】   有人道:【流泪.jpg】【何止哦,你们忘了他男朋友了吗。】   【他男朋友不是被人扒出来是耀跃投资的老板了吗。】   【长得帅、又有钱,听说还是富三代。】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何景新这种样样都拿得出手的人啊,嫉妒得我眼绿。】   何景新这时候在做什么?   在图书馆的自习教室一个人看书。   他看得认真、特别专注,教室里有人突然把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很大的动静,他就像压根没听见似的,头都没抬一个,眼睛还黏在书上。   直到摆在手边的手机嗡嗡震了,何景新过了会儿拿起来,看见是林亦发来的消息。   林亦说:【小景,我回来了,我们见一面?】   何景新笑笑,回:【好啊。】   聊了两句、发完消息,何景新放下手机,继续埋头看书。   他斜对面一桌、正在论坛上泡着的两个女生有些激动——何景新!何景新唉!医学院那个校草!   两个女生:天呐!本人比视频里还帅!!!   等林亦来A大、见到何景新的时候,何景新在室外球场打网球,和几个男生朋友。   林亦走进网球场,不远不近的,就看见一身白色运动服、右手带黑色护腕的男生奔跑跃动在球场上挥动着球拍,击球声清脆而干净利落,和何景新打球时给人的感觉一个样。   林亦看见,走过去,在场边看了一会儿,能看出来何景新打了有段时间、不是纯新手。   他也像之前第一次知道何景新会法语一样,第一次知道何景新会打网球。   林亦挺欣赏的,觉得网球上奔跑的何景新很有魅力,同时心底又泛出些苦涩:他明明认识何景新挺多年的了,但并不算多了解男生。   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去了解了。   等这场打完,何景新才转头发现了他,拿着球拍小跑着迎过去,笑笑:“林医生。”   林亦眼中,何景新穿得清爽又好看,脸上额头上流着薄汗,眼神干净,整个人清澈又不失张扬朝气的样子。   林亦直接看直了眼,何景新又喊了他一声,他才回神。   何景新这时笑着问他:“林医生会打网球吗,要不要来打一局。”   说着把球拍递过去。   “行啊。”   林亦解袖口,挽袖子,没有推辞,脸上也是笑着的。   然而当晚,林亦一个人去了清吧,拒绝了每一个过来搭讪的男人,独自坐在吧台闷头喝酒。   如果说之前没争过严律只是有点不服气,那今天,他算是尝到了后悔的苦涩。   他脑子里全是白天看到的何景新的样子,明亮、朝气、漂亮、有气质。   可他也知道,这样的何景新,是严律“养”出来的。   他当初没有坚持。   他错过了何景新。   林亦很郁闷,没办法不郁闷。   何景新像一湾纯净的溪流。   林亦惯常户外登山的人,见过各色风景,想遇、却从未遇到。   怎么能不遗憾?   林亦喝着酒,想想何景新,想想白天,真是越喝越难受,甚至难过。   因为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好的人。   他也明白,他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忘记何景新,更无法释怀。   —   当年的九月,何景新大三的时候,严律在A城的新公司开张,严律不再整日陪着何景新混在学校,何景新也不再需要严律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   何景新在学校该上课上课、该自习自习,再不像过去有段日子一样有的没的就想严律、想得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而因为严律上半年的陪伴和带领,何景新现在不但多了很多朋友,还多了一些爱好,整个人也变得自信了很多。   何景新现在不是不主动想严律,是忙得没空想:上课、看书、自习,班级、社团事务,打网球、轮滑,还经常有同学朋友约,每天的时间都填得满满的。   他也不需要再没有安全感地去想严律,因为严律就在A城,公司离学校都只有一刻钟的车程,很近,而且他们临时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每晚就能见到,何景新也已经从寝室搬了出来,和严律一起住在这套临时租的房子里。   不仅如此,现在何景新也经常去严律的公司,严律公司有什么人、哪些同事,何景新几乎全认识;公司的人也都认识何景新,知道他在A大学医、是老板的小男友,两人感情非常好。   何景新还时不时陪严律出去应酬见人,吃饭、打高尔夫什么的,认识了许多严律圈子里的人。   大家起先对何景新只是好奇,外加惊讶严律谈了个这么小的,竟然还在上学。   等知道何景新A大学医,还是八年临床,毕业就留在协和,是个人都会非常自然地高看何景新一眼,有些甚至主动来加何景新的微信。   何景新在这个过程中渐渐适应了和更高圈层的人接触相处,随之也增加了不少自信,顺便拓展了下自己的交际圈和人脉。   有一次,严律的一个合作方给何景新发来消息,说自己的父亲生病,想挂协和一个专家门诊,却一直没有在网上抢到号,连黄牛号都没有、需要等,问何景新能不能帮个忙,再三拜托。   恰好合作方找的那位专家既是何景新的一位专业课教授,也是何景新的网球搭子,何景新直接给教授打了个电话,几句话就搞定了,又回头联系这位合作方,约了时间,亲自在协和带着合作方去教授的门诊,当场加到了号。   合作方对何景新千恩万谢,事后想送何景新一点礼物作为感谢,何景新推辞了、没有收,还客气地说严律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让合作方不要见外。   过了几天,严律回家便亲了亲何景新,说:“胡总爸爸的号是你替他找你们教授加的?”   “是啊。”   何景新忙忘了,都没想得起来把这件事和严律分享。   严律笑:“还说什么‘我都给不了你什么’,这不就给我了。人家胡总这次特别感激你,和我这边的合同这次都让步了,礼都送到了办公室。”   “真的啊?”   何景新意外,又因此挺高兴的,他终于能为严律做些什么了,虽然在他看来,他只是帮了很小的忙。   严律又亲了亲,感慨:“孩子大了,有用了。”   何景新为这句“有用”觉得喜滋滋。   他很高兴自己的长大,他如今的梦想,就是未来做个和严律一样有自己的事业、事业又很成功的男人。   而随着自己学业的深入,何景新对于学医的想法和初衷有了些改变。   以前,他不怕苦,想学医,因为想自己日后能有能力回报严律,想出人头地,想有好的前程未来。   如今,何景新希望自己今日在学校受业,日后离开学校,可以凭自己的能力为医学和人类做些贡献。   何景新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和严律分享,严律摸摸男生的脸,欣慰道:“我的小景真的长大了。”   —   “我走啦。”   今天游戏出新的副本,苏正珺约了何景新来寝室通宵,因此自习结束后把书包送回来,又上了个厕所,何景新便准备走人。   喊了一嗓子后,何景新便在玄关换鞋,严律这时从卧室出来,看看时间,快十点了,挑眉:“真去啊。”   “是啊。”   何景新边换鞋边抬眼,说:“不是前两天就跟你说过了吗,今天出新副本,准备通宵打。”   严律:“除了我,还有别的值得你通宵?”   何景新重新抬起头,回过去一个“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的轻瞪,跟着嗔怪道:“是是是,只有你值得我通宵。”   严律才不会拦何景新:“去吧,刚好我有工作,晚上也要忙。”又问:“要不要替你们叫宵夜。”   何景新换好鞋,拿起玄关柜子上搁的手机:“不用,到时候我们自己叫。”   严律走过去:“亲一个。”   何景新跨步过去,抬起脖子在严律唇上亲了口,亲完转身:“我走啦。”   “嗯。”   严律伸手在男生屁股上拍了一下,何景新转身,也伸手,故意在严律屁股上拍了下。   严律好笑,目送男生,何景新又道了一声“走了”,推门出去。   严律这时说:“明早回来一起吃早饭?”   何景新:“好。”   跟着问:“要我带什么早饭回来吗?”   严律:“食堂带两杯豆浆吧。”   何景新:“行。”   “走了。”   ——这一年何景新大三,22岁未满,A大上学,学临床,有钱有房子有学业有朋友,有爱他的严律,还有光明灿烂的美好未来。 第66章 END   多年后。   A城协和医院,人来人往、干净整洁的医院走廊,一道穿着白大褂的高瘦身影快步领着一个人高马大、胳膊布满黑色纹身的男人从走廊穿行而过,来到神经外科的病区。   病区的候诊区满是人,通向诊室的通道口有安保和引导医护,叫到号才能被放行进去。   但高瘦的白大褂领着纹身男直接便过去了,没受到一点阻碍。   走到3号诊室,白大褂也是径直敲了敲门,便推门走进。   一进去,恰逢里面的中年医生和桌对面坐着的病患聊完一句话,两人都齐齐看过来,但病患并未不满,只是好奇地看了看进来的白大褂,又看了眼白大褂身后跟着的纹身男。   “景新啊。”   坐在电脑后的中年医生则收回目光,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来的白大褂正是何景新。   何景新走近,先歉意地朝桌子边看病的病患点头示意了下,然后弯腰,低声对中年医生道:“赵老师,帮我临时加个号,行吗,方便吗?”   赵医生正对着电脑敲病例,闻言头都没抬,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只顺口问了句:“你朋友?”   何景新:“是我哥。”   赵医生余光已经瞥见跟着进来的纹身男了,闻言在口罩后笑了笑,玩笑了句:“那你怎么没花臂啊?多酷啊。”   何景新顺口回:“改天就纹,纹了就亮给您看。”   赵医生笑:“就会哄我。”   赵医生暂停敲键盘的手,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私章,桌上随便扯了张纸,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句“+号”,再盖上了自己的私章,递给何景新:“好了,去加吧。”   又说:“今天最后一个啊,忙不过来了要。”   何景新接过:“谢谢,麻烦了,赵老师您忙。”   全程不过半分钟,怎么进来的,又很快领着纹身男出去了。   一出去,何景新就把写了加号盖了私章的纸递给纹身男,说:“这样就行了。”   纹身男接过,一脸感激,忙不迭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要是没你,我妈这次真得死在家里。”   何景新一听忙道:“别这么说,周哥。”   纹身男正是何景新从前打工的咖啡店的老板。   过去很关照何景新,留未成年的男生在店里打工赚生活费,还让何景新做店长,分开发工资,帮何景新藏自己的私房钱。   如今他需要,需要协和一个专家号,特意找过来,何景新有能力,自然义不容辞。   两人往诊区外走,何景新两手插着白大褂外面的衣兜,问起周哥母亲的病情,又随便聊了些别的,接着一起坐电梯去一楼。   把周哥送到一楼,拿纸条加上赵医生的专家号,何景新才对周哥道:“哥,那我先去忙了,你带阿姨看病吧,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周哥自然不会妨碍何景新,知道医院人多,何景新忙,连忙说等空了再联系。   何景新便抬手挥了挥,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同时抬腕,看了看表,向前的脚步迈得又大又快,白大褂的衣角都随之扬起利落的弧度。   周哥看着何景新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这还是多年前那个来到他咖啡店,想要找份工作的局促又不安的小孩儿吗?   好多年过去了,原来现在的何景新是这样的。   变化真大啊。   太大了。   何景新则在回到普外后,边戴上口罩,边推门进诊室,低声说了句:“老师,我回来了。”   外科主任在面诊,正要起身,见何景新回来了,便重新坐下,示意何景新道:“你带他去隔壁处理下伤口。”   何景新走近,看了眼病患手背上的外伤,闻言道:“好。”   又示意病患:“你跟我来。”   下午,何景新收到了周哥的消息,说他母亲已经看完医生,连入院手续都办好了,又再三感谢。   何景新刚刚正忙,看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20分钟,他回:【几号楼几层,等我空了也去看看阿姨。】   当晚,从病房出来,何景新和周哥聊着他母亲的病,又宽慰周哥,手术不大,成功率很高,让他不要着急。   周哥一脸感激:“还亏得有你,要是没你,我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成手术。”   何景新笑笑,宽慰道:“其实这手术换任何一家三甲都能做。”   周哥不这么想:“不一样啊,还是得协和,协和多权威。”   两人正聊着,一道身影穿过长廊迎面走来。   何景新抬头看见,立刻便弯唇,笑道:“今天来这么早?”   “我那边结束得早。”   严律跟着看向何景新身边的周哥,周哥也好奇地打量严律,严律伸手,两个男人握了握,严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严,严律,小景的男朋友。”   “你好……”   周哥正要自我介绍,闻言惊讶得魂儿差点飞了。   什么什么?   男朋友?   男!?朋!?友!?   周哥震惊地瞪起眼睛,扭头看何景新,不可思议的样子,说:“你现在连男朋友都有了?”   “是啊,有了。”   何景新好笑:“我都这么大了,谈恋爱多正常。”   周哥还在震惊:“你弯吗?我记得你以前不弯啊。”   何景新笑:“我以前还不学医呢。”   周哥回过神,收起表情,重新和严律握手:“幸会幸会,是我大惊小怪了,别介意哈,别介意。”   严律含笑,看看周哥,看看何景新,是身为男友必须表现出的沉稳大方。   从医院出来后,上车,何景新聊到周哥和周哥母亲的病,严律才知道这位周哥就是当年那家咖啡店的老板,也是这位周老板当初收留了没满十八岁的何景新,还提了何景新做店长,为男生力所能及地遮挡了一些人生中的风雨。   严律边开车边道:“早知道我刚刚也该进去探望下他母亲的。”   对这种“恩人”,自然该更为重视。   这是应该的,礼数和态度问题。   “不用。”   何景新扭头,道:“我看过了,而且老人家年纪也大了,需要不被打扰、多休息。”   严律这时道:“住的是单人间吗?”   何景新:“不是,我们医院单人间挺不好弄的。”   严律:“没事,我来替他们换个单人间。”   何景新闻言立马笑了:“敢情我还不如你有用。”   严律也笑:“你现在只是规培,再过几年,你正式做了医生,你也可以。”   “到时候你就是一句话的事,我却得花不小的人情。”   何景新顺着这话玩笑道:“什么人情?我这个人情?”   严律哼笑:“你不是人情,你怎么是人情?你是情人。”   恰好到一处红绿灯停下,严律解开安全带,探过去重重地亲了何景新一口。   何景新笑得不行:“开车呢!”   绿灯跳起,车子重新起步,严律道:“今天忙吗?”   何景新:“挺忙的。”   又提到急诊那儿忙不过来,送过来几个打架打得胳膊腿全是血的,说:“最长的口子我缝了差不多有二十多针。”   晚上回去,洗漱完换上居家服,何景新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看文献,严律去了厨房,出来后端了杯牛奶,摆到茶几上,没打扰男生,跟着坐去一旁,用手机看了几个工作上的邮件。   厅里,暖色调的灯光把整个家照得明亮又柔和。   窗边,窗户开了几扇,风吹进,白色的纱帘被吹起来,轻轻舞动着。   一室静谧,满屋温馨。   ……   N年后,协和院,普外候诊区全是人。   诊室外的走廊人来人去,都是匆匆的脚步。   其中一间诊室的门被人推开,结伴的一男一女先后进去,露出办公桌后坐着的戴着口罩的一道身影。   那身影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额头和一双好看的眼睛,却显得十分沉稳专业,耐心的语气,问进来的男女:“怎么了?”   诊室的门被合上,挡住了门内的画面与声音。   诊室门外的墙上挂着当日该诊室值班医生的介绍,写着:主治医师何景新。   —   许多许多年前,咖啡店,下雨,没什么生意,店里也没人,何景新坐在一张空桌后正用店里的电脑盘当月的账。   见小悦从吧台后提了一提六杯的咖啡出来,何景新起身:“我来吧。”   小悦没客气,递给何景新,同时抬了抬下巴,示意玻璃门外可以看见的那辆闪着双跳的大黑车,说:“就那辆,六杯,美式,加冰。”   说着又递过来手里的卡,说:“卡别忘了。”   何景新接过:“好。”   跟着问:“卡刷过了?”   小悦:“刷过了,单子我塞袋子里了。”   “好。”   何景新一手拿着卡一手提着六杯咖啡往外走,推开玻璃门,脚迈出去,踩上湿漉漉的地面,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快步跑向门口那辆黑车。   来到车边,何景新抬手用指关节敲敲黑车的车窗玻璃,玻璃落下,何景新弯腰凑过去,看向车里,同时抬起手,把手里的一提咖啡举起来,准备递过去:“先生,您点的六杯冰美式。”   END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